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齋代代相傳,至今已有約莫二百年光陰。
歷史之久,並不遜色於五嶽劍派這等名門大派,超出江湖中大多數曇花一現的幫會門派。
尤其,因爲是在紅葉家族內部當中傳承,繼承人之間血脈相連,運作模式也與幫派不同。
故而雖然不以武力稱雄,但掌控力遠非其他門派可以比擬。
舉凡武林人士,大多有著稱雄江湖,威凌天下的野心。
紅葉齋卻是不然,並不怎麼用心蒐羅修煉武功秘笈,泰半都放在了收集情報之上。
除去悅來客棧這種半明面的機構外,更是暗中派出了不知多少諜子潛入各大門派內部,刺探機密作爲要挾的籌碼。
這麼多年下來,早已編織出一張巨大羅網出來。
甚至就連東廠看似風光,在收集情報方面都比不過紅葉齋。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朝廷的特務機構也不只東廠一家,還有個資歷更深,歷史更久的錦衣衛存在。
尤其文官仕林對於內侍掌控,行事肆無忌憚的東廠更是深惡痛絕。
東廠勢力,就這樣隨著皇位更替,波浪般起伏不定。
在情報方面,自然比不過穩紮穩打,逐步擴張的紅葉齋根基深厚。
以至於到了劉喜執掌的現在,很多時候甚至需要花錢藉助紅葉齋勢力。
江別鶴既是劉喜放在江湖的白手套,本身同樣也是野心勃勃,自然也少不了與紅葉齋打交道的機會。
當然……
江風沒有想著暴露身份,讓紅葉齋幫忙的打算。
最起碼在自己解決青城派之前,不能讓紅葉齋嗅聞到什麼味道。
飯點已過,悅來客棧大堂中依然零零散散分坐著不少人。
江風快速環視一週。
提刀帶劍的江湖中人沒有多少,大多數是過往客商。
其中有一些人格外顯眼。
即便身著華服,皮膚依舊黧黑,手掌粗糙,繭子密佈,身上還隱隱透著股特別的的鹹腥味道。
操持的口音,也與其他本地客人略有不同。
不難猜出,他們經年在海上討生活。
這也是閩地特色。
八閩之地,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說法,歷來人多地少。
不知有多少人出海謀生,日月朝雖有“寸板不許下海”的禁令。
更是乾脆裁撤了泉州、明州、廣州三地市舶司。
但這些年下來,也早已鬆弛,形同虛設。
東南沿海一帶的豪閥大族,反而趁著這等機會,大舉海貿走私,賺得盆滿鉢溢。
福州海貿之盛,甚至還要勝過自然條件更爲優渥的泉州,每年不知有多少海商來往,其中尤以琉球之地最爲常見。
迎來送往,最緊要一個眼力,招子毒辣。
江風方一出現在門口,肩膀上搭著白色毛巾的小二立刻哈腰奔出。
一手作勢去牽他手中繮繩,一面伸展單臂,邀請他入內。
“這位道長,你是要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江風雖然喬裝作道士打扮,但一眼就看得出來,明顯就是不差錢的主兒。
和那些化緣乞食的道士和尚不是一個路數。
至於他腰帶長劍,會不會給客棧帶來麻煩,那就更不用擔心了。
“入他個先人闆闆的,閩地的的山可真多,硬是把格老子的馬都累壞了。”
“先用些餐飯,再給本道爺開間上房。”
將臨近福州城後才新買的馬匹交到小二手中,江風昂首走進大堂,停頓在半曲形櫃檯前。
目光巡視一圈牆上懸掛的紅底黑字菜牌,一一報出菜名。
“醉排骨、釀豆腐、走油田雞各來一道,再來碗莆田滷麪。
至於時令新蔬,掌櫃的,你看著給我隨便來上三兩樣……”
嘴上說著,江風從荷包中拈出片金葉子,拋到正自飛快用筆記錄的老掌櫃面前。
“這東西應該足夠了吧。
如果有多餘,就先記掛在賬上抵作房費,每日一算怎麼樣?”
“當然,當然。”
手掌輕掂金葉子份量,再用兩根手指一搓,掌櫃的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
將單子交給另一名小二,不急著讓他離開,老頭補充道。
“本店有上好的竹葉青、女兒紅、劍南春……”
江風目光一瞪,拍拍腰間佩劍。
“老子可是真正出家人,要修持老君五戒,你想讓老子破戒不成。
你隨便給我衝壺鐵觀音就好……”
“老君五戒,可是還有妄語戒的……”
老頭腹中暗誹一句,卻沒有表露出來,安排小二按江風要求通知後廚。
自己則是親自提著茶壺,引領著江風在某處放置有“蓄技截幹、鹿角雞爪”的榕樹盆景附近坐定。
江風所點的,基本都是這家客棧的特色招牌菜。
好些都是製成的半成品,只要稍一下鍋即可上桌。
現在又早過了飯點最忙碌的時候,故而,不到一刻鐘,菜餚就已徹底上齊,將小方桌擺放得滿滿當當。
輕飲口茶水潤潤嘴,江風剛夾了塊湯汁醇厚,鮮嫩滑潤的油豆腐塞入口中。
還未下肚,就聽到客棧外面忽然嘈雜起來。
“崔鏢頭,什麼風居然把您老人家吹到這裡來了,還不快快上酒……!”
看到來人,老掌櫃明顯要比先前對待江風誠心誠意許多。
早早就開始張嘴招呼起來。
聽到“鏢頭”,江風心中微動,身子沒有動彈,藉著盆景枝葉的遮掩看去。
“不用。”
被他稱作“崔鏢頭”的,是個滿臉精明能幹之色的初老漢子。
雖然鬢髮已經帶了點點霜雪,但是身形勻稱,動作矯健,不輸年輕青壯多少。
“掌櫃的客氣了。”
崔鏢頭扯過張條凳坐下,喘著粗氣對老頭擺擺手。
“鏢局的事情太多,我和兄弟們喝口水落落汗就該回去了。
這回過來,還是要請齊掌櫃幫個小忙……”
“崔鏢頭真會說笑。”
齊掌櫃啞然失笑,滿臉不信道。
“福威鏢局和林總鏢頭,在咱們福州地面上的大名哪個不知,能有什麼用上小老兒的地方……?”
“還不是咱家夫人的事嘛?”
咕嘟嘟,一口氣灌下半肚子茶水,崔鏢頭的精神總算緩了過來,悄悄朝那些海商努努嘴。
“夫人她是洛陽‘金刀無敵’王老英雄唯一愛女,
金刀門在武林中的地位聲望,可不比我們的福威鏢局弱上半分。
林總鏢頭內兄王伯倫大爺生日就在六月初,也該開始打點禮物送去了。
今年是他五十歲的整壽,禮物可不能隨便了。
想要找些讓他們瞧得上眼的東西,那可還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