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江簌不知道做什麼反應纔好。
連玦夜探江府,說是找東西,她也就下意識地以爲是找某樣事物,又怎會想到,他要找的其實不是“東西”,而是一條地下暗河的入口。
江簌微微蹙眉,“你確定入口在江府?也就是說,那條陰河就在京城腳底下?”
她之所以會懷疑,是因爲想到了暗河的地理構造,暗河通常存在於石灰巖地形,而京城這一帶,據她觀察並不是此類地質。
連玦卻沒有急著肯定,而是看著江簌笑了起來,“那麼,要不要和我打個賭?”
見他神態,江簌不由得輕聲一笑,“還是算了吧,我沒那麼閒,你能確定就行。”
說到這裡,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美眸微微一閃,看向連玦,“既然你還沒找到,不如我這個住在江府的人助你一臂之力?”
“不是沒那麼閒嗎?”連玦饒有興致地問她。
“就當是還你的人情。”江簌淡淡一笑,隨後臉上閃過一絲狡黠,“只不過,幫是一回事,能不能找到又是另一回事。無論結果如何,上次你幫我的人情我這次可算是還清了。”
連玦聞言失笑,“虧我上一刻還在感動你這般仗義,知恩圖報,沒想到你倒是精明得很。”
彷彿被勾起了什麼往事,江簌的目光微微沉瀲,半晌後才平緩道:“我不喜歡與他人糾纏太多,能早點算清的還是儘早算清的好。”
她的手放在袖中,下意識地握了握匕首的刀鞘,有些悵然:至於這份恩,我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還給那人呢?
定定地注視了江簌片刻,連玦的眼中有些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的嘴角帶著笑意,語調卻是低沉的,“江姑娘果然是個冷心腸的人。”
“彼此而已。”江簌不客氣地原話奉還。
兩個人頓時都沉默了下來,只能聽見旁邊潺潺的流水聲,還有空中細微的風聲。
還是連玦先打破了沉默,“對了,還沒問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提到這個,江簌的臉上露出冷意,“我說是被人追殺,逃到這裡的,你信嗎?”
連玦看了她一眼,“如果是別人我可能不相信,是你的話,那自然什麼都有可能。”
江簌不置可否,站起身來到他旁邊,眺望了一下四周,“這是什麼地方?我剛纔是在從皇宮回來的路上。”
“從皇宮回來的路上?要殺你的人可真是煞費苦心。”連玦戲謔,“我們現在在雷鳴峰下。”
竟然跑到雷鳴峰來了?江簌立刻明白連玦爲什麼會說煞費苦心了。雷鳴峰在京城東郊,皇宮在京城正北方向,江家則在京城西北角,爲了拐到這邊來,趙虎還真是走了不少路呢,估計是直接出了城門了。
看江簌沉默不語,連玦開口道:“天色就要暗下來了,我送你回去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江簌搖了搖頭,“不,我還不能回去。”
連玦在片刻的詫異過後,就立刻明白了江簌的意思,他微微頷首表示贊同,卻又遲疑了片刻,問道:“那這幾日你要去哪裡?”
江簌已經打算好了,清淺一笑,“正好我答應了太后要幫她採摘草藥,就在望山。我關心太后心切,自然要馬不停蹄地趕過去望山了。”
聽她提起望山,連玦微微一滯,隨後才溫和笑道:“皇陵那裡?”
不知道他想說什麼,江簌瞥了他一眼,就聽他忽然說:“說起來,我到現在都沒有問過你,爲什麼你那一天會出現在那裡?”
沒有等江簌回答,連玦繼續說道:“太后率文武百官祭拜先帝的時候,江家那早該殉了先帝的二小姐忽然出現在衆人面前,京中一時人人稱奇。只不過,似乎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江小姐其實原本並不打算從那裡出去的?”
聽連玦又提起了那一天的事,江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在人們眼中,我是起死回生,是從皇陵裡走出來的人。至於他們覺得我是不詳還是大吉,又與我何干?”
眼波流轉間,她看著連玦,“倒是你比較古怪,莫非你也是曾經給老皇帝陪葬的人不成?”
被江簌這樣打趣,連玦倒也不惱,俊眉微揚,“我如果說,我去那裡和去江府的目的一樣,你信嗎?”
江簌卻好像懶得再和他打啞謎,丟下一句“我信不信,又與你何干?”就轉身走開。
看著江簌的背影,連玦勾了勾脣角,舉步跟了上去。
那兩匹龍駒看見他走了,也亦步亦趨跟在了後面,連玦翻身躍上黑馬的馬背,趕上江簌後,指著那匹白馬說:“上去吧,這裡到望山路程不近。”
看著湊到自己跟前的白馬,江簌擡頭看他,“這裡人跡罕至還罷了,這兩匹龍駒能騎到外面去?”
