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的正中央,一個節能燈泡孤零零地懸吊著,微微的黃光灑落在地。
這是一個昏暗且略顯凌亂的房間。沒有一件傢俱,連桌椅、牀都沒有,更別提其他了,所有的東西都堆在地上。
角落裡堆著兩個藏青色帆布包,鼓囊囊的,挺著個大肚子。其中有一個拉鍊開了一半,露出了裡面的衣物。對面的另一個牆角還有個塑料袋,裡面扔著一些垃圾。
中間地板上是一張不大的草蓆,上面胡亂團著一張被單。
一個女孩盤腿坐在這張草蓆上,瞪著在她面前平攤開來的一張裝飾地毯。小電扇的風對著她呼呼地吹著。
她穿著一套薄薄的卡通睡衣,露出了兩截白花花的腿,頭髮全部紮了上去,光潔的額頭上,一些小碎髮調皮地翹著。
圓潤的腳趾頭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岑霏朝那張嶄新的裝飾地毯伸出了手,摸了一下。
嗯?手感很不錯啊……
她這麼想著,又覺得自己實在沒出息。可是地毯什麼的,對現在的她來說真的是奢侈啊。
她所租的這個房間位於都廣市的城中村,髒、亂、差是這裡的代名詞。
房租三百塊一個月,沒有任何傢俱,不包水電。幸好洗手間還是有的,雖然小了點。岑霏在這兒住了快兩個月了,期間曾三次聽說隔壁遭賊。
由於手頭緊張,她甚至沒有爲自己添置哪怕一張板凳,至於這張裝飾地毯嘛……
這是一張印著奇怪圖樣的地毯,然而每一個玩過陰陽師的玩家都能一眼看出它的真面目。
那上面的圖案不就是現世召喚陣嗎?
撇開外面那一圈意味不明的花紋不談,中間分明是一個鳥居!
在書店打工的時候,岑霏被店長安利了陰陽師這個遊戲。可是她忙著賺錢,根本沒什麼功夫玩,完完全全就是一條鹹魚。
上一次上線,還是爲了分享勾玉懸賞給店長……
相比之下,店長對這款遊戲真是愛得深沉。
每天的體力必定清光,還額外購買三管。如此爆肝,讓她擁有了整整十個六星式神。
店長不僅遊戲玩得認真,她還混同人圈,甚至還拖著岑霏參加了一個什麼轉發抽獎活動,這張裝飾地毯就是獎品。
岑霏嘆氣:“如果中的是彩票多好,運氣都花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掉進了錢眼裡的她,每個星期都會去買一張彩票,然後眼巴巴地等開獎。
岑霏托起腮,說起來,她還沒用過現世召喚這個功能呢,這麼想著,她拿起了手機。
“把框框對準召喚陣……這樣嗎?啊,好大!”
由於地毯上印的召喚陣過於巨大,她不得不後退了好幾步,好將整個召喚陣納入鏡頭內。
通過手機屏幕,岑霏看到一個藍色的召喚陣出現在地毯上。
按照提示,她拖出了一張現實召喚符,這張符還是之前遊戲贈送的呢。伴隨著遊戲音效,一個式神出現在了岑霏的眼前。
紫紅色的發,頭上長了兩隻角,裸.露的胸膛,握在手中的叉子……
這不是夜叉嗎?
岑霏能如此精確地叫出夜叉的名字,是因爲這個式神是書店店長的最愛。
她甚至還花了4500御札去神龕兌換夜叉,誰知不久後就抽到了,爲此還哀嚎了好幾天。
岑霏拿開手機,比她高上一大截的夜叉依舊站在召喚陣上,兇神惡煞的好像要吃人。
她忍不住感慨:“技術居然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話說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她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一腳踢飛了拖鞋,蹦到了草蓆上,好湊近點觀看。而隨著她的靠近,夜叉的眼珠子也跟著移動,目光始終鎖定在她的身上。
等岑霏走到夜叉的跟前,這個剛剛被她召喚出來的式神彎下了腰,像是打量獵物一樣打量起她來。
岑霏的注意力卻被那一對角給拐走了,她莫名地覺得有些手癢,忍不住伸手一抓——
“原來是這種感覺的嗎?”
兩隻纖細的手分別抓著一隻角,摩挲了幾下。
爲什麼用手機照一下會有式神跑出來?不僅看得見,還摸得著?對於這個問題,岑霏沒有多想,她只是覺得科技發展太快,自己已經跟不上了。
她陶醉於角的手感之中,以至於沒有注意到,夜叉的鼻子對著她頭頂嗅了一下。
這個角好好玩……居然還有彈性。
非要說的話,比小狗鼻子要硬上一些。以前她還以爲狗鼻子是塑料質感的呢,直到她親自碰過之後才發現大錯特錯。
總算摸夠了角,岑霏的目光開始往下移。
臉、脖子、胸……咕嚕!她聽到自己嚥了下口水。
既然角能摸到,那麼……嗯……反正……那個……是假的,所以她就算碰一下,也沒有關係吧?
