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風波似乎就這樣告一段落了,然而第二天一大清早,京兆尹忽然來人了。
江中明正好剛下了朝回來,坐下後茶都還沒喝一口呢,下人就匆匆進來稟報,說京兆尹來了官差,有要事要找老爺。
平日裡江中明和京兆尹黃大人私交一般,聽說來了官差連忙讓人趕緊進來。
官差帶來的消息讓他瞠目結舌。
就聽那官差說道:“今天早上,有六個不省人事的大漢不知何時被人丟到了府衙門口,身上皆是五花大綁,其中一人懷中還揣著一封信,信上說這六人都是打家劫舍之輩,犯下不少事,前天更是意圖綁架戶部侍郎江大人家的小姐。府尹大人聞信不敢怠慢,立即審訊那六人,因涉及府上之事,特地讓我前來告知。”
“那六人怎會忽然出現在京兆尹大門口?可有查到是何人所爲?”江中明很是困惑。
京兆尹的人顯然也沒弄清楚這件事,那官差搖搖頭,“值夜的人並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一早上開門就看到人了,估計一些不願意拋頭露面的義士,想要爲民除害。”
想來這六個人,就是前一天趙虎劉安遇到的那一夥強盜了,江中明心中想到,雖然覺得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但還是立刻讓人去把劉安叫了出來。
劉安昨天幸虧有江簌幫忙求情,最後只被扣了兩個月的餉銀,板子前一天也打了,後來也就沒有再施加別的刑罰了。能這樣他就已經覺得是萬幸,更重要的是報答了江簌,讓江簌避免了一場災禍。
至於趙虎被沈氏收買的事,他考慮再三,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畢竟沈氏是當家主母,不是他一個下人的幾句話就可以輕易撼動的。
這會兒被江中明叫過去,不知道是什麼事,一路上他忐忑不安,等到了前頭聽江中明說是京兆尹發現幾個強盜的事,才鬆了一口氣。
於是江中明帶上劉安,跟隨著官差去了京兆尹府衙。因爲江簌還是未出閣的姑娘,江中明並沒有叫她,但還是派了人告訴了她這個消息。
江簌知道後不由得秀眉微挑。
不願意露面的義士麼……腦中轉了幾下,她立刻就想到了一個人。
沒猜錯的話,那個義士,十有八九就是連玦了。
那幾個強盜前天剛想要綁架她,今天就被人抓到衙門去了,那人還知道前天他們的計劃。除了連玦,她想不到還有誰會這麼巧。
“他還真像你說的,是個好人呢。”江簌和依舊一臉茫然的江笛說。
江笛卻還沒反應過來,聞言“啊”了一聲,“姐姐,你知道是誰抓了那些強盜?”
看到江簌的表情,她忽然捂住了嘴巴,吃驚道:“難道是連公子?”
她不由得激動起來,“連公子果然好厲害,居然一個人就把那些強盜都抓了!他不僅熱心,還武功高強,真是、真是……”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個詞來,“真是個大俠!”
看著江笛一臉崇拜的樣子,江簌覺得有些好笑,卻也不和她爭辯什麼,只思索起了連玦此舉的意圖。
按照連玦的行事作風,絕對不止是想要給她出氣這麼簡單。之前在望山的時候,她和他說過強盜乃沈氏買兇意圖不軌,聰明如他,估計也猜到了沈氏的意圖。
他應該是想通過那些強盜,證明她的清白。
至於連她都沒看清楚那些強盜,不過那麼和他一說,他是怎麼找到他們並一舉抓了六個,她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和江笛說的一樣,他確實是有幾分手段的。
而且,真的是個很夠義氣的朋友,江簌的嘴角掛上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這時腦中卻忽然靈光一閃,從昨天開始就在想的一件事情就有了雛形,她的笑容漸漸淡去,微微彎起的弧度充滿了嘲諷。
買兇綁架?既然沈氏她們做得出來,那就要做好心理準備承受可能的後果。
江簌接到了消息,沈氏自然也不例外。
當下人把江中明的話帶到,又簡要說了發生什麼事的時候,正在檐下餵魚的沈氏驚得掉了手中的小銅勺。
小銅勺砸到青石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也彷彿敲在了沈氏的心上,讓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去錦雲閣。”再也沒有餵魚的心思,沈氏帶著幾個丫鬟僕婦,匆匆忙忙出了虹園,往江筱瑩的住處趕去。
她趕到的時候,江筱瑩正和幾個丫鬟開著衣櫃在挑衣服,見到忽然出現的沈氏,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沈氏就黑著臉把所有丫鬟都轟了出去。
等到房間裡只剩下母女二人,沈氏才抓住江筱瑩的手,慌亂地說:“瑩兒,怎麼辦!那些人被抓住了!”
江筱瑩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娘,誰被抓住了?您說什麼呢?”
