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瞧了又瞧,這個被太清帶回來口口聲聲喊著“請爲家主報仇”的奴僕,眉清目秀,脣紅齒白,兩眼黑白分明,還真是個俊郎君,只是那面上的鞭痕觸目驚心。
圍著這奴僕轉(zhuǎn)了幾圈,曇陽託著腮兩眼放光,扯住他的窄袖道:“好郎君,我若將你臉上的傷治好了,可如何謝我?”那奴僕羞怯地拉回衣袖,不曾料到有這樣的女道,低眉微聲道:“怎……怎治傷……”
嘻嘻一笑,曇陽又扯住他,一隻玉手覆在他面上,雙脣念動華佗仙師咒,咒畢撒手,那奴僕頓覺臉上不再隱隱作痛,用手一摸面上光滑細緻,已傷愈了。他連連作揖稱謝,曇陽嘻笑只扯著他不撒手。
那奴僕不解的以目詢問,曇陽只笑,眼角脣邊隱見媚色,傾身過去道:“俊郎君,讓我親下便是謝我了。”雙脣撅得老長,尚未親到,後領(lǐng)被猛地一扯,隨即被狠摜在地上。
弄得她“撲”地跌了一跤,急爬起來嚷道:“哪個摔我!?”玄陽叉腰在她身後冷聲道:“我!瞧你那副嘴臉!”曇陽氣得急轉(zhuǎn)身,未得回嘴已瞥見穭一高坐上座,唬得倒嚥了一口氣,乖乖縮在一旁不敢出聲。
穭一狠狠剜一眼曇陽,對那奴僕溫婉笑道:“我的徒兒喜歡玩鬧,你勿當真。適才聽太清說道你的家主的事,卻說得不詳,你可否細細與我道來?”
那奴僕便將在新豐縣遇雨、天晚董府求宿、院中女主人遇害一 一盡述,無一隱瞞。穭一聽他言盡,垂面沉思,許久方道:“容我思一方策,你暫去歇息,我喚你時你需即來。”即命太清將那奴僕領(lǐng)去安歇。
待太清返回,她們師徒四人坐於一處,穭一問道:“有何想法?”玄陽道:“那妖邪的道行必已修得精深,若無百年時日無法成此氣候。”穭一點頭道:“正是。他比不得我們往日攝收的妖鬼,必有一場惡鬥。”曇陽一聽,便把身子彎成一團,縮頸塌胸低著頭,巴不得師傅忘了她纔好。玄陽見此,心中冷哼,斜瞥她一眼也懶得言語了。
太清卻從貼身處掏出一塊羊脂白玉雙手遞給穭一道:“師父,這是上次收盧家怨魂時還餘下的一塊玉,徒兒替師父保管很久了,師父若決定前去收那董府的妖邪必定要用的。”
穭一纖手擺擺,仍命太清收好。玄陽道:“玉只可收怨魂厲鬼,對付那妖邪卻是無用的。”太清俏臉報羞,叩首道:“請師父恕徒兒學藝不精之過。”穭一笑:“你無過。”玄陽飛揚的黛眉蹩起道:“只是不知師父此次用何物纔可收那妖邪?”穭一略想片刻,返身從房中取來一物。
三個徒兒一瞧,乃是一個繫著絛帶的白瓷雙魚瓶R,長短只有穭一的一掌高,小巧玲瓏,瓷色類冰似雪,魚鱗片片金色,魚眼爲玉,瓶底有青、赤、黃、白、黑五種寶石,熠熠奪目。
穭一道:“這是我的本師傳與我的,本師曾言道:此瓶代代相傳已有四五代人了。專收妖與怪,我卻一次不曾用過,今日倒拿它來一試。”
託著瓶兒穭一問三個徒兒:“你們誰願與我走一趟?”曇陽又將身子縮了縮,滴溜溜轉(zhuǎn)著眼兒想託辭;玄陽道:“三個徒兒中我的法術(shù)最強,還是我與師父去吧。”太清道:“我還未曾見過世面咧,我與師父去吧。”穭一瞥一眼曇陽背地裡搖頭,對玄陽道:“你與我去吧,太清與曇陽看家。”
隨後穭一用紙剪了數(shù)個人形,在每張人形紙上各滴了一滴指血,念動幻形咒,紙人俱化爲人,又因沾了血氣,也有了人氣,遮了法術(shù)的氣息。這些紙人便挑擔牽驢作奴僕跟在穭一師徒身後。
