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連大戶,也都厭倦了陳友諒。這一記背刺,甚至還在張必先之上……陳友諒環(huán)顧四周,已經(jīng)沒有幾個可以信任的了。
臣子盡數(shù)離去,心腹愛將,一降一死,還能跟在他身邊的只有兩個兄弟,外加上太子陳善,次子陳理。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而他的對面,常遇春,徐達(dá),湯和,大明最強(qiáng)大的將領(lǐng),到了大半。
足有二十萬的水陸精銳,從四面八方,將武昌圍住。
此時此刻的陳友諒,比起垓下的項羽,還要悽慘幾分,畢竟項羽身邊還有個虞姬陪伴,而陳友諒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敞開心扉的人。
事到如今,陳友諒準(zhǔn)備認(rèn)輸了嗎?
不!
還沒有!
這個漁民出身的大漢皇帝,顯示出了異乎尋常的堅韌。哪怕到了這一步,他依舊每天升坐早朝,處理政務(wù),巡視城防,半點沒有懈怠。
無論是面對兄弟,還是面對士卒,他都信心滿滿,鬥志昂揚,甚至還有心情說笑話。恍惚之間,大家甚至覺得,還有生路,只要他們努力一些,就能逃出生天。
這種錯覺只持續(xù)了三天時間,因爲(wèi)朱元璋和張希孟到。
他們親臨前線。
皇帝陛下到來的時候,大明的軍營彷彿炸開了似的,萬歲之聲,不絕於耳。朱元璋所到之處,盡是歡呼的人羣。
萬衆(zhòng)簇?fù)?,萬人擁戴。
常遇春率領(lǐng)著衆(zhòng)將,大禮參拜。
“臣恭迎上位!”
老朱從馬背上跳下來,抓起常遇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攻下武昌,需要幾天時間?”
“五天!”常遇春乾脆道:“上位來了,將士用命,三天也是可以的?!?
朱元璋含笑,常遇春這傢伙不只是勇猛無敵,而且還時刻琢磨著,怎麼讓上位舒心,怎麼把彩頭兒留給朱元璋。
又能打又懂事,這樣的部下,誰會不喜歡呢?
其實常遇春大可以提前發(fā)動攻勢,拿下武昌,作爲(wèi)獻(xiàn)禮。但是他沒有這麼選擇,甚至把下令攻城的機(jī)會都留給了朱元璋,所有的榮譽(yù)都屬於陛下,臣不過是陛下卑微小卒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張希孟學(xué)的,常遇春算是把老朱伺候好了。
“你們的本事咱是相信的。不過暫時不用著急,咱既然來了,陳友諒就跑不了?!敝煸暗溃骸跋劝蚜_復(fù)仁帶來吧。”
不多時,一位中年書生出現(xiàn)在了朱元璋面前,他雙膝跪倒,大禮參拜。
“罪人拜見陛下?!?
朱元璋淡淡道:“你自稱罪人,可知罪在哪裡?”
“罪在……罪在追隨陳逆,抗拒天兵,罪在不識好歹,自取滅亡!”
朱元璋呵呵一笑,“這些還都算不得什麼,咱聽說你治理地方,頗有心得?”
羅復(fù)仁頓了頓,無奈道:“回陛下的話,罪人家在吉水,陳逆領(lǐng)兵到來,徵辟罪人爲(wèi)官。數(shù)年來,罪人雖然有心做事,無奈力有未逮。要說心得,卻是沒有多少。”
羅復(fù)仁羞慚低下頭,他的好名聲,只是和陳友諒手下的那些雜碎相比罷了,要是放在明軍這邊,他還真不值一提。
張希孟笑了,“主公,羅先生是謙謙君子,十分難得。日後治理湖廣,只怕是離不開他啊!”
朱元璋點頭,“咱也確實有此心,只看人家願不願意了。”
球到了羅復(fù)仁的腳下,他握緊了拳頭,心中劇烈掙扎,和張必先決裂之後,他就只剩下投靠朱元璋一條路。
但是對於一個頗有想法的人,他還是希望能夠造福一方。
“承蒙陛下不棄,罪人感激不盡!”羅復(fù)仁磕頭作響,又誠懇道:“陛下明鑑,湖廣百姓,飽受戰(zhàn)亂之苦,民生凋敝,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放眼四周,皆是飢腸轆轆之民,刀俎待斃的魚肉。還望陛下垂憐湖廣百姓,救民水火,罪人叩謝天恩!”
說著,羅復(fù)仁一下一下,用力磕頭。
朱元璋看在眼裡,心中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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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能時刻念著百姓的官,著實難得。
張希孟笑道:“羅復(fù)仁,你說的很好,但你以爲(wèi)治理湖廣的第一步是什麼?”
“是……不殺!”
