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洛在茶桌邊坐下,招呼鐵鼠送一些茶點過來。鐵鼠屁顛屁顛地去了,鉢裡的那幾個錢碰撞的聲音都格外清脆了點。
“它好像特別開心。”岑霏狐疑地說。
“那當然。”鬼使黑把自己的兵器放好,說,“你坐的墊子,他用的茶桌,這裡的每一樣的東西都要額外收錢。”
“咦?不是按小時收費嗎?”岑霏大驚失色,頓時覺得如坐鍼氈。
按小時收費已經不便宜了,使用裡面的東西還要額外收錢?這種事情也不寫清楚,黑店嗎?岑霏憤憤不平起來。
鬼使黑笑而不語,姜洛則淺笑道:“算我的,就算給新人的見面禮,當然,那邊幾位的我可不管。”
“嘁,誰稀罕。”
兩隻山兔都是工作狂,知道暫時不需要他們之後,又去賺外快了。至於琴師,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就不見了。鬼使白正在照看昏迷著的黑童子。
白童子被包子們纏住了,頭上蹲著一個,肩上趴著兩個,懷裡揣著三個,還有一個正試圖擠進他已經滿滿當當的懷裡。
夜叉四仰八叉地躺著,手指在自己的叉子上一點一點的。
岑霏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傷,將注意力放在了鯉魚旗上。
“這個,是惠比壽的吧。”岑霏問。
“沒錯賈玲。”拉門被推開,鐵鼠帶著一些茶點進來了。
“那他人呢?”
“旅遊去了賈玲。”
鬼使黑背靠著牆說:“惠比壽那老頭,人跑去旅遊,扔個旗子在這裡,什麼也不用做就能賺錢,簡直要氣死我們這些到處捉鬼的了。”
“我們的收費是很合理的賈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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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黑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客人們還需要什麼服務嗎?”
“不用了。”岑霏立刻回絕,“讓我們自己呆著吧……”
“好的賈玲。”鐵鼠非常遺憾地說。
鬼使白說:“說起來,這家店其實是惠比壽先開起來的,後來才找了鐵鼠一起經營。”
岑霏有點意外,她印象中的惠比壽似乎不會幹開店這種事啊,傳記裡不是這麼寫的。
“我倒知道一點他的事。”姜洛喝了一口茶,說,“要聽嗎?”
岑霏點頭。
三百年前,惠比壽還是岑霏熟悉的那個妖怪。他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喜歡拿著金子到處考驗人類的妖怪,直到他失去了他的金子。
沒人知道惠比壽爲什麼會失去金子,總之他一無所有了,這時他正好遇上了一件大事。
晴明和黑晴明牽頭,簽訂了一份協議,有不少大妖怪也參與了。
這份協議出現之後,有一部分實力強大的妖怪開始在人類世界長住。惠比壽也去了,他本來就是親近人類的妖怪啊。
可是他遇上了一個問題:人類世界處處都要花錢。
爲了賺錢,惠比壽冥思苦想,最後還真讓他找到了法子。
他發現陰陽寮的治療咒陣價格不便宜,而冥府由孟婆經營的治癒湯同樣很貴。如果他開一個店出售治療服務,只要比那兩家便宜一點點,生意就會滾滾而來。
說幹就幹,惠比壽不僅把店開了起來,後來還找來了鐵鼠搭夥。
鐵鼠這傢伙對錢很執著。他的寺廟早就沒了,乞討也要不到錢,正處於失業中,是非常合適的妖選。
店鋪開了幾天,生意果然不錯。
惠比壽只要把鯉魚旗往那一插,收入就來了,他隨便去做什麼都可以。
鐵鼠覺得就這樣的話太閒了,而且這客流量不用太浪費了,於是又搗騰了一堆雜貨來銷售,最終變成了現在的鯉魚旗雜貨鋪。
鬼使白說:“現在也常有妖怪過來這裡,一般都是來治水土不服之類的小毛病。”
“因爲協議的關係,在這邊滯留的妖怪也不少。”姜洛說著,視線突然轉到了夜叉身上,“恢復得不錯。”
夜叉進來後沒多久就睡著了,身上的傷明顯好轉了許多。
岑霏想起了黑童子,這才注意到他已經清醒了過來,只不過他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依舊很不友好。
鬼使黑咳了一下,說:“來討論一下今天的事吧。”
幾人一起開始討論事情的經過。
原來那天黑童子和白童子弄丟了包子,回到冥府後,把事情告訴了鬼使黑和鬼使白,被責備了幾句。
本來鬼使黑和鬼使白想將事情瞞下,然後偷偷找回包子。但是那天,偏偏閻魔大人來了興致,讓判官把包子們帶過去陪她,這下就穿幫了。
