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哥,原來你在這裡!”
“江少俠……”
江風微微一笑,正欲說話,雨簾中又自響起兩聲,朝著這裡快速奔來。
前者清脆悅耳,後面的那把嗓音則是十分蒼老。
顯然是嶽靈珊與勞德諾兩人。
至於身爲華山劍派大師兄的令狐沖,倒沒有說一句話。
他猶在羨慕嫉妒嶽靈珊對江風的熱情親密,覺得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被江風搶走了一樣。
偏偏她又不好發(fā)作,只能提著長劍,晃晃悠悠地跟在兩人後面。
三人一經(jīng)現(xiàn)身,本來寂靜下來的茶館再次喧鬧起來。
“大師哥”、“二師兄”、“小師妹”,七八個聲音同時響起,夾雜著拍手轟笑的動靜。
跟著,幾人依次現(xiàn)出身來。
先是角落處兩個看似伏在桌上打瞌睡起身立定。
跟著,布簾掀開,從內堂中又自走出五人。
裝束各自不同。
有作腳伕打扮,看著就覺淳樸木訥。
有端著算盤,似是做買賣的小生意人,眉眼間透著股精明幹練。
還有個人肩頭蹲著只擠眉弄眼、抓耳撓腮的小猴兒,像是四處走江湖賣藝的年輕小子。
“三師哥、施師兄。”
停下腳步,對江風歉意笑笑,嶽靈珊依次稱呼對年紀較大的爲首兩人,也算是給江風做介紹了。
等到視線移到帶著小猴兒那人身上時,她表情一下放鬆起來,笑罵道。
“六猴兒,你又從哪裡弄了個小兄弟過來?”
六猴兒乃是華山劍派弟子陸大有,以“陸”爲姓,在門中師兄弟中排序第六,再加上性子跳脫。
所以如令狐沖、嶽靈珊這樣親近的人,都直接戲稱他爲“六猴兒”,而不是叫他本名。
陸大有生性活潑詼諧,平時肯定要和嶽靈珊鬥上幾嘴,現(xiàn)在卻只是訕訕一笑,老老實實站到五師兄高根明之後。
七人一併面向轉身欲走的莫大,齊齊躬身問禮。
“華山弟子樑發(fā)/施戴子/高根明/陸大有/陶鈞/英白羅等見過莫師伯!”
五嶽劍派同氣連枝,互稱師兄弟姊妹。,這是結盟最起碼應有的規(guī)矩。
華山派弟子不喜交際,進城之後,哪怕客棧已經(jīng)客滿,也沒有去攪擾劉府。
莫大未現(xiàn)身前,茶館裡面多有詆譭他的人,華山弟子也聽了個清楚。
是以莫大施展劍法暴露身份後,難免有些尷尬,沒有上前拜見。
但是現(xiàn)在,令狐沖這個掌門大師兄,還有嶽不羣的獨女都已經(jīng)來了,再裝聾作啞下去,可就說不過去了。
令狐沖、勞德諾、嶽靈珊都是一驚,急忙跟上行禮。
莫大看在心裡,那張枯槁落拓的臉上卻沒有半分喜色,反而忍不住皺起眉毛。
雖然他是一派掌門,但是出身貧寒,性子也很有幾分孤僻。
不僅拉琴奏樂一味悽苦,催人淚下。
人際往來也是如此,向來獨來獨往,神龍見首不見尾。
劉正風發(fā)家數(shù)代,家財豐厚,想要資援他一臂之力,結果反而鬧得不歡而散,關係越發(fā)不睦。
莫大本意只是出劍給茶館中那些口無遮攔的江湖上看看,之後就立刻抽身遠走。
甚至連出席劉正風金盆洗手大會的想到都沒有。
哪裡想到,居然被江風以及一衆(zhòng)華山弟子堵在了這裡,這下子是真正地只能進不能退了。
如果沒有參加金盆洗手大會,可就等同於印證了先前茶館中人編排的師兄弟不和。
是自己小肚雞腸,嫉妒師弟劉正風的武功名望,才逼得他不得不封劍退隱,以免門派內鬥。
這是莫大萬萬無法接受的。
在場中人,除去莫大以及茶客中寥寥三兩人外,就要數(shù)勞德諾年紀最大,在江湖上廝混的時間也最久。
雖然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茶館氣氛有些不對,急忙把手向外一指,別過話頭,打圓場道。
“春寒料峭,寒氣傷身,大家吃碗餛飩暖暖身子……”
不待莫大說吃還是不吃,勞德諾就已轉身朝外走去。
一副餛飩挑擔,顫顫晃晃,穿過了如注大雨,向著茶館這裡而來。
看樣子,像是要在屋檐夏尋個地頭避避雨。
江風暗暗點頭。
挑擔的老人鬚髮半白,歲數(shù)不會比莫大小上太多,步伐也不快捷。
但是擡足落腳,以及擔子的晃動之間,卻有著一股說不出的韻律。
速度與力道,恰到好處。
整個人與攤擔,像是渾然一個整體。
這可不是挑擔行走十幾二十年就能做到,而是分明有著高明武功在身,將其融入到日常生活的一舉一動之中。
雁蕩山,何三七。
他武功威力未必絕頂,但境界上卻已到達返璞歸真之境。
比起未出劍間,滿堂茶客沒有一個看出他身懷武功的莫大猶勝一籌。
莫大方纔出劍,是因爲不忿茶客們的詆譭猜測,說明他表面看似謙淡,不在乎這些,但心中仍是有份火氣的。
但是如果此事落在何三七身上,恐怕他只會一笑置之,任其如水如風流散開去。
雁蕩山在浙南,何三七也多在這一帶行走,與華山遠隔千里,是以勞德諾行走江湖日久,卻也沒能將他認出來。
令狐沖也好,江風也罷。
都是小輩,莫大古怪脾氣真?zhèn)€兒上來,甩袖離開也不是不可能。
但何三七可是同輩高手,而且素受江湖人物敬佩,到了劉府,也是劉正風倒履相迎的貴客。
莫大雖是衡山掌門,卻也不能無視,只好整整衣衫,搶在勞德諾之前先行開口,感慨道。
“沒想到這回,就連賢弟你也來了?”
