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聲。
江風左手,與應無求右拳結結實實地撞在一起。
江風動也不動,甚至連發絲都沒有絲毫搖晃,徐徐垂下手臂。
反觀應無求。
則是腳步踉蹌,連退三步,跨度一步大過一步。
臉色更是被震得漲紅。
只是一個照面,勝負就分得如此清楚。
衆錦衣衛轉動眼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同時顯出絕望來。
應無求武功雖然比不過前任錦衣衛指揮使離歌笑,但也不是他們可以比擬,沒想到居然在江風手中輸得如此乾脆。
錦衣衛與東廠勢不兩立,剛纔他們又想著對江風下死手。
現在落至對方手中,除了死路一條,恐怕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今日我應無求敗在你手上,輸得不冤!”
晃晃被震得酥麻的雙臂,應無求用手背抹去嘴角血絲。
看看腳下滾落一地的下屬,應無求雙手恭敬將東廠密探的令牌遞交給江風。
然後拍拍胸脯,身上升起股決然之意,滿臉堅毅道。
“我這些兄弟只是奉命行事,還望閣下高擡貴手。
他們都是鐵打的漢子,我應無求用性命起誓,他們絕不會泄露任何信息,給閣下召來麻煩……”
江風不置可否,只是來回輕拋應無求遞過來的令牌。
令牌每次拋起落下,應無求和其他錦衣衛的情緒也不禁隨之劇烈起伏。
“你是堂堂錦衣衛指揮使,不在京中坐鎮,帶著這麼多人下來江南做什麼。
貧道可不曾聽說,近些時日,左右有什麼大案……”
能夠交流就好,應無求心中一鬆。
環視四周,主要是看看那名嚇得瑟瑟發抖的驛丞,應無求單臂揮向身後小院,臉色越發誠懇沉重道。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道長可否願意入內一敘?”
解了手下穴道,命令他們繼續在外把守,像個小廝那樣親自引領著江風走進小院。
方一入內,應無求推金山,倒玉柱,納頭就拜。
毫無錦衣衛指揮使的架子,與在院外時截然不同。
變臉之快,令人歎服。
“求求道爺,救救天下萬千百姓!”
江風眼角微挑,冷聲說道。
“不要和貧道來這一套,老老實實把前因後果講清楚,貧道自有決斷。
就憑你應大人,還代表不了天下黎民百姓!”
“是……是……”
忙不迭點頭應下,應無求並不起身,依舊跪在地上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道明。
原來,自從九年前正統復辟之後,北地氣候就一年不如一年。
連年大旱,莊稼不生,又復有飛蝗之災,將草木吃得乾乾淨淨。
在去年,災情終於到達了頂峰。
尤其現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就算樹皮草根都尋摸不到。
迫於無奈,正統帝在五輔大學士楊肅觀等人的建議下選擇賑災放糧。
應無求等人,便押送著十萬兩黃金前往湖廣等地配合著當地官員籌措賑災糧食。
孰料……
剛出京城地界沒多久,剛到中州一帶,就遭遇到了強梁賊匪,劫走了所有黃金。
辦案不力,錦衣衛自然要被追責。
經受此事的鎮撫使、千戶等,一併被打入刑部天牢,不日問斬。
這十數名錦衣衛,已經是應無求僅能調用的精銳了。
之所以他這個指揮使還能安然無事,是因爲有人在正統帝面前替他作保。
以三月爲期,將十萬兩黃金盡數追回。
“我大哥離歌笑武功、才智均勝在下十倍,應無求此行,正是爲了請他出手,尋回這批黃金。”
應無求不斷砰砰磕頭,血流不止。
“陝北這幾年,已有不少流民、驛卒投入怒蒼山旗下。
如果這筆黃金找不到,反賊勢力只會更強,怕是會席捲整個天下,危害江山社稷啊!”
一個日暮西山的封建王朝而已,結束也就結束吧。
江風不會有半分可惜。
在這種天災夾雜著人禍的影響下,日月朝本來就堅持不了多久,覆滅只是遲早的事。
但是他心中也清楚,改朝換代說得輕易,兵鋒一起,受災的人數怕是要以百萬千萬計數。
尤其……
關外,建州女真趁著日月朝防衛重心放在西北邊疆的時候。
已有起勢建制的徵兆,日月朝和陝甘怒蒼山如果兩敗俱傷,給了他們入關的機會。
那麼,死的人數……
想得有些遠了,最起碼三兩年間,他們還成不了這等氣候。
江風收回思緒,居高臨下審視著應無求,平靜說出四字。
“你在說謊。”
“啊……?!”
