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沈氏先發制人,一開始就在人前奠定了她“被強盜擄走”的形象,那她又怎麼能順了她的意呢。
不在這裡把事情說清楚的話,只會讓所有人都相信了沈氏的話。
是以江簌巍然不動,似乎對可能造成的影響渾然不覺。
江中明見江簌竟這麼滿不在乎,也不知道是冥頑不靈還是不知廉恥,目光更加的陰鬱了。
不過他還沒說話,他旁邊的沈氏就搶先道:“老爺,依我看二丫頭是被嚇傻了,還不知道她遇到了些什麼事呢,那些強盜可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主啊。”
依江中明的意思,是想盡量遮掩這件醜事的,卻不知道爲什麼沈氏偏要在這裡咋咋呼呼的,因此他忍不住瞪了沈氏一眼,“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
他當然不會知道沈氏和江筱瑩心裡多巴不得江簌的事能立刻傳出去呢,所以纔會在人前表現得這麼迫不及待。
被丈夫吼了一句,沈氏不甘心地還想說些什麼,江簌卻忽然開口道:“父親,我覺得您與其問我,不如問問母親,怎麼今天說的淨是些胡話。”
聽到江簌說“不如問問母親”的時候,沈氏和江筱瑩都嚇了一跳,還以爲她們使的計謀被江簌給看穿了。等聽完後面的話,才鬆了一口氣。
隨後江筱瑩面露不悅地看著江簌,“江簌,你怎麼敢這樣說我娘!”又露出譏諷之意,“難道你真的被強盜給嚇壞腦子了嗎!”
面對這母女倆一唱一和,拼命要把髒水往她身上潑的樣子,江簌卻格外的雲淡風輕,“我不止要說母親,還要說大姐你呢,我好端端地站在這裡,你們卻非要說我被強盜給抓走了,這難道不是胡話嗎?”
許是江簌的表情實在太過鎮定,江中明和沈氏母女都愣了片刻,還是江中明先皺著眉問道:“據轎伕稟報,昨天從宮中回來的路上,你們遇到了強盜,兩個轎伕被強盜給趕跑了,返回頭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你了。”
沈氏接過話頭,“可不是,那趙虎還被強盜給砍了一刀呢,他們又豈會放過你?”
趙虎被強盜砍了一刀?看來那個小人還挺懂做戲要做全的道理,居然捨得給自己來一刀。江簌心中明鏡似的,輕輕笑了起來。
那笑容落到江筱瑩的眼中,卻覺得格外的刺眼,她忍不住出言逼問道:“你如果沒有被強盜抓走,從昨天到今天一天多的時間,你又跑到哪裡去了?”
江簌淡淡地掃了江筱瑩一眼,“如果我被強盜抓走了,現在又怎麼會在這裡?”見沈氏嘴脣動了動好像想說點什麼,江簌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難不成那殺人不眨眼的強盜還這麼好心,放了我回來?”
這個反問別說江中明瞭,就是設局的沈氏和江筱瑩都有些啞口無言。因爲在她們原先的計劃中,是再過幾天,那些強盜把江簌隨便丟到某一處地方,再通知她們,然後沈氏會派出人去“偶然間撞見”江簌並把她救回來。
卻不料江簌比她們計劃的要提前出現不說,還是自己回來的,這讓她們一時間也捉摸不透究竟哪個環節出線了差錯。然而遇到強盜是不爭的事實,這種情況下她們也沒時間再糾結更多,總之咬定江簌被強盜抓走就是了。
至於江簌是怎麼回來的,她們還真是不知道怎麼解釋。
一個可謂錯漏百出的誣陷,看江中明的樣子卻好像相信了,真是又可笑又可悲。江簌看著啞口無言的沈氏等人,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之意。
她從容道:“因爲我壓根就沒有遇到強盜,也沒有被強盜抓走。至於從昨天到今天,我跑到哪去了……”她放下背上的竹簍,讓衆人得以看清楚竹簍裡的草藥,“我奉了太后的旨意,去幫她採藥了。”
江中明看了看竹簍,又看看江簌,眉頭依舊沒有伸展開,“採藥?你是說你昨天在半路上就跑去採藥了?”他的臉上清楚地寫著懷疑,顯然是覺得江簌所說的話太過缺乏可信度,畢竟採藥這種事,並沒有必要半路就跑出去,甚至都沒有告訴家裡一聲。
江簌卻很是詫異,“難道劉安沒有和你們說嗎?昨天路上我無意間看到一片林子,據書上講的很像是會長這種草的,我就連忙下轎子了,畢竟太后的事最要緊。離開前,我交代過劉安了。”
聽江簌所言事情居然還有這一茬,將信將疑的江中明便吩咐下去,把劉安和趙虎帶上來詢問。一旁的沈氏聽到要傳趙虎,心中不由得暗叫不好。
片刻後下人把劉安帶上來的時候,同時帶來了一個震驚衆人的消息:趙虎逃走了。
自己還沒和他追究,他竟然逃跑了?江中明頓時氣得火冒三丈,沈氏見狀連忙勸道:“那廝一定是覺得自己沒能在強盜面前保護好小姐,心裡害怕,這才畏罪潛逃了。”
“他確實是畏罪潛逃,只不過估計不是因爲沒防住強盜,而是因爲顛倒黑白,信口雌黃吧?”江簌冷冷說道,聲音平靜如水。
正在氣頭上的江中明聞言看向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江簌迎向他的視線,徐徐道:“我明明沒有遇到強盜,趙虎卻告訴你們我被強盜給抓走了,這不是顛倒黑白是什麼?”
