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案上炙羊肉、菊香齏、魚羹、糖蟹、雕胡飯各/色/美食噴香四溢,正團兒左手古樓子R右手薄餅,吃得津津有味,水汪汪的大眼一擡,就見阿軻一雙箸懸在雕胡飯上,獨自怔愣沉思。
“阿軻哥哥。”正團兒小腳丫踢踢阿軻,喚道:“怎不吃?”阿軻這才從思緒中驚醒,端起碗道:“只是在想……子衿大哥何時能歸。”正團兒忽扇著水靈的雙眸,笑道:“應不會太久……”
認同地點頭,阿軻眉間微皺。前日佈置好一切他才返回洞府,只是臨去前隨口問塗索的話讓他心焦不安。只因塗索答他道:“此處距鄆城縣(今山東鄆城)不過五里。”
鄆城縣啊,距萬里海濤上的蓬萊仙島已不遠矣!怎能不讓阿軻焦心不寧。可是子衿未見、子況未回,他與正團兒需守好洞府,這讓他如何是好?
一走神,錯把魚羹作清酒,暗歎一聲,阿軻放下箸看著正團兒,又陷入深思中。
卻說玄陽三人鞋沾晨露,衣灑晚霞,餐風宿水向東行。不數過了幾日,遠遠望見鄆城縣的城廓,隱隱聽聞暮鼓咚咚,城門已關閉了。
玄陽嘆一聲,雙臂環胸斜眼曇陽,便放眼張望可有歇腳處。太清纖指一點曇陽額間,嗔道:“都被你這貪懶嗜睡之人拖了腿腳。”曇陽只撇嘴不還話。
三人正尋去處,忽聞一聲嘶鳴吼叫,紛亂的馬蹄聲傳來,一匹白馬如箭離弦般狂奔過來,瞪眼噴氣,狂躁揚蹄。馬後七八個奴僕追得氣喘吁吁,汗如雨下,一迭聲叫道:“小……小郎君……勿……鬆手……快……快緊抓……抓……”
馬背上有位少年緊緊俯低身子,挽不住繮繩,只得抓緊了鞍頭,縮成一團。
事出突然,曇陽還怔神,玄陽已猛拉她閃向一側,叫道:“快躲!小心踏傷你!”
太清指著馬背上的少年急道:“需得救他一救!”曇陽當即擼袖道:“我來!”實是她私心,想瞧一瞧那少年的容貌。步罡唸咒,一個“敕”字出口,那匹白馬雯時揚蹄睜目定立在距她三人不過百步之地。
後頭的奴僕趕到,喘息未定,扯住馬繮指著馬,話不成聲。少年才從馬背上滑下,跌坐在地。幾個奴僕上來扶他道:“小郎君,可傷著?”少年以袖拭臉只是搖頭。
曇陽在旁見他嚇懵了幾分,便下死眼盯著那少年。但見他:俊俏典雅,劍眉星目,面含春色,鮮脣櫻紅,肌滑水膩,肩厚腰窄,好一個玉樹臨風的俏郎君。看得曇陽心暗喜。
上前盈盈一拜,一雙眼在少年身上打轉,曇陽道:“郎君受驚了。可安好?”這少年方記起剛纔之事,忙讓奴僕攙起他向曇陽長揖道:“多謝相救,感恩不盡。請問小娘子如何稱呼?”
嘻嘻一笑,曇陽回道:“道號曇陽。”少年方纔留意到她身上的五銖衣及玄、太二人,趕忙又一揖:“不知是法師在此,多有怠慢。今日之事,不知當如何報答。慚愧,慚愧!”
揮揮手,曇陽解了白馬的千斤定之咒,眼珠子一轉,嘻笑著對少年道:“我等錯過了入城的時辰,現正尋歇腳處咧。敢問小郎君,此間可有好的旅舍?”
聽她問詢,少年喜道:“何用尋旅舍!鄙人家舍就在附近,若三位法師不棄,請下榻寒舍,讓鄙人好生接待一番,聊表搭救之恩。可否?”
等的就是這話。曇陽過去拉住太清,拉拉玄陽衣袖,擠眉弄眼。太清覺著無不妥之處,玄陽想一想也默許了。曇陽對少年笑道:“如此勞動小郎君了。敢問小郎君如何稱呼?家在何處?”
少年在前引路道:“某姓塗名索。家距此地五里。”
一時來到,只見朱門森森,屋宇高宏,院落三疊,滿堂錦繡,鋪陳華麗。少年入得門後高聲吩咐道:“快置辦上好的宴席來,好好搭謝我的恩人們。”
奴僕們按吩咐很快置辦出色香味俱全的筵席。設案擺桌畢,賓主相敬入席。主人爲表心意,又命家伎彈奏高歌。
少年又依次敬酒答謝,數杯下肚他頰若染脂,更顯玉質冰肌。至曇陽席前,只見他雙目轉盼流光,迷離似醉,情絲入鬢。弄得曇陽落魄恍惚,又不敢輕狂,只得拿住了心思。
但……這定是醉了。少年握著酒盞搖搖晃晃,幾番都碰不上曇陽的杯盞,他索性扯住曇陽的手嚷道:“躲什麼,來碰一杯。”叮地兩盞相碰,他一揚脖飲幹,笑道:“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好!”任情地一甩酒盞……
“咣!”酒盞竟斜斜從曇陽頭上掠過,將她的星冠撞歪,險傷了曇陽。滿場皆倒吸一口氣。少年的酒也嚇醒了大半,呆呆地不知所措。
“你家主人醉了,快扶去歇了吧。”太清對塗府的奴僕吩咐道,急來到曇陽身邊打圓場,扶正她的星冠道:“這家主人醉了。”
誰知曇陽傻樂,瞥眼塗索小聲對太清道:“我才醉了呢。”輕掐一下,太清瞪她,努努嘴指指玄陽道:“你又犯色心了,小心!”
曇陽眼角脣邊隱現媚色,無話。於是大夥散了筵席。塗家奴僕引著她三人至客院歇息,只是三人竟不在一處,每人獨佔一座小院。這塗府當真有錢。
夜過一更,曇陽正想著那少年的精緻模樣無心溫書,門外婢女進屋拜問道:“我家阿郎來向法師請罪,不知法師願見否?”
怎會不願?曇陽心中樂都不及,趕忙起身道:“主人家又無錯,何來請罪一說。”話才落,少年已進屋,恭恭敬敬向曇陽叉手長揖道:“法師此話差矣。今日塗某貪杯妄爲,傷了法師顏面,特來負荊請罪,望法師饒恕。”說著竟要下跪。
素手一攔,曇陽擋他道:“莫要如此。主人家太過謙卑。”少年一笑,千花不坼,晃花了曇陽的心:“法師這便是原諒了?”心中大喜,他招手屋外的奴僕,奉上一桌精美的酒菜。
執起酒盞,少年先乾爲敬:“多謝法師寬宏大量,以此杯謝恩。”曇陽忙陪幹了一杯。少年爲她斟滿,又是謝罪又是勸酒,不覺酒過數巡,喝多了,曇陽熏熏然一屁股跌坐桌邊。
“法師,法師?”少年連喚幾聲,見她不動,突地目露兇光道:“可別怨我!”遂踏罡布鬥,口中唸咒一指曇陽道:“急急如律令,攝魂!”只聽曇陽哼了一聲,雙眸一翻又合上,醉過去了。
R:古樓子—用胡餅做成的一種食物。做法是切一斤羊肉剁碎,撒在胡餅中間,入調味品,用油滋潤後火烤,羊肉半熟時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