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至:她三人於新豐夜宿,好好的夜半突刮陰風,門窗呼啦啦響,窗外樹影亂蕩,敲打著窗櫺,耳內嚶嚶嗡嗡聽喚道:“女冠。”悽悽慘慘讓人心驚肉跳,毛髮悚立。
曇陽早慌了神,竄進玄陽的被中睜著眼不敢高聲。片時,太清也七手八腳爬到玄陽身邊,低聲顫道:“師姐,莫不是遇鬼了吧?”正說著,忽然一個黑影不知從何處撲到窗邊陰惻惻又喚:“女冠。”嚇得曇陽躲到玄陽身後,太清鑽進被裡。
一陣狂風撲蕩,屋裡的火燭搖擺更甚,颳得屋裡屋外葉落花墜,幢幡簾幕喇啦作響,窗外黑影飄來蕩去,繞著屋子又喚又叫。風隱處,玄陽屏息靜聽,扯過曇陽拉起太清,低語道:“鬼乃陰靈,不會駕雲,慣會弄風,這傢伙卻是在吹風。窗外不是鬼!你們隨我來!”
說著話,她對擺在案幾上的法劍施咒道:“起!”立時劍出鞘盤旋在房中。忽爾窗外黑影又撲來陰慘慘喚:“女冠。”玄陽眼明手快,一指那黑影道:“攝!”劍光一閃殺出窗外,只聽那黑影叫了一聲沒了蹤跡。
玄陽忙翻下牀奔出屋外,太清拿了麈尾拖起曇陽也忙跟了出去。夜半時分冷清的街道寂靜萬分,她三人小心避過邏卒,仔細分辨法劍的去向,直追到一條河水邊。
法劍纏住了一道黑影,上下翻騰將其圍困在當中。玄陽召回劍,喝問道:“何人!?半夜裝神弄鬼!”說話間,太清與曇陽也趕到,三人瞪著那黑影氣威厲色。
那黑影立住身子,怒意填胸喘氣道:“我乃董府管事,名喚董奢。子尼乃是我家阿郎!看你們三個嬌滴滴的女子,如何能封住阿郎?!快交出雙魚瓶,免我動手!”
太清聽這話心升不滿,揚起麈尾道:“原是妖邪餘黨,待我等收了你!”曇陽卻攔她,笑嘻嘻道:“勿急,我來。”原來曇陽見董奢面貌清秀,姿容俊朗,又動了心思。
大敵當前,怎能如此胡來。太清急了,伸手去拉曇陽又沒拉住,只得把焦急的雙眸望向玄陽,指望她發句話,卻見玄陽抱腰立於一旁,冷冷的一言不發。
曇陽滿面堆笑,眼角脣邊隱現媚色,搓著手走向董奢道:“小郎君,你家阿郎被封便罷了,你如何來討苦吃?不如咱倆抱一抱,親個小嘴化干戈爲玉帛吧。”
一句話氣得董奢額上青筋暴起,唸咒憑空喚出兩把武器在手:白森森似玉非玉,一頭鈍圓一頭尖銳,左右各一揮舞著掩殺過來。曇陽見了,驚得掉頭就要跑,口裡嚷道:“禍事了!偏我的法棒又沒在手!”
邊上玄陽拿話堵她道:“若逃了,你也不用上蓬萊了!”將手中的劍扔給她。曇陽接了劍還想抱怨,後頭董奢已殺上來,嚇得忙忙回身執劍架住,道:“姐妹們啊,總不能讓我一人佔了這好事吧?”