他擡起頭,昂首道:“張相在上,湖廣本就凋敝,人口不過幾百萬,尚不足江西一半。且戰(zhàn)亂頻繁,陳友諒搜刮無度,爲(wèi)了造船,幾乎砍光了所有樹木。湖口之?dāng)∫葬幔麪?wèi)了重整旗鼓,勒索豪富之家,抓丁拉夫。東拼西湊,無所不用其極。如今的湖廣,盡是無人耕種的田地,如此下去,真不知何時才能恢復(fù)民生?”
羅復(fù)仁懇求道:“罪人以爲(wèi),事到如今,唯有不殺,唯有珍惜民力,休養(yǎng)生息,才能讓湖廣儘快恢復(fù)元氣?!?
張希孟認(rèn)真聽著,點頭道:“好一個不殺!羅復(fù)仁,大明殺入湖廣,剿滅陳友諒,是爲(wèi)救民而來,自然不是要殺人。除了少數(shù)罪孽滔天之人,我們可以一個不殺,一個不抓!”
“當(dāng)真?”羅復(fù)仁連忙問道。
張希孟淡然一笑,“讓你見一個人就知道了?!?
不多時,有人將一個老者帶來。
羅復(fù)仁還不知道,來人竟然是陳友諒的生父,名叫陳普才。
別看他的名字裡帶著普字,他卻不是彭黨。
而且陳普才一心要讓陳友諒做個好人,當(dāng)初陳友諒?fù)犊刻焱辏⑾聭?zhàn)功,升任元帥,他就回到家鄉(xiāng),把幾個兄弟鬥叫上,又要請老父隨著他享福。
陳普才卻說,你不聽我的話,投靠了紅賊。今後還不知道你要死在哪裡!
陳友諒氣不過,要不是親爹,他保證給陳普才安排一下,讓他知道知道,什麼是下克上的專業(yè)戶!
面對陳普才,朱元璋道:“他雖然是陳友諒的爹,但他並未和陳友諒?fù)骱衔郏鄄粫肪克摹€有,陳善和陳理,年紀(jì)太小,咱雖然處置了不少貪官污吏,但是孩童咱還是不屑於殺的,咱會留他們的性命,待到年紀(jì)稍長,發(fā)配海外就是了?!?
老朱還真沒撒謊,在歷史上,明玉珍和陳友諒的後人,都被髮配到了高麗。據(jù)說這兩家還人丁興旺,傳承不絕。
其實稍微瞭解下朱元璋,就會發(fā)現(xiàn),他做事相當(dāng)耿直,要放就放了,要殺就殺得堂堂正正,乾淨(jìng)利落,斬草除根。
如今老朱承諾,連陳家人都能保住性命,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羅復(fù)仁磕頭作響,感動地涕泗橫流,“陛下仁慈,罪人叩謝陛下天恩!”
老朱卻是淡淡道:“先不用磕頭,咱說了,除了罪大惡極的,咱都不殺……但是還有一條,那就是不許對抗咱的法令。均田是咱的根本大計,那些世家大族,暫時拋棄了陳友諒,可不要覺得他們有了功勞,就能躲過去,咱是不會客氣?!?
羅復(fù)仁略怔了怔,竟然更加震撼,忙磕頭作響,“罪人代窮苦百姓,叩謝聖恩!”
朱元璋頷首,隨後又跟張希孟去瞧了瞧各處將士,一番勉勵下來,朱元璋的心中有數(shù)了。
“先生,此戰(zhàn)之後,就沒有陳友諒這個人了,咱還想去瞧瞧他,看看他有什麼想說的?!?
張希孟點頭道:“既然主公有這個心思,臣也想瞧瞧,不如同去!”
“嗯!”
朱元璋點頭,轉(zhuǎn)過天,他們君臣帶著護(hù)衛(wèi),出了軍營,前去觀察武昌城防。
似乎心有靈犀一般,在城頭上,竟然也出現(xiàn)了一面皇帝的龍旗。
陳友諒他來了!
“朱元璋,你到底來了!不過你不要高興太早……就在數(shù)年之前,張士誠在高郵城下,大破幾十萬脫脫大軍!武昌城池堅固,怕是你也要重蹈覆轍!”
朱元璋呵呵一笑,“望著城頭,高聲道:“陳友諒,事到如今,你還做著迷夢,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吧!”
咱不是脫脫,伱也不是張士誠。
今時今日,可不是彼時彼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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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做夢了!
城頭良久沉默,就在以爲(wèi)陳友諒不會說話的時候,他突然嘆道:“朱重八!你不比我英雄了得!你不過是運氣好罷了!我陳友諒時運不濟(jì),坐困愁城。不過你也別太得意,就算是死,我也要從你身上咬下一塊肉!你要是聰明,就息兵罷戰(zhàn),一起北伐,豈不是更好?”
“不好!”
朱元璋突然冷哼道:“陳友諒,你自從投軍以來,尤其是稱帝之後,可有半點愛惜百姓之處?你想和咱一起北伐,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