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段數(shù)高明就高明在,傳言里居然並不全都是假的。
江簌確實(shí)曾經(jīng)向府裡的一些下人提醒過即將到來的災(zāi)禍,雖然次數(shù)絕對沒有傳言中的那麼多,畢竟她並不是好管閒事的人,除非對方要發(fā)生的事有些嚴(yán)重,她纔會出言提醒。
自認(rèn)爲(wèi)每一次提醒已經(jīng)夠委婉,也足夠小心,但事情終究還是傳出去了。
她雖然不知道沈氏她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但整個江府都是她們的,想要捕捉一些對她們有用的訊息可謂輕而易舉,而且她們也立刻聰明地利用了起來。
唯一令她覺得好奇的是,沈氏她們這樣做,江中明知道嗎?那可是一個非常看重面子的人,府裡也罷了,然而沈氏她們的目的絕對不可能只讓流言限於江府,不日就會往外傳去,那時江中明又會如何?
和江簌想的差不多,當(dāng)短短數(shù)日過後,京城裡頭開始流傳江府那個死而復(fù)生的二小姐是個妖女的時候,江中明氣得差點(diǎn)吐血。
江筱瑩因爲(wèi)有所異常才被怪鳥擄去的傳言纔剛剛平息,關(guān)於江簌的謠傳又起來了,而且更加危言聳聽。
江中明想不明白,自己家究竟是碰上什麼邪了,破事一樁接著一樁,這樣下去還要如何在京城立足?說不定連他的官途都會受到影響!
和沈氏說起此事的時候,沈氏卻故意說道:“老爺,俗話說無風(fēng)不起浪,我早就說過二丫頭自從回來後就古里古怪的,估計(jì)真的是……”後面的話她假裝害怕地沒有說完,卻成功地在江中明心中留下了遐想空間。
江筱瑩被人議論的時候,他還對那些議論的人破口大罵,無論如何都是站在自己女兒這邊,畢竟他的女兒什麼樣他難道會不清楚嗎。可是當(dāng)這種事落到江簌頭上……
他猶豫了。
他覺得沈氏說的不無道理,打從江簌從皇陵出來的那一天,江府就開始不太平了。難道江簌真的是……江簌能未卜先知這樣離譜的謠言他雖然不至於相信,但總是多少有些覺得,在皇陵的那三年,一定在江簌身上產(chǎn)生了什麼影響。
“只是他名義上終究是我的女兒,又能怎麼樣呢。”江中明苦惱地說,“讓她去田莊?”
只是將江簌趕去田莊未免太便宜她了,沈氏心中如是想到,口中卻說:“如今她在老爺?shù)难燮ぷ拥紫拢星胰浅鲞@麼多事端來,真去了田莊咱們看不見管不著,又生事就麻煩了。”
說完後,沈氏打量著江中明的臉色,在心裡揣度了一番此刻丈夫心中對江簌這個女兒還有多少情分。
而江中明聽罷她的話,皺起眉頭說道:“你說的也對。她進(jìn)了皇陵都能再出來,田莊又怎能困住她。”說罷語氣中竟帶上了一絲恨意,“若是老老實(shí)實(shí)隨先皇去了,現(xiàn)如今又何必給我們添這些亂子。”
他的話彷彿給沈氏吃了一劑定心丸,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確定,江中明對這個女兒的感情只怕和她差不多。
也就是說,她已經(jīng)是他們一致認(rèn)定的棄子。
沈氏的眼底閃過一絲狠戾之意,就連聲音也變得冰冷起來。
“既然她不安分,不如就來個徹底的,讓她再也不能興風(fēng)作浪。”
江中明有些驚訝地看向妻子,沈氏附到他的耳邊,如此這般如此那般地說了幾句話。他卻沉默了下來,半晌後才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沈氏知道,這就算是默許了。
江簌啊江簌,連你的老子都容不得你,我看還有誰能保你,她得意地想到。
就這樣,外面的傳言越演越盛,甚至發(fā)展出了各種各樣的版本,但無論江中明還是沈氏卻都沒來找江簌,好像對傳言全然不知一般。
這並沒讓江簌放鬆下來,反倒越發(fā)地警惕,因爲(wèi)她知道,他們之所以這樣做,只怕是在醞釀更大的陰謀罷了。
江笛卻全不知情,她一方面不想讓流言蜚語困擾姐姐,一方面卻又不願意瞞著姐姐,好幾天在江簌面前都表現(xiàn)得有些古怪,坐立不安的。
最後還是江簌猜到了她的心事,直接向她挑明瞭,“我知道你在煩些什麼,放心吧,若是那些話能傷到我,在離開皇陵的第一天我就直接去絞了頭髮做尼姑了,哪能悠哉悠哉地在家裡過了這麼久。”
這一次江笛看的卻比江簌想象的要遠(yuǎn),她憂心忡忡地說:“姐姐你自然不懼流言,我擔(dān)心的是,人言可畏,不知道最後會造成什麼影響。”
“把我當(dāng)做妖女抓起來燒死?還是把我又塞進(jìn)皇陵?”江簌半開玩笑地說,似乎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但末了還是安慰江笛,“你忘了,我說過,既然當(dāng)年我沒有死成,那麼現(xiàn)在我就絕對不會輕易出事。”