岑霏猶豫一下,手沿著夜叉的頭髮往下,捏了捏耳垂,然後撫過臉龐……
一路經過脖子、鎖骨,最後落在了那一團膨起的胸肌上。
碰到的瞬間,岑霏的臉騰地紅透了。羞恥之感還沒來得及褪去,卻突然感到有涼涼的呼吸吹過她的脖頸。
原來式神也要呼吸的嗎?
岑霏的目光挪到了夜叉的臉上,只見他湊得很近,鼻子都快碰到她了。他用力吸了好長的一口氣,突然仰起頭,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大爺終於等到了今天!”
咦?咦咦咦咦咦?!!
能看,能摸,能動,還能發出聲音,這做得也太逼真了點!
岑霏又一次慨嘆自己實在太孤陋寡聞了,居然對世界的進步一無所知。
那邊夜叉還在狂笑不止,突然間,他的笑聲一收,那雙邪惡的眼睛驟然睜大,臉孔一陣扭曲,目光盯在了岑霏身上!
岑霏一個激靈,後退了一步。
可怕……她想,雖然是假的。
夜叉,一隻嗜血而殘忍的惡鬼。
爲什麼店長會這麼喜歡呢?她還是覺得溫柔點的更好……比如一目連那樣的。
真遺憾啊,如果召喚出來的是一目連該多好,可憐她連個碗都沒有。
“呦,陰陽師。”夜叉陰森森的聲音打斷了岑霏的慨嘆,手中的叉子一揮,呼嘯著指向了岑霏,“雖然氣息很弱,但是逃不過本大爺的鼻子。說!那個女人在哪裡?”
叉子的尖頭把岑霏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跳開:“什、什麼女人……”
她是不是太入戲了?居然還真的回答了。
夜叉的雙腳離開召喚陣,走了出來。
“還能是誰,那個將本大爺封印了千年的罪人在哪裡?一千年,那真是漫長的時光啊……本大爺的叉子已經飢渴難耐了!”
叉子的尖尖往岑霏眼前又是一遞,岑霏拼命後退,直到後背撞上了牆。
這個……這個真的有點嚇人了,呵呵,雖然是假的。
“一千年的話,不管是誰都已經死了吧。”她緊貼著牆,努力忽視眼前刺眼的尖端,要不是知道這是假的,她絕對無法保持鎮定。
夜叉聽了,瞳孔驟然一縮,握在手中叉子往地上重重一叉,發出一聲重響。
岑霏飛快地瞄了眼地板。
沒壞,幸好幸好,畢竟是假的啊。要是真弄出一個坑來,那就慘了,房東不會放過她的!
這時,夜叉的臉猛然逼近,反問道:“死了?”
岑霏連連點頭:“沒有人可以活過一千年啊,又不是妖怪。還有,你湊得太近了!”
岑霏試著推了他一把,紋絲不動,又推一把,還是不動……
夜叉的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對岑霏的後一句話聽而不聞,似乎陷入了激烈的情緒波動之中。
岑霏偷偷地瞄著他,然後貓著腰,繞過他鑽了出來。
“呼——怪嚇人的,不過這個要怎麼弄回去呢?對了,手機!”
岑霏打了個哈欠,差不多是睡覺的時間了,生物鐘開始催她了。
她撿起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的手機,界面依舊停留在現世召喚那裡,沒有更多的提示了。
岑霏疑惑地鼓搗了起來,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惡鬼夜叉已經扭過了頭來。他的嘴角咧開,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然後一步步向她靠近。
“奇怪,沒有任何提示,就這麼放著不管可以嗎?”
她嘀咕著,手指又滑了幾下,突然,身體失控一般飛了起來,被一股巨力狠狠摜在了牆上!
“唔……”
身體彷彿經歷了巨震,眼前有夜幕張開,閃爍著星光點點。眩暈過後,岑霏驚恐地瞪大眼,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背上好痛……
這隻夜叉他不是假的嗎?爲什麼她會痛?如果不是假的,那他是什麼?
岑霏的汗毛豎了起來,後知後覺的,她體會到了什麼叫毛骨悚然。
屋內的燈光彷彿又暗了些,一個念頭在她腦海裡浮現,並且越來越清晰。
他是妖怪嗎?
他是嗎?
夜叉扭曲的臉擠到岑霏的面前:“是嘛,已經死掉了啊,那沒辦法了,本大爺這積累了千年的怨氣要讓誰來承受呢?對了,就從你開始吧,弱爆了的陰陽師!”
岑霏抖了一下,聽著耳邊可怕的話語,她說不出話來。
這簡直不像真的,可是它偏偏又的確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