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方,雞鳴晨光。玄陽卻倍感一夜不曾安睡,頭昏腦漲,實是鬥不過疲憊,又小睡了半晌,方纔下牀梳洗,仍不十分清醒迷迷蹬蹬地出了房在園中凝元神練呼吸之法。
太清捧著一竹篩的嫩槐葉路過,瞧見她立於園裡,笑道:“師姐怕是路途疲累,多睡了會兒,這才起。”玄陽道:“不知怎的,一夜不曾安穩,早起時眼都睜不開。我正練呼吸之法,一會兒便好了吧。”
太清往後園去,又道:“師姐是擇牀吧?因而才睡不穩。待目明腦清時就該吃飯了。我先與劉家母女幫廚去。”玄陽應了,喚住她問道:“曇陽呢?”
“早起了,這會子也不知轉到哪兒去了。”太清捧著竹篩往後廚去,玄陽也不再問,依舊練法。
出了後園轉過假山石,遠見一位少年坐在廊下看書,看身形頗似昨夜與劉家女婿並肩而行的少年郎。太清本欲前去見禮,好歹大夥一個屋檐下皆爲客,因見他一心奉書不便討擾,想了想自去了。她才遠去,曇陽四處閒逛著來到廊下。
一看廊下坐著的不正是讓劉家女說起就粉面含羞的美少年麼!但見他面容美倫美奐,儀態惑人。貌如鮮潤芙蓉,眼似秋潭深邃;脣似抹朱鬢若刀裁,十指纖長膚比玉膩,肩寬腰窄甚偉岸,身段俊俏動人心。果真是:貌動天下,一舉一動傾人國。
曇陽雙眼發直,嘴裡垂涎哼哼著:“俏郎君,來與我摸個小手,親個小嘴……”往前湊。那美少年聽得來人言語放肆,悻然起身欲離去,曇陽忙趕上去攔他,欲開口又未得言語安撫,吱吱唔唔。
美少年冷著臉無意搭理她,轉過她去要走。倒是曇陽眼尖,二人擦肩而過時瞥見他手中拿的是《道德經》,遂嘻笑道:“好郎君勿走。你若正參透此書,怎不問我?《道德經》師傅可與我們細細講了一兩年呢。”
果然美少年止步回身打量她,問道:“當真?”曇陽點頭如搗蒜。她一伸手,像拿更似奪來少年的書,隨手翻開,煞有介事地講起來。書在他人手裡,少年也不好強硬,只得耐住性子又坐在廊下。
曇陽眼角脣邊隱現媚色,笑問道:“小郎君,如何稱呼?”美少年道:“孟某人名舒仲。”
後園中玄陽練呼吸之法,逐漸腦清目明,才收勢便見劉資與其女婿前來,見禮道:“女冠真乃精通養生之道,晨起清氣上升最宜練氣。不知老夫此時求與女冠博奕R一局,可是討擾了?”
方郎子拿出個棋盤,含笑相邀,玄陽不便推辭,只得道:“但願老丈不要取笑我的棋藝。”劉資笑道:“女冠自謙了。”尋了一張石桌,兩人落坐,玄陽執黑劉資執白對奕起來。
幾十手剛過,玄陽執子正凝思,忽聞一聲厲叫從後廚方傳來:“你倆這是怎了!?快住手!”陡然一愣,玄陽驚道:“這是太清的聲音!”正欲起身間,忽又聽到一聲呼救:“玄陽!師姐!救命呀!”又是一驚,玄陽急道:“是曇陽!”
乍然而來的兩頭呼喊,玄陽分身乏術,兩頭難顧。心焦灼肺間耳旁傳來一聲怪異風響,未及回頭,玄陽立時繃背急閃,回首就見劉家翁婿怪樣而笑。
“你等欲意何爲!?”玄陽瞥眼方纔用來砸她現已碎成數塊的棋盤,拉開架勢戒備道。劉家翁婿雙目空洞怪笑不答,舞動手足陰鷙地撲上前來。
玄陽怎敢怠慢,可幾招過後發現他們竟是不會拳腳的,只是亂撲胡打,掌刮牙咬,倒纏得她不敢下重手,離不開原地。後廚與園外又傳來呼救,玄陽咬牙橫下心一掌拍開那倆人,施下千斤定咒,將劉家翁婿定住不能動半分。
往園外奔後廚又叫,往後廚跑園外又驚,兩頭無法間太清忽然奔到,驚疑不定喘道:“師姐,那……那劉家母女……忽如中邪般……舉刀砍我,我百般呼喚也無動於衷,無奈……只得施咒將她二人定在後廚了。”
看她五銖衣上的道道刀口,玄陽握她手道:“無事就好!無事就好!”又道:“依你所言,再想方纔劉家翁婿的舉止,倒似被施了勾魂咒迷了心智。只是何人施咒?又意欲何爲?”二人皆感不祥。
後園外曇陽的呼救聲又傳來,愈加急迫:“玄陽!救命呀!”心下“咯噔”一沉,兩人忙奔出後園。
腳未站穩,就見一人猛撲上來,聲語顫道:“二位姐妹呀,怎的纔來!?我要死啦!”曇陽哇哇大叫,指著自己身後滿臉惶恐。
只見後頭趕上一位絕色少年郎,美顏黑沉,通身殺氣,提著一把短劍,冷聲道:“人到來得齊整!也好,不用我費心一 一殺了!”一語罷了,急攻上前。
曇陽“哇”地大叫,跳將到玄陽身後,喊道:“他的劍實是了得!”太清急護在玄陽身前架住少年的劍。玄陽恨惱冷瞟曇陽道:“他的劍法精湛,你卻不還手!怕是色心作祟吧?!”
