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仁十七年秋,聖武皇帝薨,舉國皆喪。
偌大的皇宮一片縞素,氣氛陰沉壓抑得就如同遠處黑壓壓的雲層。
內宮一條偏僻的小道上,幾個宮人正擡著一頂轎子一路飛奔。
江簌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顛簸得厲害,好像整個人都要散了架。
不應該,照她現在的身手,怎麼會這種程度的顛簸都受不了?
她立刻下意識地想要擡手扶住一旁,剛剛動了下卻發現自己全身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兒力氣。
這是……
江簌微微瞇起了眼睛,這種感覺她再熟悉不過。
她被人給下藥了。
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她立刻發現了事情不對勁。
她記得自己正在國外執行任務,卻不慎中了敵人的埋伏,爲了不泄露攜帶的機密,在最後關頭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引爆了**和敵人同歸於盡。
**的威力她清楚,她和那十幾個敵人必死無疑,她應該死了纔是,可是現在又是在哪裡?
天堂?還是地獄?呵,像她這樣沒有信仰的人,估計連地獄也容不下她吧。
多年的刀口舔血生涯培養出了江簌臨危不亂的性格,疑惑也不過是瞬間的事,她很快地就鎮定了下來,打量起了自己和四周。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柔軟,明顯比她以前的手小上一號,一看就不是能舞刀拿槍的。還有她身上的衣服,無論樣式還是材料都是她不認識的,只覺得看起來很是復古。
而她所在的這一處小小的密閉空間,似乎正在移動前進中,再結合那古色古香的簾子飄動間隱約可見的外面的事物,她推斷,自己應該是在某一種交通工具裡。
看樣子有點兒像古代的轎子,可是她爲什麼會在一頂轎子裡?
這時候,轎子外面忽然傳來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要我說,這江答應也是夠可憐的,連皇上面都沒見過呢,現在就要去……”
“嘿,誰讓她不早幾年出生呢,年紀要是夠了指不定就能侍寢了。”
“就是年紀夠了也沒用,這宮裡等著皇上臨幸的主子娘娘那麼多,猴年馬月輪得到她?”
“這倒未必,我看江答應年紀雖小,但那容貌……嘖嘖,再過幾年可不得了。”
“你們都給我閉嘴!腿腳麻利點兒!回頭耽誤了時辰當心掉腦袋!”一個似乎更有威嚴的聲音喝止了那些人的議論。
只有幾句話,但就已經夠江簌消化一陣子了。
答應、皇上、宮裡、娘娘……這不是那些狗血電視劇裡纔會出現的臺詞嗎?
她幾乎要以爲是遇到什麼無聊的惡作劇了。
然而就在此時,腦中忽然一陣劇痛,好像有東西不斷地涌了進來,江簌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原來那是一段回憶。
江簌,戶部侍郎江中明之女,年方十二,七歲進宮後被封爲常在,因年歲尚小一直都沒有侍寢,自然也就不得寵,多年來一直居住在最偏遠的寧秀宮。
而現如今,皇帝駕崩,需要幾個沒有生育過皇嗣的妃嬪陪葬,既不得寵又沒有孃家撐腰的江簌就是人選之一。
今天就是皇帝下葬的日子,她身上的藥就是爲了防止她反抗而被強行喂下的。
也就是說,她現在正在被人擡去活埋的路上……
彷彿被人當頭澆了一大桶冰水,刺骨的寒氣從心底裡升起,江簌猛地睜開了眼睛。
原來她竟然可笑地穿越了。
更加可笑的是,她穿越到了一個即將去給皇帝陪葬的妃子身上!
老天爺沒有讓她被炸死,卻讓她一活過來就要被活埋?
休想!
片刻的心驚過後,江簌冷了面容,眼底閃過一抹狠戾。
知道了自己的處境之後,先前那種淡淡的不安反而消散了,她集中精神,開始苦思逃脫之策。
然而上天卻壓根不給她思考的時間,轎子忽然停了下來,在地上重重地一頓。
隨後轎簾被人從外面掀開,一個太監模樣的人彎下腰看了看江簌。
本以爲這個剛纔又哭又鬧的江答應不知道會多害怕,結果卻只看到江簌鎮定地坐在那,眼裡一滴淚也沒有,漆黑的眸子冷冷地掃了過來,竟讓他不自覺地頭皮發麻。
哪裡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等太監回過神來,江簌已經移開了目光,定定地看著轎子外面,他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心想:剛纔一定是出現幻覺了,他怎麼可能被一個孩子的眼神嚇到呢。
倒是這個江答應,看樣子估計是被嚇傻了吧。
在心裡同情了江簌一把,太監帶著幾分憐憫說道:“江答應,雖然你生前不曾得蒙恩寵,現在可以去服侍先皇,也算是你的福分了。”說完他一招手,身後立刻上來兩個小太監,將江簌擡了出去。
江簌藉機飛速打量了一下週圍,入目之處一片飛檐翹壁,琉璃明瓦,說不出的富麗堂皇,只是現在到處都一片白色,顯得格外的肅穆。
因爲融合了原主的記憶,江簌認得這裡是太和宮的偏殿,皇帝的棺槨就停放在正殿,想來殉葬的妃嬪就是在這裡下棺了。
兩個小太監擡著江簌健步如飛進了殿裡,江簌用眼角的餘光一掃,只見殿中果然停放著十幾只棺材,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她身上的衣裳首飾是剛纔就已經被整理好了的,因此兩個小太監在大太監的指揮下,直接把江簌放到了一隻指定的棺材裡。
現在江簌只慶幸他們並沒有立刻封上棺材蓋!
動彈不得地躺在棺材裡,身下不知道墊了什麼東西,她的身體與棺材邊緣持平,因此得以看清附近的情形。
在她的左右是和她身下一模一樣的棺材,上面各躺著一名宮裝女子,一樣紋絲不動,估計殉葬的妃嬪都是要被灌藥的。
艱難地轉頭看了看兩邊,江簌忽然覺得從未有過的絕望。
她找不到任何機會!
難道她真的就要這樣被人給埋到地底?這短短的重生,其實只是上天和她開的玩笑嗎?
就在此時,她忽然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
憑著感覺看過去,一個男孩子站在那裡,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