玄陽回道:“如此美色,可不便宜你一人了。”太清聞得,似笑非笑。
曇陽還想說話,董奢早已亂舞起手中武器頻頻攻殺起來,慌得她一面嚷著:“小郎君莫鬥氣啊!”一面舞劍遮打。兩人一來一往,一左一右,上下攻打,解數無窮。
看得太清心急,三番兩次欲上前幫襯俱被攔下。玄陽道:“一個曇陽足矣,你無需動手,只看護好瓶兒。”太清遂遠遠地觀戰,一心一意護著雙魚瓶,留心周圍的動靜。
曇陽與董奢鬥了幾十個回合,漸漸手軟,口道:“哎喲,這比當日我挨家挨戶行乞還累。”董奢聽了冷笑。曇陽忽地兩眼發亮,癡笑道:“好郎君,一笑賽百花啊!再笑一個。”氣得董奢恨不能立馬刺殺了她,手下招數反而變得凌亂。
正是偷得這個空,曇陽劍鋒一轉在他左腋下猛刺了一劍。董奢不防,痛得倒地直滾,原形忽現忽隱。曇陽見他打滾,嘴裡疼惜道:“我的小郎君,傷哪兒了?”說著欲走近他。
玄陽此時已看得真切,忙喝住道:“快閃開!他是蛇妖,手裡是他的毒牙!”唬得曇陽轉身撒丫子就跑。
董奢見玄陽識破他的計量,忍痛掙扎起來,念起飛翔咒趕上曇陽,舉起手裡的毒牙往她後心扎去。緊要時刻,玄陽大喊:“金光神咒!”曇陽急指空畫符念動咒訣,登時金光覆身,將董奢彈出幾丈遠。
經這狠狠一摔,董奢傷處血如泉涌,玉臉慘白一片,掙扎幾次也站不起來。太清見狀,輕嘆道:“難得如此忠僕。”
曇陽也有幾分感觸,欲下手又遲遲不動,只是望向玄陽。玄陽道:“他已活不了多時,你若真憐憫他,就痛快幫他了斷。”曇陽吱唔道:“不知用何法。”玄陽道:“左雷咒。”
太清不忍,至玄陽身邊道:“霹靂鎮之,未免太過了。見他一副忠心,也不必如此。”玄陽冷道:“若是那些被他主僕二人吸食性命的人知曉,怕是霹靂之咒也解不了他們的怨恨。”轉頭對曇陽道:“左雷咒,或是刀討咒,你自挑一個吧。”
倒在血中的董奢狠瞪著曇陽道:“動手吧,何曾懼過!?只恨我學藝不精,救不成阿郎,自己先去了!”曇陽百般感慨道:“見你如此也是罪過,不如送你一程。”遂起手施動刀討咒,斬了這個妖邪。
看著那具沒頭的碩大蛇身,曇陽渾身一顫,走過去抱住太清道:“我的美男夢啊,就此破碎了。”太清欲笑不能,又無詞安慰,憋了半晌只得一句:“……日後會有更好的……”望著那具屍首,她口唸:“太乙救苦天尊。”
董奢死後一點幽魂小心躲過鬼卒,飄忽忽徑到白雲山中,在洞外悽聲喚著:“子況哥哥。”
也該機緣巧合,洞中元旬因子尼的事心中耿耿於懷,又因知曉董奢搶先去救主,更顯得比他們兄弟有情有義,因而整夜無法釋懷在牀上翻來覆去不成眠。正思間,耳聽洞外有悽喚之聲,心裡驚懼,又聽喚聲不絕,遂壯著膽出到洞外。
藉著夜色一瞧,早把元旬嚇得毛髮倒立,不敢靠近道:“你……可是董奢?”董奢魂道:“救主不成,如今已是一縷魂魄了。臨去前實在心有不甘,阿郎還被封在雙魚瓶內,萬乞哥哥們救他一救!”接著便將今夜之事詳細盡敘。
元旬憤道:“子尼哥哥定是要救的!只是子況哥哥百般不決,恐壞事矣!我欲有心去救,只是出到山外,女道甚多,如何知是那三人?”
董奢魂道:“這倒不難。只乞哥哥紙筆一用,我速畫她三人形貌。”元旬忙回身從房裡取來文房四寶,董奢幽魂運起紙筆草草畫了,又注字於畫旁詳敘三人身形,交給元旬道:“雞已鳴,我只能草草一畫。”
仔細收好畫,元旬道:“足矣!你此一去,必不能再相見,我替子尼哥哥拜謝你。”遂對董奢深深一揖。董奢魂道:“請哥哥速下山救阿郎!定要救出阿郎!”言盡他一縷魂魄盪悠悠踏上黃泉路。
此刻元旬心中已定了主意,他返回洞中留下畫與一紙留書,趁著曙色微露邁開大步急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