這日黃昏,董府上下正擺飯,府門外有人敲門,不多時有一奴僕來報:“門外來了一對夫婦,說是回鄉(xiāng)奔喪的,到了渡口卻因天晚誤了船,又不便返回尋村店,故前來請求借宿一晚。”董奢聞聽便只作主張叫請進來,又遣奴僕去報與子尼。
片刻奴僕請進七八個人,俱穿白衣素服,當中有一男一女披麻戴孝,兩人上前與董奢見禮,董奢便知他倆是一對夫婦,只是這對夫婦看似已有嫌隙。夫滿面餘怒未消,婦擡眼垂面間也不瞧夫一眼,兩人雖在一塊兒,卻側(cè)身相對。
一股淡淡的極陰極陽的味兒飄過來,是董奢十分熟悉的,他意味深長地笑得更歡,因見子尼到了廳堂上,他就在躬身行禮間以目暗示。子尼知曉,況他也聞到了那股味兒,二人心照不宣地各自“忙活”開來。
依舊是設宴款待遠來的客,酒香餚佳,歌唱舞跳,不多時興高采烈的賓主俱歡,氣息熾烈。子尼確爲不折不扣的傾國美男,罕見的俊顏讓人目不能移,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勾人神思引人暇想,令那對夫婦百般縈懷。
酒至三分,那夫直眼瞅著子尼笑,滿斟上一杯趔趄著離席來到子尼身邊,摟住子尼的肩道:“來,小郎君,與我滿飲此杯。”邊言語邊用執(zhí)杯的手,以手背輕撫子尼細膩光潤的臉頰。
子尼佯怒,推開他就往後院走,那夫追來攔住去路,上前一把抱住子尼的頸項湊上油嘴。子尼以爲得逞,正欲吸食,一股陰陽氣撲面而來,他驚疑,忙大力推開自投懷抱的人,就在此一瞬間望見一把寒光之物劈頭砍來,急得他咒也不及念,滾閃一旁,喝道:“何人!?”
“可曾見過女道!?”一聲嬌喝,眼前的男子一抹臉現(xiàn)出原形,竟是一位秀美清雅的女道,粉面冷凝,玉肌花貌,雙眉飛揚不畫而黛,杏眼兒清冷含怒,指著他道:“妖邪,還不束手就擒!”素手執(zhí)劍又砍殺而來。
子尼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當下急唸咒憑空冒出一個董府奴僕來,往前一撲爲子尼擋下一劍,倒地現(xiàn)出紙人的原形。子尼乘機在後院的槐樹上扯下一根粗枝,口中唸咒,化枝爲劍,指那女道冷聲道:“報上名來,免作無名冤魂!”
女道冷笑道:“不知深淺的妖邪!小道玄陽,記著我的道號,免得死不瞑目!”子尼冷喝道:“休言大話!看劍!”舉劍劈來。玄陽側(cè)身閃過,舞劍相還。
二人一個舞劍似游龍,一個揮劍賽驚鳳,從未相識深與淺,今日相鬥知高低。兩把寒劍尋機會,一來一往無縫隙,經(jīng)鬥百合無勝負,急煞傾國美男兒。
子尼見她雖爲女子,劍術(shù)不俗,乃一等一的高手,久不勝她又佔不到先機,心中急欲脫身,遂使詐抽身往外走。玄陽不知他心機,急步趕他道:“哪裡走!趁早束手就擒!”子尼見她上鉤,暗中唸咒,忽回身將劍擲向她,口裡喝道:“攝!”
見劍迎面飛來,玄陽正欲架手相還,忽聞子尼念“攝”,心頭一驚才知中計,就見飛來的劍化爲千萬把滿天飛來,心下一慌忙施移山術(shù)將後院中的一塊賞石挪來遮擋。
萬劍紮在石上“噹噹”亂響,火花四冒。玄陽躲過此劫,耳聽沒了動靜提劍從石後繞出,正尋子尼,忽從石側(cè)閃出他的身形,握劍一刺:“看劍!”
玄陽不防,躲閃間已被傷了左臂,鮮血浸紅五銖衣。
R-雙魚瓶:瓶式之一,以雙魚合成瓶體。流行於唐代,有越窯青瓷和彩釉陶製品,宋代極少燒製。瓶體雙魚的雙脊間有穿孔,便於繫繩,實用又美觀。魚是唐代崇尚之物,雙魚寓意連年有餘,和諧美滿,吉祥合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