天下習武之人千千萬萬,賣餛飩的人也是萬萬千千。
但是既有一身武功,又以此爲業(yè),還被衡山掌門如此稱謂的,就只有何三七一個。
少不得,又是一輪見禮。
震驚多了,茶館中人也就習慣了。
除去最開始口出不遜的矮胖漢子和他朋友之外,紛紛興奮起來。
前來參加劉正風這場盛事的人雖多,但真正有資格能坐到正廳前排的可沒有幾個。
現(xiàn)在能夠近身見識衡山掌門莫大、雁蕩山何三七這等往日根本接觸不到的高手,日後與人談起時,也是份足以自傲的談資。
衡山城本就極小,劉家傳承數(shù)代,是此地豪紳大戶。
到了劉正風這一代,更是練成了高絕武功,收下不少徒弟,勢力更大。
爲了招呼遠道而來的同道,劉正風早就將門下得意弟子派出,分散在衡山城各處。
茶館這裡,莫大、何三七依次現(xiàn)身,自也瞞不過他們去。
不過寒暄數(shù)句,由性子活潑的嶽靈珊在其中穿針引線,介紹衆(zhòng)人認識後。
就有兩名劉門弟子打著油紙傘,提著燈籠徑向這裡奔來。
是劉正風門下的兩大弟子向大年,米爲義。
莫大尷尬彆扭,他們兩個也好不到哪裡去。
空穴傳風,未必無因。
雖然莫大、劉正風兩人之間沒外面?zhèn)鞯媚菢拥搅朔茨砍沙鸬牡夭剑P係確實冷淡。
這一點。
他門下弟子自然不會不知。
非是如此,衡山城就在衡山腳下。
衡山派又不像華山那樣遭遇了二十五年前內鬥的劫難,菁英盡沒,只有嶽不羣夫婦兩個支撐門戶。
這等大事,怎麼也該有幾個上一輩的人物出來撐場面,不該只派年輕一代前來。
好在還有令狐沖等華山弟子,以及江風、何三七在場,總算不至於太過冷場,無話可說。
衆(zhòng)人均有武功在身,雖然雨勢越來越大,腳下卻不曾因此耽擱多少。
轉過街角,一路向北。
不過再走三條長街,就見左首邊矗立有一座大宅。
中門完全大開,不僅門樓上懸著四盞大燈籠,另有四五號人手執(zhí)火把,將這裡照耀得亮如白晝。
剩下六七個則是打著油紙傘,忙著招呼賓客。
好不熱鬧,絲毫未受大雨影響。
莫大、何三七輩分資歷最深,理所當然走在最前面。
令狐沖是掌門大弟子,在外代表的華山劍派臉面,緊隨其後。
江風是江別鶴唯一弟子,身份與令狐沖相當,幾人又見識過他的武功,按說最起碼也得並列而行。
然而江風卻自暗中放緩腳步,經(jīng)過幾次微妙調整,來到在劉府大門外時,已是處在了隊伍最末尾,將斷不斷的位置上。
看著衆(zhòng)人魚貫入內,向大廳行去,江風身形忽然一轉,徑直走向某處僻靜所在,低聲念道。
“跟了這麼久,該看的不該看的,你都看完了,也是時候現(xiàn)身了吧?”
微風拂過,雨絲微微偏折。
衣袂翻飛,一抹紅衫只是一閃,便自輕盈出現(xiàn)在江風身邊。
除去燕三娘外,還會有誰?
四人之中,就屬她性格最是好奇,耐不住性子。
不是這樣,與其餘三人先前沒有任何瓜葛的燕三娘,也不會跌進離歌笑爲自己所設的陷阱。
眼見江風離開,燕三娘倚仗著自家輕功立刻悄悄綴了上來,想要摸清江風真實身份。
知道自己此舉,無疑是犯了江風忌諱,燕三娘先發(fā)制人,提出問題。
“原來江先生是江別鶴的弟子,三娘可沒聽說過江南大俠與錦衣衛(wèi)有什麼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