滿臉生愧的曇陽縮著頭,只是嘴裡不甘地咕噥著。玄陽按下怒火,挑開少年的劍鋒,質問道:“來者何人!?我等與你無冤無仇,爲何下這般狠手!?且對劉家人施勾魂咒的人可是你?”
“正是!卻說無冤無仇!?哼哼!”少年鼻裡噴火,圓瞪了一雙深潭美眸,冷笑數聲,“當真無冤無仇就放了我子尼哥哥,還我元旬哥哥的性命來!”
太清方驚醒道:“糟了!他也是那瓶中妖邪的兄弟!”曇陽惱得跺腳指天道:“這是捅了狐貍窩了!”玄陽亮劍道:“這便是容不得手軟了!攻他!”揮劍而上。
舒仲的劍果然精湛,玄陽將門出身從小習劍,竟與他鬥個平手。這二人棋逢對手,不相上下,招數變化,左遮右擋,長劍有短,短劍有長,各用長短,各憑技藝,百回合下來,竟無一人得占上峰。
如此急壞了舒仲,他突地收手跳將一旁,掐訣口中唸唸有詞。玄陽見狀大叫:“糟了!師妹們留心!”語未落,一道白光閃過,呆若木雞的劉家翁婿並母女四人站在舒仲身前。
“本欲將你等個個分而擊破,故利用劉家人將你們分開糾纏,不想他們竟這般不濟。卻也能爲我所用。”舒仲冷笑,往前一指命道:“去,殺了她們!”那四人便如厲鬼附身,怪笑著撲殺而來。
曇陽叫聲“天啊”轉身要跑,被玄陽厲喝回身,怯怯地丟開法棍與太清齊迎向劉家四人。這下打得縮手畏腳,只因劉家人俱是凡身,又非妖邪,傷不得皮肉,只得周旋苦捱,點到爲止。
心中嘆道:這舒仲比他兄長高明又狡詐,竟用凡人作棋子爲他衝鋒陷陣。如此打又打不下手,躲又躲不過去,這般能捱到何時?待到她三人皆精疲力竭了,那妖倒可坐收漁翁之利了。
正百般苦惱中,玄陽慢舞劍鞘遮打劉家人,尋機向太、曇二人使眼色,示意她二人將劉家人纏往東邊,自己慢慢脫身出來。
她二人會意,不露聲色地悄悄退往東邊,劉家四人果然呆呆被引了過去。舒仲見此疑有詐,正欲施咒,玄陽趕上一劍揮到,險些砍去他指頭。
驚得一身冷汗,舒仲踉蹌倒退幾大步,罵道:“好狠!”玄陽收劍冷聲道:“怎比得你奪人心智,蒙人雙目,化人爲木偶,肆意操縱的毒心!此等妖邪不除,必禍害天下!”遂踏罡念動鎮妖咒。
聞她念咒,舒仲掐訣飛身而起,笑道:“小小一道鎮妖咒語,如何困住我!?”玄陽急起身飛騰追去,念動八卦咒布在前方。舒仲正得意,不防一頭撞入咒網中,被八卦經困住手腳跌落下來,疼得滿地打滾。
左右掙不開這咒縛,舒仲瞧見後園中一塊臥石,忙滾過去念咒將石塊變作他樣,哄得咒語自行解了他去縛那石頭。這才脫困,方要掉頭去尋玄陽作對,迎頭遇上太清,他心下道:這也是難纏的。莫如收拾了那個最厲害的,不怕她不束手就擒。
他這般想著回身要走,恰時玄陽飛翔回來,一落地腳不停往舒仲奔去,一劍搶先,卻不料他見太清攔路突然回頭,懵然撞入玄陽的劍鋒,貫胸而過。
事發突然讓玄陽傻在當場。舒仲鮮潤賽芙蓉的面龐滿是驚詫,愣愣低頭見到長劍已入他身,被血染得異常奪目的雙脣慘然一笑,伸手扶住玄陽的肩,氣息斷續道:“……好……好……子尼哥哥……”倒地而亡。
R—博奕:即圍棋。漢魏南北朝時,圍棋已廣泛流行,至隋唐已發展到很完備的程度。唐時其棋盤十七道二百八十九粒子。隋唐時圍棋普及程度相當高,上至帝王下至樵夫民婦,都有圍棋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