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醜了!”岑霏表示抗議, “像書上那種雖然印得很端正,但是根本沒法用的才糟糕吧?!?
小紙人對此顯然早有預料,甚至還讓夜叉帶回來了兩個樣本。
“像這樣, ”夜叉轉達小紙人的原話, “不僅咒力充沛而且美觀, 它從來沒見過比你畫的更醜的符, 簡直不能忍?!?
岑霏:“……”
~~o(>_<)o ~~
至於這麼說她嗎?她已經很努力地在畫了啊, 她、她本來就不會毛筆字啊!
那種軟綿綿的筆,到底要怎麼才能控制好?就算不小心弄出一些粗細不均的線來,又或者幾個墨點什麼的, 都是可以理解的吧?
“‘滾去學習!學校裡有毛筆字的課程的吧?去報名!以後還要畫一些出口給妖怪的符,這麼難看會把陰陽寮的臉面丟光的!’它是這麼說的?!?
夜叉好像對岑霏被嫌棄這件事非常喜聞樂見, 那兩顆尖牙看起來格外礙眼啊。
“笑什麼笑, 你有什麼資格笑話我!”
“大錯特錯, 本大爺的確有資格笑你。”
“你說什麼?”
夜叉放肆地大笑了一通,接著很有自信地說:“看好了!”
他把岑霏擠到了一旁, 對著帶回來的兩張樣本符看了兩眼,接著就有模有樣的大筆一揮,畫好了。
岑霏目瞪口呆地看著夜叉畫出來的“符”,其實他畫的根本不能叫符,因爲裡面根本不包含咒力, 只是一張無意義的畫而已。
但是……這張無意義的畫的確比她畫的好, 畫的標準, 畫的美觀。
岑霏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居然連夜叉這個妖怪都比她畫得好, 而且他還是第一次。作爲一個妖怪,他到底爲什麼會用毛筆?
“騙人……這不是真的……”
“笨蛋!本大爺被封印之前, 不管人還是妖怪都用毛筆,纔不像現在有各種亂七八糟的筆呢。”
“是這樣的嘛……”岑霏感覺自己得到了點安慰,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
“不過,本大爺本來就是天才,是你這種愚笨的人類無法比較的,哈哈哈哈,本大爺當妖怪的第一天起就會寫字了,哈哈哈哈……”
岑霏爲夜叉的自大感到很惱火,接著她忽然想起了夜叉的來歷,《羣妖錄》上記錄了,他原先也是個人。
莫非他還是人的時候學會了寫字?岑霏產生了好奇心,但是又不敢問。
對於他們這類妖怪,書上建議,最好不要提起那個最早的過去。而且有很多這類妖怪,其實都已經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了。在變成妖怪的瞬間,他們就把那個過去遺忘了,就像喝了孟婆湯一樣。
“怎麼樣?如果你求本大爺的話,教給你也可以哦,但是有條件?!?
這真是一個要求提高待遇的絕妙時機,夜叉大爺如是想,然而……
“不要。”岑霏斷然拒絕,“學校裡有個書法社團……”
“那些庸才,怎麼能跟本大爺相比?”
“不要就是不要。”她要把“跟式神保持距離”的目標進行到底啊。
岑霏淡定地開始收拾桌子,已經飛快地接受了自己必須學習毛筆字的命運。
她如果不學,可想而知以後要面對什麼。
想想吧,既然小紙人覺得她畫的符丟了陰陽寮的臉,就絕對不會把那些出口給妖怪們使用的特殊的符交給她畫了。
但是她早就在陰陽師匿名羣裡打聽過了,畫那些符纔有油水?。〗唤o他們見習陰陽師製作的符,當然是最沒有撈頭的了!
岑霏不能因爲一個毛筆字就自斷前程,不就是毛筆字嗎?她學!
更別說,如果她不學,以後說不定還會被取奇怪的外號呢……名聲這個東西啊,很微妙的。
這一天夜裡,岑霏睡得特別熟,或許是畫符消耗了太多精力的緣故。
她姿勢舒展地睡著,右手隨意地搭在枕頭上,腕上的灰色咒印若隱若現。突然,那條不緊不慢閃現著的咒印開始震顫,抖動著像是發生了地震,原本淺淺的灰色變得無比明亮。
在這劇烈的顫動中,咒印的主人卻一直沒醒。
咒印彷彿想長上翅膀,從岑霏的手腕上脫離,一道明亮的光忽閃而過,一切歸於沉寂。咒印重新開始不緊不慢地閃現,那樣慢條斯理,只是那顏色卻已經不是灰的了,它變成了藍色。
藍色咒印,是正式踏入陰陽師大門的象徵。
這意味著將有更多的任務向岑霏開放,意味著她的收入可以上升一個等級。也許,還伴隨著相應的危險。
岑霏對此一無所覺,她的式神卻被驚動了。
夜叉悄悄走進了房間,他不是刻意這麼輕,那已經是他本能的一部分。
他一眼就看到了咒印發生的變化。
夜叉將那隻手握住,手指撫過細嫩的皮膚。那麼瘦,那麼脆弱的人類手腕,藍色的咒印靜靜地環繞其上,散發著些微的光芒。
夜叉食指上的指甲驟然長出,差點兒戳破了手腕上的肌膚,然而終究還是沒有。
第二天,幽靈公寓307室爆發出了一陣尖叫。這尖叫不僅嚇跑了早起的小鳥,連早起的蟲子也被一起嚇跑了。
岑霏抓著自己的手腕,開心得手舞足蹈。
“怎麼辦?我太開心了!”
