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笛滿心盼著江簌能早些平安回來,江府裡卻有些人一點也不想這樣。
江筱瑩所住的錦雲閣內,沈氏明面上是說過來用夜宵,實則剛剛到了江筱瑩的房間裡,等候多時的江筱瑩就迎了上去。
“娘,怎麼樣了?爹有打算去找京兆尹嗎?”她握著沈氏的手,急切地問。
沈氏拉著她在繡榻上坐下,這才笑容滿面地說:“你爹本來倒是想的,不過我給提醒了一下,他就立刻想明白了,他這人最好面子,怎麼可能去做這種丟自家臉面的事。”
聽到母親這樣說,江筱瑩才放心了下來,臉上浮現出笑容來,“正是呢,那江簌被強盜給擄走了,傳出去後外邊的人還不知道怎麼說呢。真是可憐,那些強盜哪有善與的,她一個年輕女子落到了強盜窩裡……”她的笑容中透出一股子惡毒,“我要是她,乾脆一條白綾一把凳子,上吊死了倒乾淨。”
“呸呸呸,小孩子胡說八道什麼呢,你是什麼尊貴的身份,和那種賤丫頭怎麼能相比。”沈氏抱怨道,隨後臉上又露出一絲得色,“她就是自己不想死,外面的唾沫星子也能把她給淹死了。”
說到這裡,江筱瑩左右環顧,確定屋子裡已經沒有別人了,這才詭秘一笑,湊到沈氏跟前壓低了聲音說:“娘,你想的實在是好計謀,這下江簌那個小賤人死定了。”
再也沒有人前的雍容華貴,沈氏的臉上佈滿了陰險,“咱不做那打打殺殺的事,再說殺人不過頭點地,讓那丫頭死了反倒是便宜了她,只有這樣,才能一點點地折磨她,然後徹底毀了她。”
自上次沈氏生辰宴上的事情之後,沈氏母女就將江簌視作了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立刻除之而後快,後來還是沈氏想到了這個主意。
別看沈氏身爲侍郎夫人,高門貴婦,其實在京城的上流社會,諸如此類的齷齪事從來就沒少過,她會想到這種法子再正常不過。
甚至於,她雖然自己不知道上哪兒去聯繫強盜,但卻知道讓手下的孫嬤嬤幫自己去找人。孫嬤嬤有一個兒子就是在外面混的,認識不少三教九流的人,要找幾個不法之徒可謂易如反掌。
並且她也沒打算要江簌的性命,只是讓幾個強盜把江簌抓走關上兩天,這樣不鬧出人命來的事情就更容易了。因此她早早地就佈下了局,只等著哪天江簌外出的時候把人劫走。
後來太后傳江簌進宮的旨意下來,沈氏意識到,機會終於來了。
她還收買了轎伕趙虎,讓趙虎在擡江簌從宮裡回來的時候,找個由頭繞遠路,方便幾個強盜下手。
沈氏千算萬算,又怎會算到趙虎在吃了酒之後無意間把事情透露給了劉安,而偏偏劉安又是一心想要報答江簌的人。種種機緣巧合之下,讓江簌得以順利逃脫。
她還以爲,現在江簌不知道正被關在哪個小黑屋裡哭呢。
江筱瑩的腦海中也浮現出了江簌無助狼狽的模樣,再想到江簌回來後會發生的事,心中更是說不出的痛快。
然而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事,換上了擔憂的表情,“娘,不會有什麼閃失吧?”
“幾個強盜要對付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麼閃失。”沈氏不甚在意地答道,“你呀就安心地等著,等著看那小賤人的好戲吧。”
昨天趙虎和劉安回來之後,沈氏讓孫嬤嬤偷偷去問過了趙虎,從趙虎口中證實了江簌被強盜抓走的消息,她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這也是她之前和趙虎說好的,事成後趙虎必須回江府向她彙報,等她確定了他真的拿錢辦事、江簌真的被擄走了,她纔會放他們走。
畢竟那些強盜都是一些蹤跡難尋的人,她只能從趙虎這裡獲取消息。
今天早上天矇矇亮的時候,她就讓孫嬤嬤想辦法放走了趙虎,這樣一來也算是少了一個對她不利的證人,確保了萬無一失。
至於劉安,他雖然無意間知道了沈氏和趙虎的勾當,但他並不清楚沈氏答應了趙虎什麼。之前兩個人從強盜手下逃脫後,在回江府的路上,趙虎就一再地囑咐他,千萬不要說二小姐在強盜出現前就已經不見了,因爲那樣一來責任就落到了他倆的頭上了。
趙虎說,只要堅持說二小姐是被強盜抓走的,那樣他倆雖然還是免不了責罰,但至少老爺會把矛頭對準那些強盜,而不是他們。
劉安覺得趙虎說的也不無道理,加上他們回到江府後並沒有聽到江簌回來的消息,他也有些擔心,在他放走江簌後,江簌究竟有沒有成功逃走?這種情況下他只好答應了趙虎,兩人統一了說辭。
因爲他和趙虎被分開關押,所以趙虎逃走的時候他完全不知道消息,只依舊在心裡求天告地,希望菩薩保佑江簌能早點平安回來,這樣也能早些讓他脫罪。
一時間,江府裡最擔心記掛江簌的人,倒成了江笛和劉安了。
而江簌,在回信告訴江笛自己沒事之後,依舊不急不燥,和連玦在望山中尋找藥材。
準確地說,是他們等,鷹羣去尋找藥材。
不得不說,有這些飛在空中視野佳且視線銳利的鷹幫忙,進展確實快了非常多。
纔剛剛過晌午不久,她的竹簍裡就滿滿當當地裝滿了草藥。
“差不多了。”清點了一下數量後,江簌和連玦說道。
連玦便又吹了個口哨,再次將羣鷹聚集到一起,拿出江簌見過的那管短笛吹了幾個短短的音節後,才讓鷹羣散去。
江簌仰頭,望著空中最後一隻蒼鷹的身影消失在了天際,這纔看向連玦,“你剛纔是在和他們說謝謝?”
