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霏看著酒壺碎片, 內心非常糾結。
莫非他們並不怕巫蠱師的那個什麼蠱？不然怎麼敢一個個都亂來呢。
“嘖，瞎操心。就算把兩面佛裝進去，夜叉大爺我都能給他消化乾淨了, 別說區區幾隻小蟲子。”
夜叉說著眼睛一斜, 瞥向了巫蠱師。
巫蠱師很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不久前他還在得意, 想著一目連這蠢貨還真要喝他的酒啊。
他高興壞了, 覺得自己實在聰明, 簡直棒呆。誰知道下一刻，夜叉就把他那一整壺的酒都給喝了。
他再怎麼一廂情願這時也發現了不對頭，莫非他們……根本不怕他的蠱？
夜叉的最後一句話無疑證實了他的猜想, 巫蠱師滿腦子的幻想頓時破滅，嚇得全身冒冷汗。
岑霏把夜叉拖到一邊, 壓低了聲音憤怒地問：“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哼！有人一心想救她的‘一目連大人’, 也沒問本大爺的意見啊, 本大爺爲什麼要阻止。”
岑霏沮喪地說：“我……看起來就像個笨蛋一樣。”
夜叉好像被噎了一下：“喂喂，不用這麼嚴重吧。”
這時, 一目連的龍突然騰飛了起來，在空中翻滾了幾圈，然後吐出了一個小球。
這個小球是透明的，中間好像包裹著幾個小點點。
巫蠱師一看到它們，臉就變得更灰了。那是他培育出來並藏在酒裡的蠱。
龍憤怒地吼了一聲, 從鼻子裡噴出兩股氣, 直接把那小球給轟沒了。它焦躁地空中翻來滾去, 似乎很暴躁。
它的身體迅速變大, 轉眼間就成了一條遮天蔽日的巨龍, 金色的鱗片在月光下閃著光。
龍吟陣陣，久久不歇。
“好、好大！”
岑霏看呆了, 她那點小情緒彷彿也被那一聲龍吟給吹跑了。
這巨大的身形，以及這響亮的龍吟，不止他們幾個聽見了，也驚動了在附近居住的衆妖怪們。
他們紛紛從自己的家中，從賭場內，從酒肆裡探出頭來，望向深遠的天空。
“一目連大人的龍發怒了！”
古籠火握著掃帚，驚訝地仰望著月下的巨龍。因爲動作太慢，他掃到現在，還沒把地掃完。
山巔之上，咆哮的巨龍令心中有鬼的妖怪兩股戰戰。
此時此刻，巫蠱師才意識到他惹到的是誰。
初來乍到的時候，他和他的兄弟們受到了在這兒居住的妖怪們的歡迎。
這些妖怪雖然住在邊境地區，住在這個理論上應該戰火紛飛的地方，卻比他們中剛出生的兄弟還要天真。從他們口裡說出的謊言，幾乎沒有誰會質疑。
就連這些妖怪的首領一目連，看起來也是那麼的好騙。
他沒有鬼王的排場，有點孤僻，大部分時候都和他的龍在一起，同時又有著莫名的親和力。
巫蠱師和他的幾個兄弟早就想好了，他們要投奔兩面佛，來這裡只是路過而已。但是看到這樣的一目連後，他們有了一個想法。
“既然他這麼信任我們，爲什麼我們不再多做點什麼呢？”
“沒錯沒錯，去見兩面佛大人，也需要見面禮呢。”
“這份見面禮那位大人一定會喜歡的，我們也可以得到崇高的地位！”
“那麼就這麼決定了。”
他們商量了一番，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作爲巫蠱師，他們最擅長的就是養蠱，他們也用蠱去解決敵人。就算這個敵人換成了一目連，那也不例外。
他在他的兄弟們當中，是最優秀的，所以這個最重大的責任，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花了那麼多心思去準備，這才培養出了迄今爲止最完美的蠱！他對他的小寶貝們寄予了厚望，可是這一切，在這頭巨龍的面前全部灰飛煙滅。
巫蠱師只看見了一目連的溫和，卻忘記了他的本來面目。
一目連背對著他們，望著自己的龍。
“嗚……”
一絲微弱卻不和諧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一目連回頭看去。只見山兔抱著山蛙的前腿，眼淚汪汪地躲在後面。
她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被那隻翻滾咆哮的大龍給嚇到了。
作爲一隻妖怪，她能感覺到那條龍的力量，她山兔能輕易被碾成兔肉薄餅。好可怕，這樣想著，她忍不住嗚咽出聲。
“嚇到你了嗎？”一目連愧疚地說，“她有點挑食，吃了討厭的東西，所以有點暴躁。”
“就這樣？”山兔小聲地問。
“就這樣。”一目連微笑著回答。
山兔試探性地從山蛙後面探出了身子，又盯著那龍看了一會兒，恐懼感漸漸消失了。