說罷她朝跪在地上一臉茫然的劉安走了過去,出言相問:“劉安,我下去要採藥的時候不是告訴過你嗎?你回府後爲什麼沒有告訴父親,任由趙虎污衊我的清白?莫非是被趙虎給脅迫了不成?”
不得不說,劉安是個很聰明的人,江簌這樣一說,他立刻就明白了。
江簌的話說完之後,他愣了一會兒,好像依舊沒有回過神來,半晌後卻忽然伏倒在地,給江簌磕了個響頭,再擡起頭時已是失聲痛哭,“求二小姐原諒!是我不對,我不該被趙虎那奸人給矇蔽,順著他的話胡說八道,玷污了二小姐的聲譽!是我一時糊塗,二小姐饒了我吧!”
未料到忽然會生出這般波折,江中明幾人都怔住了,最後是沈氏先回過神來,她的聲音因爲激動而變得有些尖銳:“劉安!你在亂說什麼!再胡言亂語,小心我拔了你的舌頭!”
也不怪乎沈氏會這麼激動,劉安忽然倒戈向江簌那邊,說的話都是有利於江簌的,更爲重要的是,他說趙虎是“奸人”,這讓沈氏忍不住有些擔心,自己和趙虎的勾當是否會暴露。
被妻子給搶了先,江中明不悅地看了她一眼,這才嚴厲地看向劉安,“劉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劉安把身子轉向江中明,磕頭如搗蒜,“老爺,我知錯了!小的認錯了!實在是趙虎那廝花言巧語蠱惑,還拿了話威脅我,小的被嚇破了膽,這才爲虎作倀的!”
聽出劉安話中的深意,江中明的臉色越發的嚴峻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其實……其實在我和趙虎遇到強盜之前,二小姐就已經下了轎子去採藥了!”劉安戰戰兢兢地說。
“那你爲何和趙虎一樣的說辭,說是強盜把你們趕走之後,小姐纔不見了的?”江中明緊緊地盯著劉安,試圖從他臉上發現蛛絲馬跡。
其實這裡劉安倒也沒有說謊,江簌確實在強盜出現前就下了轎子了,只不過不是去採藥,而是因爲他的示警。既然是基於事實的基礎上,而且趙虎現在也已經逃走了,再編起話來就容易了。
“昨天,二小姐離開的時候,趙虎正好也不在。後來他回來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小姐走了,強盜就來了。後來我倆被迫逃命,逃出去後,我立刻告訴他,幸好二小姐不在轎子裡,不然就糟糕了。誰料當時趙虎聽了我的話,非但沒有高興,還一臉古怪。他說,我一定是記錯了,二小姐怎麼可能自己去採藥。之後我們返回去,沒有看到小姐,趙虎更是一口咬定,小姐是被強盜給擄走了,我之前說的話全是幻覺而已。”劉安“回憶著”昨天的事,還露出一臉心有餘悸的模樣。
“後來趙虎還嚇我,他說,就算二小姐真的去採藥了,那我這個做下人的沒有及時勸阻,讓小姐一個人跑去荒郊野外,回頭老爺夫人也是不會放過我的。倒不如和他一起,說二小姐是被強盜給擄走了,那樣我倆還能少擔點兒罵名。”末了劉安還憤慨地說,“趙虎還信誓旦旦地說,只要我和他堅持一樣的說法,他不僅能保證我們兩個都安然無恙,還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沒想到,那小人是自己跑出去了,壓根就沒有管過我的死活!”
劉安每說一句,江中明的臉色就難看一分,而沈氏和江筱瑩的心則高懸一分。等聽到最後趙虎對劉安的許諾,她們兩個更是在心中罵慘了趙虎。他這樣和劉安說,分明是在說他的背後有人撐腰!
而這個人是誰……沈氏和江筱瑩忽然又慶幸趙虎已經逃走了。
江簌冷眼旁觀著江中明幾人,在看到沈氏和江筱瑩不大自然的表情時,她忽然輕笑了起來,“這可真是有趣,趙虎爲什麼一定要說我被強盜擄走了呢,莫非……他和那強盜有所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