判官是個冷冰冰非常嚴厲不講人情,而且眼裡只有一個閻魔的傢伙。
他一發現包子走丟,就冷著臉狠狠責備了黑童子和白童子,順帶連鬼使黑和鬼使白也捱了罵。
白童子當場就被罵哭了,又因爲鬼使黑和鬼使白也捱了罵,讓他更加愧疚。
黑童子見狀,就偷偷摸摸離開了冥府,獨自去尋找包子們。他的想法大約是這樣的,早點找回來,白童子就不會哭了。
誰知他這一走就發生了這麼個事情。
“難怪你們不肯去陰陽寮使用治療咒陣。”姜洛老神在在地說,雖然他很年輕,但顯然很不好忽悠啊。
鬼使黑非常頭痛。
“丟了包子已經捱罵了,如果再來這麼個事情……不管事實是什麼樣的,肯定又是一頓罵,也許還會有更嚴厲的懲罰。”
想到那位冷血無情的判官,鬼使黑頭都大了。手中的筆可以定人生死的他,跟他們鬼使簡直生活在兩個世界。
“所以問題的重點,還是在有沒有欺負包子上。”姜洛說。
鬼使白提議:“那麼,讓包子自己來判斷吧。別看它們這樣,其實是很敏感的。”
“好啊。”岑霏求之不得,她直接朝包子們招了下手,“過來。”
原本比較安靜的包子頓時活躍了起來,一個一個蹦到了岑霏的身邊,其中最小的那隻還不忘跳到夜叉的頭上蹲著……
鬼使白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他沒想到包子們對岑霏會這樣親近。
他想了想,又讓包子去跟黑童子玩。
然而在包子們的眼裡,黑童子今天拿鐮刀追著他們砍,是個壞人,於是就百般不樂意。好不容易磨蹭到他的跟前,一個個都用屁股對著黑童子。
衆人:“……”
黑童子:“……”
看著這整整齊齊排成一排的屁股們,在場的人充分了解了包子們的心情,想必黑童子應該也從自己的待遇中,明白了點什麼吧?
而從岑霏的角度,還可以看到包子們不情不願的嫌棄臉,她不禁笑出了聲來。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白。”鬼使黑說。
“不錯。”鬼使白說,“抱歉,給你們惹麻煩了,這個孩子比較容易衝動。”
“你小子也給我道歉啊。”鬼使黑也不管黑童子身上的傷,直接一掌拍在他的背上,“給我真真誠誠地道歉。”
黑童子:“……”
“黑童子,”白童子擔心地看向他,“做錯事要好好道歉哦。”
黑童子:“……”
房間裡安靜得能聽見針落地的聲音,所有的人都在等,可是黑童子就是不配合。
“黑童子!”鬼使黑的聲音嚴厲了起來。
“看來他並不想道歉,那也可以哦。”岑霏看向黑童子說。
姜洛正想說點什麼,就聽岑霏接著說道,“不誠心的道歉我們不需要,下次……下次我一定……”
她的手越握越緊,目光裡有一種毅然決然的堅定。
現在的她太沒用了,下次她一定要……讓他還回來。岑霏後半截話沒能說出來。
“啊,我想到了!”白童子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黑童子,你是不是不會道歉?來,跟我學,對——不——起——”
黑童子的嘴脣動了一下,沒發出聲音:“……”
“再來一次,對——不——起——黑童子,加油哦!”
黑童子:“對、對……”
兩個小孩很認真地看著對方,唯有支離破碎的道歉聲在不斷響起。
鬼使黑無語了一下,說:“說起來,他還真不會。這傢伙剛來的時候,連話也不會說,白童子教了好久,這纔好了一點。而在冥府的時候,他犯了錯……”
鬼使白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噗地笑了出來。
“在冥府的時候,每次黑童子犯了錯,都是白童子在拼命替他道歉,弄得大家都不好責怪他們了。”
白童子聽到這話,呆呆地看了過來,很不好意思地眨巴了兩下眼睛。
岑霏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突然就被大鐮刀追著砍,該道歉的那個人卻還沒學會說對不起,現在在她面前不斷地練習。
所受的驚嚇、被追著砍時的無力、對對方的憤怒,以及此時此刻的荒誕之感,這些全部交織在一起,她簡直分辨不出那是什麼滋味。
她現在應該做什麼表情呢?
“黑童子今天學得特別快,是因爲急著要道歉嗎?”
白童子的聲音傳入岑霏的耳朵,她從自己的思緒裡抽出來。
黑童子似乎學會了,握著他的黑鐮,走到了岑霏的面前,雙手將那把巨大的黑鐮刀遞了過來。
說實話,看到這把鐮刀,岑霏就想起前不久的遭遇,她的小心肝都快要顫抖了。
“對、不起……”黑童子結結巴巴地說,好像怕自己說的不夠好,他又重複了一遍。那把鐮刀都快被他遞到岑霏的鼻子下面了。
“砍我。”黑童子無比清晰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