沈氏急得不行,儘量壓低了聲音說:“那些強盜,那幾個強盜被人抓住丟到京兆尹門口去了!”
“什麼!”江筱瑩失聲驚叫,又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被外邊的人聽了去,“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將事情和江筱瑩講了一遍,末了沈氏顫抖著聲音問女兒,“你說,他們會不會把咱們供出來?”
她都慌成這樣了,江筱瑩能好到哪裡去,臉上早就沒了血色,再也說不出話來。
昨天江中明傳下命令,全力追捕趙虎,她們也在擔心趙虎被抓到的話該怎麼辦。所以她們早就想好了趙虎被抓到後她們該如何應對,卻無論如何沒有想到,趙虎沒被抓,在她們眼中窮兇極惡的強盜倒被抓了。
她們可從沒想過這種情況該如何是好呀!
最後還是沈氏先鎮定了下來,她在屋子裡來回踱步,過了一會兒才停住,眼中閃過一抹狠戾之色,“事到如今,只能壯士斷腕了。”
“娘,你想到什麼主意了?”江筱瑩欣喜地看向母親。
沈氏附在她的耳邊,如此這般如此那般地說了幾句,聽完後江筱瑩卻將信將疑,“這行得通嗎?”
或許是因爲已經打定了主意,此刻沈氏的臉上再也沒有先前的慌亂無措,反而透出一種冷酷,“行不通也得行,頂多多破費一些錢財罷了。”說罷又囑咐了江筱瑩幾句,就和來時一樣,匆匆離去。
江府之中人心各異,江中明則已經趕到了京兆尹,府尹黃大人將其迎了進去。
二人同朝爲官,便寒暄了兩句,隨後說起今天早上的那幾個強盜,黃大人卻露出爲難之色,在江中明的追問下才喟然嘆道:“江大人,不是我故意語焉不詳,實在是此事……涉及您府上的事,我實在是難以啓齒啊。”
聽他這樣說,江中明不由得暗暗心驚,表面上卻還是從容地說道:“黃大人無需顧慮,你我是同僚,有話直說便是。”
給江中明打過預防針之後,黃大人才把事情從頭道來。
早上發現那六個強盜後,又看了那封信上的內容,黃大人不敢怠慢,立刻開堂審訊。幾盆水下去叫醒了那幾人,出乎他意料的是,別說用刑了,他都還沒問話呢,那六個人就爭先恐後地把罪行都招了。
原來這幾個人平日裡住在城外的山上,僞裝成普通的獵戶,其實暗地裡已經犯下了不少事,打家劫舍都是小的,甚至還揹著好幾條人命。因爲他們警惕性高,隱藏得好,一直都沒有敗露,還偶爾有一些人花錢僱他們去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後來有一天,他們接到了一筆生意,正是讓他們在路上劫走戶部侍郎家的二小姐江簌。
結果那一天他們依計行事,到了江家的轎子前卻發現根本就沒有二小姐的身影。他們還在周圍尋找了好一會兒,實在沒有找到人,這才作罷。
至於爲什麼會被捆起來丟到京兆尹門口,他們還這麼自覺地供認罪行,說起這件事他們就痛哭流涕,嘴裡直說大俠叫他們做他們不敢不做云云,具體的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他們不說,黃大人也懶得在這方面繼續追問了,反正不是什麼見義勇爲的世外高人,就是好管閒事的江湖俠客,總之是幫了官府一個大忙了。
其他之前犯下的案子都過去了,也暫且不提,黃大人比較在意的,是幾個強盜口中所說的意圖綁架江家二小姐的事。
在他的追問之下,強盜中爲首的絡腮鬍稱,是一個年輕人通過道上的人找到他們讓他們去擄走江小姐的,他們的規矩,只要給錢就行,所以也沒有問太多,因此連那個年輕人姓什麼都不知道。
後來根據絡腮鬍幾人的描述,黃大人讓畫師畫下了那個年輕人的肖像,將事情的經過告知江中明之後,便把那張畫像拿給了江中明。
而江中明聽著黃大人的講述,早已又驚又怒。他還以爲只是賊人一時起意,沒想到卻是早有預謀。而且聽他們所說的,竟然還是有人僱了他們做這件事的。
他忽然就想到了江簌說的,懷疑趙虎和強盜有所勾結的話,這讓他在接過畫像的時候手微微有些顫抖,生怕畫像正是自己認識的人。
不過等看清楚畫中的人之後,他一半是鬆了口氣,一半卻又有些失望,因爲那畫上的人他從未見過。
似乎黃大人本來也沒有打算從江中明這裡得到什麼線索,見狀也沒多說什麼,只表示他們會立刻徹查此事,給江中明一個交代。
二人又商談了一會兒之後,江中明就打道回府了。
剛回到家裡,沈氏就哭著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