應無求愕然擡頭,滿臉不解。
“表情可以僞裝,但是心跳、呼吸這些很難作假。
你大概覺得我不認識你,在這方面有所懈怠了。
偏偏,貧道在這方面頗有些經驗……”
扮演,本質上就是一種僞裝與謊話。
精心扮演“玉郎”江楓十年時間,已經快到了“弄假成真”、“人戲不分”的地步,江風可以說是此道的宗師人物,
應無求如何瞞得過他。
黃金失落的事情爲假,請離歌笑出山相助的消息爲真。
江風俯低身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應無求,饒有興致問道。
“說吧,你那位結拜大哥離歌笑怎麼招惹了你,居然讓你設下這麼一個圈套來暗算他?”
瞬間,應無求頭皮發麻,冷汗浸透後背將身上飛魚服打溼。
撐在地面上的雙手猛然拍下,應無求借著反震之力從地上躍起後,再次握拳,對著江風心口捶下。
這件事幹系之大,作爲經手人的應無求自然再清楚不過。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得死。
哪怕經過剛纔交手,應無求心知自己絕非江風對手,也不得不放手一搏了。
“不長教訓!”
江風鼻哼一聲,懶得動用“摧心掌”,身形微側,左右兩腳連環反踢,側向擊中對方小腿脛骨位置。
將應無求踢得連打了四五個筋斗,靠在門檻處半天爬不起來。
“這是……‘無影幻腿’,你是青城派弟子?!”
青城派三門克敵武功,分別是“松風劍法”、“摧心掌”、“無影幻腿”。
武林中人,使劍的不下百家,最是繁複。
“松風劍法”易學難精,上面還有名氣更盛的五嶽劍派頂著,少有人知曉。
“摧心掌”更是極爲考校內力火候,只有觀主一脈的幾個得意弟子懂得。
反倒是其中威力最弱的“無影幻腿”,因爲招式姿勢怪異,大違常理。
一旦使出,效果也極爲顯著,令人印象深刻,在江湖中的知名度壓過了那兩門武功。
話方出口,應無求就不禁懊惱起來。
江風頭戴斗笠,明顯是想掩飾身份,自己道破他武功來歷,豈不是自尋死路。
也不對。
當自己第二次出手的時候,就不該奢望還能從江風手中活下來了。
應無求認命般地閉上眼睛,萬念俱灰。
他只恨,死之前沒能爲那個女人報仇雪恨……
沒有迎來想象中的死亡。
只是被江風捏住下巴,應無求牙關一痛,身不由己地張開嘴巴。
一顆丹藥被投到嘴裡,順著喉嚨咕咚嚥下肚。
“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倒也配得上我這粒昔年從任我行手中換來的‘三尸腦神丹’了……”
看出應無求眼中的疑惑與畏懼,江風呵呵一笑爲他解釋。
“三尸腦神丹”中藏有屍蟲,平時並不發作,中藥者一如常人,並無異狀。
但若到了每年端午節的午時,端火氣與草木藥性在每年裡最強的時候。
只要不服剋制屍蟲的藥物,原來的藥性一過,屍蟲便會脫伏而出。
痛楚固不必說,更且行事狂妄顛倒,如妖如鬼,再也不可以常理測度。
尤其,根據配方用料、煉製手法的不同,毒性與解法亦有微妙差異。
任我行與東方不敗,互相解不開對方的“三尸腦神丹”。
可以說當世毒物,無逾於此。
某種程度上說,中了“三尸腦神丹”,當真不如死了來得乾脆。
當然……
任我行早在十一年前就被東方不敗從教主位子上推下來,關進了西湖底的黑牢之中。
那時候,江風還未穿越過來,怎麼可能得到“三尸腦神丹”。
但只要應無求不是一心求死,用來糊弄住他,已經足夠了。
事關生死,有誰敢賭這萬中無一的概率。
應無求躺在地上,忽然哈哈大笑。
這些,他都不在意。
只要沒有當場死去,給他時間,將想要做的事情終結。
不要說“三尸腦神丹”,就算是更可怕的毒藥,他也不會畏懼。
無非是頭頂上多出個主人罷了,反正他給人當狗已經做習慣了。
重新坐回原位,等著應無求癲狂神情平復下來,江風方纔再次開口,詢問起他那個計劃的詳細內容。
“應該可以趕得上……”
將應無求提供的訊息彙總提煉後,江風得出結論。
單憑離歌笑一個人,勢單力薄,不可能解決這種大案。
然而錦衣衛高層又全部被關押起來,離歌笑只能從自己以前在江湖中的人脈中尋找助手。
應無求和他是結拜兄弟,對離歌笑可以說了如指掌,怎麼可能猜不到對方會去找誰組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