這般過了些時日,恰逢重陽佳節(jié),宮中往年的慣例,太后都會舉辦賞菊宴,邀請朝上各家女眷進(jìn)宮賞花。這種級別的宴會,照理說是隻有正室和嫡女可以參加的,但江簌因爲(wèi)和太后關(guān)係匪淺,也受到了邀請。
從江府出發(fā)前,江簌注意到了沈氏和江筱瑩眼中的閃爍,心中立即明瞭。
這次賞菊宴,只怕不會太平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從來就不畏懼挑戰(zhàn),江簌捏了捏手腕上的歲石,臉上一派從容淡然。
之前沈氏生日的時候也曾經(jīng)在家中宴請了不少貴婦千金,但那規(guī)模自是沒辦法和太后舉辦的宴會同日而語,在賞菊宴上,幾乎所有皇親貴胄、文武百官的女眷都到場了,好不熱鬧。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wèi)最近塵囂日上的傳言,落到江簌身上的目光格外的多。
對那些各種各樣的目光江簌恍若不見,隨著沈氏該行禮的行禮,該吃菜的時候吃菜,舉止規(guī)規(guī)矩矩挑不出一絲錯處來。這讓一些原本算定了主意想看笑話的人大失所望,覺得這江家二小姐看上去正常得很,甚至還有一種高貴氣度,和傳言中的妖女全不沾邊。
因爲(wèi)只有女眷,所以宴會上氣氛並不像一般的宮宴那麼拘謹(jǐn),到了最後更是輕鬆。
氣氛一放鬆下來,有的人就坐不住了。
江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忽然就有人湊過來了。
卻是兩個年輕的姑娘,看著年歲和她相仿,皆是滿頭珠翠,甚是華麗,看著她的神色帶著些好奇,又有一絲倨傲。
兩人中那個圓臉的先發(fā)話了,“你就是江侍郎家的二小姐?”
她的語氣讓人不喜,因此江簌並沒有說話,只淡淡點(diǎn)了點(diǎn)頭。
見狀另外一個長臉的姑娘立刻問道:“你真的是在地下埋了三年有沒有死成嗎?”
說的話更加不客氣了,旁邊也有人已經(jīng)看了過來,江簌心中冷然,臉上只是正色道:“這位姑娘,有些事不是我們有資格妄議的,還請慎言。”
圓臉的姑娘卻不樂意了,板起臉道:“什麼有資格沒資格的,你知道我們是誰嗎,我是昌平郡主,這位是東寧郡主,你當(dāng)年給先皇陪葬的事我們皇家誰不知道,有什麼不能說的。”
“既然兩位郡主都知道,又何必浪費(fèi)口舌再問我一遍?言語中還提及先皇,驚擾了先皇罪責(zé)可由誰承擔(dān)?”江簌依舊不卑不亢。
這兩個郡主一看就是平時驕縱慣了,從沒有人敢像江簌這樣和她們說話的,頓時就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炸毛了。
東寧指著江簌罵道:“你一個小小的侍郎之女,竟然敢和我這樣說話?”
昌平也跟著說道:“就是!我們都還沒說你這個不祥之人來參加宴會有多晦氣呢,你居然數(shù)落起我們的不是來了。”
沈氏和江筱瑩就做在江簌旁邊,在這過程中跟聾了瞎了一樣一直沒說話,直到這會兒沈氏才站起來,衝著兩個郡主賠笑道:“兩位郡主,我這個女兒情況有些特殊,和尋常人不同,你們不要和她一般見識,省得被她給衝撞了。”
乍一聽像是幫江簌求情,其實(shí)分明是又推了江簌一把。
果然,聽到沈氏的話,東寧眼珠一轉(zhuǎn),追問道:“你說她和尋常人不同,是怎麼個不同法?”
沈氏卻故意做出一副爲(wèi)難的樣子來,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似的。
她們在這邊說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jīng)引起了那邊太后的注意,太后被人簇?fù)碇@邊走了過來。
見太后來了,衆(zhòng)人連忙行禮,被太后擺擺手表示免了,又問她們:“你們這熱鬧得很,說什麼有趣的事呢,也說來我聽聽。”
昌平搶先說道:“回太后的話,我們正在聽江夫人說,她家的二小姐天賦異稟呢。”
“哦?”太后掃了沈氏一眼,又看了看江簌,在看到江簌鎮(zhèn)定自若的時候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之後才問沈氏,“江簌這丫頭怎麼天賦異稟了?”
太后的話語中透出一種與江簌的親暱,想到之前太后給江簌的那些賞賜,沈氏忽然覺得壓力有些大,但到了此時此刻,容不得她再遲疑,便按照早已想好的,露出一臉憨直的笑來,“太后,二丫頭她能未卜先知呢。”
爲(wèi)了對付江簌,沈氏已經(jīng)完全豁出去了,甚至不惜裝成一個無知的婦人,口無遮攔地就將這樣本不該擺到檯面上來的話給捅了出來。
一時間,在場的人頓時面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