“這麼大的，我山兔還是頭一次見到呢。”她咬著手指頭，有點羨慕。
“一目連大人！”巫蠱師突然叫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過去。
他說：“我的酒裡都加了一些東西，它們可以讓酒更香，又沒什麼壞處，所以我就沒有告訴大家。”
夜叉嗤笑了一聲，沒有發表更多的評價。
岑霏的目光從巫蠱師身上移開，落在了一目連的身上。
他的龍本體這麼巨大，那麼他本人呢？
妖怪的力量強大到一定程度後，簡直是逆天一樣的存在。巫蠱師的蠱從內而外的破壞，對他卻沒有半點的影響，他的力量到底有多強？
岑霏又想到了夜叉，他剛纔也喝了不少……
一目連聽了巫蠱師的解釋，不置可否。
這時他的龍似乎發泄夠了，身體逐漸縮小，變回了原來的樣子，親熱地湊到一目連的身邊，讓他摸自己的頭。
他的手拂過龍金色的鱗片，忽然偏過頭看向岑霏。
“吾想聽他說實話，你可以提供幫助嗎？”
巫蠱師兩條腿一軟，哀求道：“大人，我說了實話了啊大人。”
岑霏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笑了起來，充滿自信地說：“當然可以，我好歹也是陰陽師啊。”
一目連微笑：“那就拜託了。”
巫蠱師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他有很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岑霏拿出一小瓶墨汁，打開了瓶蓋。
自從上回的割腕事件之後，她就長教訓了，墨汁這種東西，一定要隨身帶著啊。她再也不想給自己來一下了，回想起來就覺得手腕疼。
這個墨汁是特製的，並不是普通的墨。岑霏用食指蘸了一些，然後在空中寫了起來。
墨汁經由她的手指那麼一寫，居然就真的被她寫在了空中，固定在了空氣上。她又蘸了點墨，繼續寫。
一個又一個奇怪的文字在她手下出現，形成了長長的一串，漂浮在空中。彷彿有奇妙的力量蘊含其中，只要在它的身邊，就能感受到，它是有目的的。
它是咒，強制簽訂式神契約的咒。
很久很久以前，這是陰陽師們慣常使用的召喚方式。強制的前提是絕對的力量，對方必須絕對服從，否則就只有死。
這種方式早已經不常用了，協議的存在規範了妖怪，也規範了陰陽師。
然而每一個陰陽師依舊會學會它，因爲……總有用到的時候。
岑霏畫完了最後一筆，寫了這麼久的手指卻乾乾淨淨的，一點墨汁也沒有沾上，她把墨收了起來。
那條咒像有了生命一樣，飛了起來，將巫蠱師團團圍住。
巫蠱師驚慌失措，想要逃開這條咒語，但是他看見了一目連的眼神。
逃掉的話，就殺了你，一目連在這麼說。他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他的眼神就是這個意思。
岑霏的咒印是藍色的，她的力量還沒有強到可以徹底無視巫蠱師的意願，所以她這個咒需要藉助外力。
不同意的話，就要死，所以他只能放棄抵抗。巫蠱師狡猾，同時也貪生。
巫蠱師放棄抵抗之後，那串咒就鑽進了他的身體。他的皮膚上出現了咒文，這些咒文會爬遍他的全身上下，替它的主人控制住他。
契約建立，岑霏收穫了巫蠱師的自由，他交付了所有成了她的階下囚。
“說吧，你們準備做些什麼，把實話告訴我們。”
原來巫蠱師們準備給兩面佛一份大禮，正巧兩面佛憋了很久，想去一目連那裡找事，雙方一拍即合。
但是巫蠱師並沒有說他們要做的是什麼，而是對兩面佛保密了。
如果他們早點把自己的主意告訴兩面佛，那他們的計劃根本就不用進行了。巫蠱師們不知道，兩面佛卻百分百知道。巫蠱師的蠱對於他們這個級別的妖怪來說，根本沒用。
總體上，就是個瞎子摸象的故事。
一目連是那隻象，巫蠱師則是瞎子們，他們沒有見識過，因而無法想象大妖怪的強大。
一目連聽完，說道：“你走吧，這裡將不再歡迎你們一族。”
巫蠱師沒想到一目連居然願意放了他，岑霏卻明白一目連的大度。
在巫蠱師的眼裡，他做的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一旦被發現，必須付出生命的代價。可是在一目連看來，只是有個妖怪做了點讓他失望的事，對他造不成什麼危害。
所以一目連選擇驅逐巫蠱師，而巫蠱師卻爲他的決定感到震驚。
這之間的差距，是隔在弱者和強者之間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