連玦雙腿一夾馬肚,黑馬立刻往前衝去,等衝出去有好幾丈遠了才堪堪停住,回過頭衝她說:“自然不走大路,我帶你抄小路過去。”
既然他要幫自己,江簌也沒有矯情,利落地躍上馬背,追趕上了連玦。
“你怎麼就知道我會騎馬?”她扭頭問道。
連玦轉過頭看他,髮絲被風吹得飄揚而起,俊朗無雙,“有什麼你不會的嗎?”
其實她這輩子還真沒有騎過馬,只是穿越前學過的還沒丟掉罷了。不過連玦對自己這麼莫名其妙地有自信,讓她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說:“我可不會武功。”
“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教你。”連玦的神態很是認真。
江簌卻笑得差點從馬背上跌下去,“多謝你的好意,不必了。”
兩人一人一匹馬,相伴而行。小路雖然崎嶇難行,但仗著兩匹龍駒,他們前行的速度很快,在天色剛剛暗下來,天邊升起一彎新月的時候,已經來到了望山腳下的山谷之中。
跳下馬背後,連玦在兩匹馬的背上拍了拍,兩匹馬立刻會意地邁步跑進了山林中,不多時就消失不見。
“望山可不比雷鳴峰,要是它們被人發現了怎麼辦?”江簌有些放心不下,畢竟望山建有皇陵,當然不會像雷鳴峰那麼山高林深。
“在人們發現它們之前,它們就已經先發現人了。”連玦瞭解龍駒的習性,是以並不擔心。
說罷連玦示意江簌跟上自己,兩人往山谷外走去,還沒等江簌發問,連玦開口道:“今天已經遲了,先去找個店家借宿一晚,明天再開始找你要的藥材吧。”
聞言江簌停住了腳步,看向他的眼神似笑非笑,“連大俠這是要幫人幫到底的意思嗎?”
連玦亦站住,迎向江簌的目光含著一絲笑意,“怎麼,江小姐怕了?妙齡少女孤身在外,還有一個年輕男人?”
江簌忽然啓脣一笑,妍麗仿若春花盛開,在清涼如水的月光下,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便是連玦也看得微微一怔。
“這種故事的結尾,多半是那妙齡少女乃妖精所變,從容而去,那男人卻下場淒涼,屍橫荒野,我有什麼好怕?”江簌娓娓道來,末了還掃了連玦一眼,眼尾帶出了萬縷風情,“連公子,我可是從棺材裡出來的人,要小心的人,是你哦。”
說完之後,江簌飄然而去,留下連玦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她窈窕的背影,半晌後忽然輕輕一笑。
與此同時,在京城另一頭的江府,花廳之中燈火通明,地上黑壓壓跪了一大堆人,坐在上首的江中明面沉如水,不發一言。
站在他旁邊的沈氏眼中有得意之色一閃而過,卻又很快地隱藏好,做出一臉愁容看向江中明,“老爺,你看現在,都大半天過去了,二丫頭還是音訊全無,這可如何是好?”
今天早上江簌坐了家裡的轎子進宮,等到午後回來的卻只有兩個一臉狼狽的轎伕,竟說“二小姐不見了”。
好好的人,不見了是什麼意思?江中明大驚之下再追問,才聽趙虎說他們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夥持刀的強人,把他們給打跑了,等到他們再回去的時候,轎子裡已經沒有二小姐了。
這還能是怎麼回事?擺明了是那夥強盜把人給劫走了啊!
江中明氣得急火攻心,當場就叫人把兩個轎伕拖下去打死,還是沈氏在一旁幫忙勸解,又見他們兩人確實一身傷,趙虎胳膊上還被砍了一道,而且兩個人事後也折回去找人了,總算不至於太沒良心,這才勉強作罷,只讓人把趙虎二人關進了柴房。
至於後來趙虎在沈氏的幫助下偷偷跑了,那是後話暫且不提。
照理說遇到這種事,第一個想到的念頭自然是報官,然而沈氏卻攔住了江中明,說:“二丫頭是被強盜給擄走的,這要是傳了出去,讓她以後還怎麼做人?”
在這個女子的名節比性命還要重要的年頭,沈氏的話倒也不無道理,江中明猶豫了下也就放棄了報官的打算,只私底下派了家中的下人出去尋找。
結果從白天找到晚上,根本就沒有江簌的消息。
無論是出去找人的那幾個下人,還是江中明,心中都明白,這麼久過去了,江簌只怕兇多吉少了。
就算性命無虞,若是被強盜給玷污了……那可比死還要來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