“差不多。”連玦收起短笛,看著戰果頗豐的竹簍,滿意地點點頭,這才面向江簌微笑起來,“性不辱使命。”
這一次連玦是真的幫了自己很大的忙,江簌便也收起了先前的玩笑話,鄭重道:“多謝了。”
連玦卻擺擺手,“不用和我道謝,我只是讓鷹幫你找幾株草罷了,回頭你幫我找陰河的時候可比這要麻煩多了。”
聽他提起此事,江簌啞然失笑,“也罷,如果真的要一直這樣算下去,咱倆彼此欠下的人情可真是要算不清了。”
看了一下天色,此時距離她出事已經整整一天了,也就是說,在江家人眼中,她已經失蹤快兩天了。
“是時候回去算算賬了呢。”她的脣邊揚起一絲笑意,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因爲從望山回江府一路上都沒有僻靜小路,不能再騎兩匹龍駒,江簌原本的打算是找一輛馬車回去。
誰知道連玦吹了下口哨,立刻就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兩匹普通的馬,這招手即來的功夫,饒是江簌再淡定都有些驚歎。
許是難得從江簌的臉上看到明顯的欽佩神情,連玦心情大好。
“你知道嗎,你現在的表情讓我覺得想珍藏起來。”他看著江簌認真地說。這種話其實往細裡想非常曖昧,但是此刻由他說出來,卻坦蕩磊落得不行。
說完之後,連玦跳上其中一匹馬的馬背,一拉繮繩勒轉馬頭,笑道:“這一回恕我不能同行了,就此別過吧。”
兩人一個馬上一個馬下,視線在半空中交匯了片刻,江簌亦淡淡一笑,“好,就此別過。”
之後她站在原地,看著連玦的身影往和自己相反的方向離去,直到消失不見了,她才跳上馬背動身。
江簌一向謹慎,騎馬走了一段路之後就棄馬步行。待她不緊不慢地回到江府,已經是日落時分。
守門的下人見到江簌的時候,又是驚又是喜,忙不迭地就進去通報消息,然而看著她的眼神卻透著一種古怪。
她又豈不知這種古怪是何原因?
然而江簌不發一詞,從容不迫地走進了家門。
還沒走多遠,就迎面撞上了江中明和沈氏,還有江筱瑩。
不同於上一次江簌和江笛偷溜出府回來的時候,這次江中明等人的表情複雜了許多。
正中間的江中明緊緊盯著江簌,好像想要從她身上看出些什麼來似的,半晌才忽然發出一聲怒喝:“逆子!”之後就顫抖著嘴脣,好像再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沈氏的神情也很糾結,夾雜著震驚、失望、不安等種種情緒,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期待。而年紀更小的江筱瑩顯然沒有母親的這份涵養,眼中盛滿了難以置信,伸出手指著江簌,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江簌的臉上露出好笑的表情,幽幽看了眼江筱瑩,“我怎麼聽著大姐的意思,好像不希望看到我回來?”
江筱瑩自知失言,支吾著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沈氏則立刻接口道:“二丫頭,瑩兒是看到你回來高興壞了,纔會這麼說的。”
說著說著,沈氏和變臉似的,做出一臉哀痛的神色,“可憐的二丫頭啊,怎麼偏偏就碰上了這種事,怎麼就被殺千刀的強盜給擄走了呢!”她的嗓門很大,好像生怕周圍的下人聽不見似的。
果然來了,江簌心中冷笑,面上卻平靜得很,只是反問:“被強盜擄走?”
而被沈氏這麼一嚎,江中明彷彿終於想起來要說什麼了,他目光陰沉地看著江簌,“好了,你跟我去書房,我有事情要問你!”
江中明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看到江簌他鬆了一口氣,另一方面,想到江簌身上可能已經發生的事,他就覺得一陣胸悶氣躁。然而他並不想像沈氏一樣在這裡就嚷嚷開,畢竟這種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江簌卻好像沒搞清楚狀況似的,腳下紋絲未動,她的目光在江中明和沈氏的身上逡巡片刻,忽然淺淺一笑。
“有什麼事,在這裡說清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