伴隨著簾子放下,一個少女走了進來。
她的年紀和江簌相仿,容貌妍麗,眉眼間依稀和沈氏有幾分相似,倒也算得上是個美人,只是眼底的那份驕矜破壞了絕大多數的美感。
看到女兒,沈氏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她勉強扯動了一下嘴角,“大太陽的怎麼就過來了。”說罷忽然就衝跟在江筱瑩身後的兩個丫鬟罵道:“你們兩個是怎麼做下人的?小姐要是被曬著了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兩個丫鬟沒料到沈氏會忽然發火,嚇得立刻就跪下了,江筱瑩也被母親突如其來的火氣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了沈氏,撒嬌道:“娘,你這是怎麼了,我哪裡有那麼嬌氣了,你要罵她們就罵,但是可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看著女兒如花的笑顏,沈氏卻忽然想起了另外一張小小的面孔,頓時太陽穴疼得直跳。
她攥住江筱瑩的手,壓低了聲音:“你來得正好,陪爲娘去前頭看看,剛纔下人來說,江簌那個小賤人居然沒死,從皇陵裡出來了,現還跟著老爺回來了!”
江筱瑩臉上的笑容在聽到“江簌”兩個字的那一刻就僵住了,等沈氏說完,她更是駭得睜大了眼睛,眼珠子好像都要掉下來了。
“她不是給先皇陪葬了嗎!咱們親眼看著她的棺材被擡進去皇陵的!怎麼可能沒死!”江筱瑩儀態盡失地喊道,最後更是緊緊抓住了沈氏的手臂,臉色慘白道:“娘,別是什麼妖怪吧?”
“是不是妖怪咱們去看一看就知道了。”在女兒面前,沈氏不得不故作鎮定,說罷兩個人帶著丫鬟僕婦,一堆人浩浩蕩蕩地趕了過去。
等來到了花廳裡,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身影,沈氏母女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自從八年前江簌進宮之後,沈氏就很少見到她了。因此這會兒看著那個幾乎是完全陌生的少女,她不由得遲疑,這真的是那個賤人的女兒?她真的沒有死?
而江筱瑩想的卻和母親完全不一樣,她看著江簌秀美的臉龐,還有那種僅僅是坐著喝茶都透著一股子風流雅緻的氣韻,嫉妒之情頓時無法控制地在心中蔓延滋長。
母女倆心思各異,對江簌的敵意卻是一樣的。在快速地打量了江簌一眼之後,沈氏故意裝作沒看到她,擠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朝著江中明走了過去,“老爺回來了。”
江筱瑩也跟在母親的身後來到父親跟前,笑吟吟地喚道:“女兒總算把爹爹盼回來了,今天可累壞了吧?”
江簌坐在一旁,冷眼看著這母女二人故意在自己面前上演的一家三口相親相愛的戲碼,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對於她們把自己當空氣更是不以爲意,依舊專心地喝著手中的茶。
雖然對這個家沒有什麼好感,但不得不說,他們的茶葉還真是不錯,江簌一邊喝一邊想。
沈氏本來的打算是,不管這個江簌是人還是鬼,總之來到了她的地盤,她就要先來個下馬威。卻沒想到江簌對她和江筱瑩壓根就不屑一顧,她們裝作沒看到她,她更是連看都沒往她們這邊看一眼。
而江中明對此也不發一詞,只用一種陰鬱的眼神看著江簌。
終究還是江筱瑩年輕沉不住氣,看到江簌沒反應,忍不住朝著江簌喊了起來:“喂,你是誰,爲什麼在我們家裡!”
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一個女孩子又驚又喜的聲音,“姐姐!真的是你!”
順著聲音的來源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個穿著靛藍色衣裳的少女站在門口,看著江簌的表情好像激動得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沒等江簌回過神來,那個少女已經提著裙襬跑了進來,飛一般撲到了江簌跟前,用力握住了江簌的手。
“姐姐,你真的沒有死!他們說你回來了,我還不敢相信,沒想到你真的還活著!”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一張瑩白的小臉因爲激盪的情感而漲得通紅,又是哭又是笑。
她的情緒好像能傳染,江簌感受著從她手心裡傳來的溫度,看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心中的某一角忽然變得柔軟起來。
“小笛,是我,我沒死,我回來了。”反握住少女的手,江簌輕聲說道。
江笛,她的親妹妹,在遇到施婆婆和墨夷策之前,她在世上最親的人。
摸了摸江笛柔順的秀髮,江簌凝望著她,嘆道:“你長這麼大了,姐姐都快認不得你了。”兩人自幼就分隔兩地,剛纔第一眼的時候她確實沒有認出來。然而大概是因爲姐妹間的心靈相通,她很快就認出了這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妹妹。
“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我也能認出姐姐。”江笛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看著江簌認真地說。
江簌正要開口說話,江中明帶著怒意的聲音卻在一旁突兀地響起,“江笛!誰讓你到這裡來的!家裡的規矩你都忘了嗎!”
江笛顯然很怕江中明,聽到他的話後身上顫抖了一下,卻又捨不得就此鬆開江簌的手,只是慢慢地繞到江簌的身邊,垂下了頭,低聲道歉:“對不起,父親,我見到姐姐一時太過激動……”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氏打斷了,“你的長姐只有筱瑩一個,哪裡又冒出來一個姐姐?這邊這個,是人是鬼都還不知道,你就上趕著叫姐姐?”
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江笛拉著自己的手在發抖,看著江笛被江中明和沈氏呵斥得頭都不敢擡起來的模樣,江簌的心中閃過一絲怒氣。
“這裡好像只有我和小笛是一母同胞,我倒也不知道,除了我還有誰當得上她的姐姐。”江簌冷聲道。
江簌一邊說一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安慰地在江笛的手背上拍了一下,這才鬆開手往沈氏的方向走了兩步。
看到沈氏和江筱瑩果然畏懼地往後退,她笑了起來,笑容說不出的甜美溫婉,“至於我是人是鬼,難道你們不是最清楚的嗎?父親,母親?”
最後兩個詞咬得很重,看似恭敬的話語中透著濃濃的嘲諷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