她在房間裡跑來跑去,她在牀上滾來滾去,她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別人所以拿出了手機……卻找不到人可以撥打。
岑霏呆住了。
她需要朋友,需要親人,她需要一切讓她覺得溫暖的關係??墒撬颤N也沒有。
中學時,呂嘉寧那件事後,她原先的朋友不知道爲什麼,漸漸的都疏遠了。而她的親人……那不提也罷。
就算晉升成了藍階的陰陽師,這喜悅她也無人可以分享。失敗的人生,無須解釋。
她明白了一件事,寂寞到極致時的感覺,是絕望。
岑霏將腦袋埋在自己的膝蓋裡,從快樂的頂端跌落,需要的時間不過一瞬。
“這麼開心的話……”夜叉捧著他的手機進來,正想趁機提高一下自己的待遇,卻看到了一隻鴕鳥。
他走到這隻鴕鳥的身邊,指著手機屏幕上一款新出的甜品說:“給本大爺買這個……”
鴕鳥並不理他。
夜叉將手機放下,兩隻手一起上,硬生生將鴕鳥的腦袋從膝蓋裡給拔了出來。接觸到岑霏的目光時,他卻忘了自己原來的目的。
岑霏定定地看著夜叉,這隻爲了一款甜品來打攪她的妖怪是不是該受點懲罰?
“想要這個?”她拿過夜叉的手機看了一眼,好貴!憑夜叉原先的零用錢根本買不了幾個嘛,“買給你也可以哦,零用錢也可以增加,但是有條件?!?
“什麼條件?”夜叉挑眉,接著他突然被人大力撲進了懷裡,頓時全身都僵住了。
岑霏用全力抱住他的脖子,將腦袋埋在他的肩頭,卻沒有把那個條件說出來。
條件是,她不管那該死的什麼要跟式神保持距離了,她不管了!這隻妖怪別想跑,她一定不放他跑。
朋友沒有,親人沒有,戀人也沒有,式神有一隻。
沒錯,就是這樣。
朋友可以消失,血緣關係可以斷絕,戀人可以回頭不再見,然而這隻屬於她的式神,只要契約存續,只要她活著,就跑不掉。
不管發生什麼,她都不要解除契約。
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的岑霏沒有發現,夜叉那異乎尋常的安靜,她看不見他記憶一角突然活躍起來的樣子。
妖怪們所屬的那個世界,天空總是像被血色所浸染,那是與人間深藍色的夜所不同的顏色。
在那樣的天空下,有那麼一個人,她有時發狂彷彿恨透了他,有時又哭泣得不能自已。然後像現在這樣,用全身的力氣抱住他。
居住在307室的人和妖怪心思各異,身體卻在溫暖著彼此,也許是那款新出的甜品的緣故。
對於進階這個事情,岑霏自己並沒有多大的感覺。
她既沒覺得自己的力量突然增加,也沒發現突然多出了什麼能力,也許是平日裡逐步積累,然後在某一刻突破了臨界點。
不過有一件事卻是刻不容緩的,就是將它上報到陰陽寮。跟錢有關的事兒,能不急嗎!
至於不會用毛筆這個事情,岑霏最終還是在學校裡的書法社團報了名。
她果然還是得多花點時間在學校裡,如果能多交點朋友就更好啦。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以前的朋友沒了就沒了,就不信交不到新的。
學校裡的書法社團是學生自發組織的,借用學校裡的空教室,社團成員活動時間則是晚自習第一節課。
築江的學生在入學之時就會定好學習模式,全力衝刺高考的會把所有的時間都安排在學習上,還有岑霏這種相對自由一點的,晚自習時間可以自由安排。
原本她都是直接回家的,要兼顧陰陽師的工作和學習本來就挺忙了,以後還要來學校練習書法。
加入社團的第一天,岑霏帶上寫字需要的筆墨紙硯,提早來到指定教室,不過其他社團成員似乎來得更早啊。
被岑霏推門的聲音所驚擾,教室裡所有的眼睛都齊刷刷朝她看來。
岑霏有點不自在,她讓自己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向裡面的同學打招呼:“我是新來的……”
“這不是岑霏嗎?”
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岑霏頓時如遭雷擊,外焦裡嫩地呆立在了門口。
不是吧?這麼倒黴?
虧她還想著多交點朋友什麼的,這個開始簡直糟糕透了。岑霏切身體會了一把什麼叫“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