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繼承祖業,自然不可能再染指江別鶴經營的勢力,與江風也不會有任何利益衝突。
反而作爲師兄弟的他們,可以彼此守望互助。
林震南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妙不可言,完全想不出江別鶴以及江風會開口拒絕。
最多,到時候他再讓江別鶴分些福威鏢局在江南左近幾家分號的紅利作爲束脩就是了。
這些付出的好處,從今後生意的增長上就能找補回來還綽綽有餘。
“這個林震南給兒子找師父的眼光,真是……”
想到得意處,林震南臉上不禁流露出笑容,讓江風再次暗暗腹誹起來。
按照原來劇情,林震南會在臨終之前爲嶽不羣收下林平之而興奮。
現在,更是主動攛掇著兒子拜師江別鶴,實在算不上高明。
當然……
從外人角度來看,這兩個選擇實在不能說錯。
江別鶴慣於營造名聲,爲人處世表面上溫文爾雅仁義無雙,是人人敬仰的“江南大俠”。
嶽不羣更是華山劍派掌門,“君子劍”的名聲響徹江湖,人盡膺服。
嵩山勢大逼凌其他四嶽時,被恆山等派視爲唯一可以抗衡左冷禪的希望。
而且比起佛口蛇心,暗地裡犯下無數惡事的江別鶴來。
嶽不羣在劫奪林遠圖留下的袈裟之前,確實也沒做什麼不符身份的事情。
兩相比較,其實還是拜在華山劍派門下,更爲合適。
等到江別鶴出賣舊主,捲走秘笈和財富的事情被翻出來,他在江湖上的名聲可就徹底臭到家了,作爲他的徒弟,難免會受到牽連。
而且,最起碼嶽不羣在傳授武功劍法時並沒有藏私。
只不過氣宗以“養氣”爲根本,少說得花費一二十年的苦熬基礎,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成就一流高手就是了。
反觀江別鶴,留上兩手幾乎是必然,就連江風也不例外,更何況是林平之了。
對於林平之拜入江別鶴門下,江風自無不可。
有利可圖,江別鶴大概率也不會拒絕。
不過……
江風心中清楚,太過容易到手的東西旁人是不會珍惜的,得吊著林震南才行。
“江某區區一介小輩,哪裡敢替師父做主?!
等面見回稟他老人家親自做出決定才行。
更何況……”
眉毛皺起,對著林震南搖搖頭,江風拖長聲音。
“遠圖公的‘辟邪劍法’精微奧妙無雙,乃是江湖一絕。
令公子不去修煉自家祖傳功夫,反而拜入家師門下,這個如果傳將出去……”
聽出江風話裡推辭的意思不是太過堅決,林震南精神一振,將剛纔考慮的說辭原樣搬出來。
“您也知道,師傅教不了自家兒,就連孟聖人都說‘易子而教’,遑論林某不過只學到了家傳劍法的幾分皮毛。
如果平之能夠與江少俠成爲師兄弟,那可真是他莫大的幸事了……”
————
日暮西山,紅霞漫卷。
馬蹄聲噠噠震地響起。
“成了。”
江風推開房門,心中暗忖道。
如果不出意外地話,應該是林平之遊獵歸來了。
“史鏢頭,將這頭獐子帶到後廚,給華師傅料理了,今天晚上給兄弟們加加餐。”
一勒繮繩,林平之飄身躍下馬匹,將長弓、箭袋還有左肩上那隻獵鷹交給上來的趟子手打理。
林平之一揚馬鞭,吩咐著史、鄭兩個鏢頭還有趟子手白二、陳七解下綁在後面馬匹上的獵物往後院擡去。
華師傅是林震南重金請在鏢局的廚子,烹飪功夫委實不差。
幾味冬瓜盅、佛跳牆、糟魚、肉皮餛飩,更是馳譽福州,算得上是林震南結交達官顯貴,拓展生意的本錢之一。
做完這些,林平之這才收拾收拾身上錦衣迎向林震南夫婦,抱怨四起。
“家裡來了什麼貴客,值得爹你派出季叔叔去山上找我,眼見我就能夠逮到那隻大野豬了……”
林震南雖然對唯一獨子的林平之極爲寵愛,但也深諳“堂前教子,枕邊教妻”的道理。
林平之話未說完,他就已經板起臉來,開口呵斥道。
“住嘴,你這小子!
那是‘仁義無雙’江大俠的愛徒,論輩分你得稱呼一聲‘世兄’才行。”
林平之不以爲然撇撇嘴。
“別人都說少林武當,畏之如虎。
但是咱們十省鏢局中八十四位鏢頭,各有各各的絕招。
聚在一起,難道還敵不過什麼少林、武當、峨眉、青城和五嶽劍派麼?
更何況只是個……”
最後半句說出口,但是意思很是清楚。
顯然是說江別鶴既無幫派,又不是門派出身,不過只是個散人而已,自然更不必要如此尊重。
林震南這回是真生氣了,舉起手中旱菸管向著林平之肩頭。
江風眼下就在鏢局當中,如果被他聽到,白白浪費了自己一番苦心不說,搞不好還要平白結下門仇家,讓林震南如何能夠不怒。
事出突然。
饒是林平之自幼與父親拆解慣了,心中清楚林震南當下所使的正是“辟邪劍法”中的第二十六“流星飛墮”。
自己應該以第四十六招“花開見佛”應對,但一時間竟是完全沒能反應過來。
眼看紫銅鑄就的沉重煙桿就要落實,忽聽“叮”的一聲輕響。
銀光閃動,林震南右臂隨之擺盪在空中劃過半個圓弧,鬆鬆垂下。
林平之心頭巨震,快速扭頭沿著銀光所來方向看去。
他看得明白,所謂的銀光不過只是粒小小碎銀而已,重不過三錢,卻能將少說也有兩三斤的銅製煙管磕開。
林遠圖傳下的不只七十二路“辟邪劍法”,另有近身肉搏擒拿的“翻天掌”,還有暗器上的功夫“銀羽箭”。
林平之劍法、掌法普普通通,但因爲喜好弓獵的緣故,暗器所需的眼力、準頭還是不賴的。
自然也能知道自己與方纔那粒碎銀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更何況……
林平之五官外貌繼承了王夫人,頗爲眉清目秀。
這算是他一項忌諱,平日裡只消有哪個男人向他擠眉弄眼地瞧上一眼。
或者不乾不淨地說上句“兔兒爺”、“花旦”之類的話,林平之勢必就會一個耳光打過去。
但實際上,林平之對此也是頗爲自傲的。
然而一見到江風,則是不由得自慚形穢起來。
“年輕人總是氣盛,實在再正常不過。
家師最欣賞的就是少年人的這份銳氣,常說當今武林太過死氣沉沉,沒有半分朝氣。
便是他聽了,也不會因爲這兩句話生氣。
林總鏢頭,又何必動怒甚至出手呢?”
林家財勢雖大,但因爲打理鏢局生意需要四處奔波的緣故,子息繁衍上,可謂單薄。
林震南、林平之均是獨生,要論寵愛兒子,其實林震南並不比王夫人遜色。
其實剛一出手,就已經有些後悔。
“犬子無知,令江少俠見笑了。”
現在江風出手擋下,算是給了他一個臺階下,立刻收了煙桿,訕訕笑道,待面向兒子時神色一下嚴厲起來。
“今天沒有江風江少俠說情,定要掌爛你的嘴巴,還不快些謝過你江世兄?”
含笑擺擺手,江風這纔看向林平之,言辭溫和道。
“林公子是吧,蘇公有云:‘田獵以講武’,我們江湖中人遊獵演武其實算是本分事。
江某也對此頗感興趣,只可惜江南一帶水多山少,頂多也就是些野兔、山雞什麼,極少見到這等大物……”
“那感情好。”
見江風表達了支持自己的態度,林平之腰桿一下挺直起來,用手拍拍自己胸脯,開口保證道。
“這附近的山林就沒我不熟悉的。
明天,明天一大早我就帶江大哥出去轉上兩圈,少說也得打只花豹回來。”
林震南與王夫人對視一眼,心中均感欣慰。
他們兩個平時不喜林平之遊獵,是因爲覺得不務正業,從不對鏢局的事情上心。
但是誰能想到壞事也會變好事,江風、林平之年紀彷彿,如果能夠藉著打獵的機會拉近彼此關係,那可比林震南奉送什麼禮物可要有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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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
月光流瀉而下,宛若水銀鋪地,如水如畫,將福威鏢局後院演武場照耀得亮堂如白晝。
兩道寒光閃爍不定,呼嘯成風。
交接拆練,若合一契,心有靈犀般。
手中長劍在林平之左胸位置虛虛一點,留下道指肚大小的孔洞後快速抽回,林震南退後數步,插劍回鞘。
“不錯,這個月來每日都有長進,今兒又比上次又多堅持了四招。”
“然而,距離江少俠差得還是太多。”
林平之對自己進境卻不怎麼滿意。
之前也就罷了,他在福州坐井觀天,只以爲家傳的“辟邪劍法”已經足以稱雄天下,自己在江湖中也算是一號人物。
但是在親眼見過江風之後,才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難得兒子有了知恥上進之心,林震南自然不會打擊,極力鼓勵道。
“江少俠劍法未必就強出咱們爺孫多少,主要還是內力精湛。
你如果能夠拜入江別鶴大俠門下,苦練幾年,也未必就比他弱了……”
兩人正自說著,忽然聽到兩聲慘呼接連響起。
距離自己所在的演武場並不遙遠。
“有敵夜襲!”
畢竟是開鏢局的,林震南最基本的警覺心還是不弱。
一把將林平之抓到身後,同時迅速將佩劍重新拔出,橫在胸前。
就要提聲招呼鏢局中的鏢師、趟子手。
動作一氣呵成,速度快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