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豪傑,青城四秀。
青城門下,武功最高的當屬於人豪四人,松風觀觀主之位自然也是著落在他們幾個身上。
如果按關係遠近,還有餘人彥等好幾個餘滄海血脈。
無論如何,都排不到方人智身上。
但要說方人智心中從未對此生出過野望,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只不過他心中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半分機會就是。
然而現在……
江風忽然站出來,傳達出想要支持他上位的打算。
方人智不傻,不會不知道自己即便上位,也不過是江風推出來的傀儡,有名無實。
但那又如何?!
現在他生死繫於江風一念之間,本來就沒得選。
能夠活命,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而且,眼下也確確實實是最好的機會。
青城派從上到下,不僅掌門餘滄海,最菁英的一批弟子都折在了福州。
英雄豪傑四個,一死二被擒,僅有排行最末的羅人傑因爲沒來而倖免。
雖然青城派的實力地位因此大損,但是擋在方人智面前的障礙也被一併掃清。
想到這裡,方人智就地一滾,爬在江風腳下,張口欲叫。
眼見他也要跟林震南那樣來“效犬馬之勞”那套,江風揮揮手,止住方人智話頭。
左手揪住他領口,右手並掌成刀,一揮而下。
“撲哧”輕響,綁縛著方人智的牛筋繩索從中整齊斷開,截面平整光滑。
展露了手“快刀斬亂麻”的功夫,江風並未放手,單手提著他快步奔出,徑直走向後院的演武場中。
福威鏢局遭此一事,雖然因爲江風關係沒什麼傷亡,但是人心浮動在所難免。
本來就有無數事務急需處理,總鏢頭林震南又突然宣佈閉關。
千頭萬緒,難以打理清楚。
演武場也只是草草清理了一通,青磚地面和牆壁上依稀還能看到半涸血跡。
一想到這是平日裡威嚴深沉的師父所留,被江風放下的方人智心中就越發驚懼,本能縮起脖子。
衝兵器架努努下巴,江風淡淡說道,
“先給我演練幾手武功,讓我看看你到底有無資格做這個青城掌門?!”
知道這是自己人生最緊要的關頭,方人智深深呼吸一口,令自己鎮定下來。
沒有急著去取劍,方人智定定心神,提掌於胸,拉開架勢。
緩緩打完一路拳腳,徹底鬆活完因爲被綁變得僵硬筋骨與體內氣血。
方人智這才反手拔起口長劍,將“松風劍法”一一演練開來。
他是親眼見過江風與於人豪那一戰的,知曉江風對於青城武學極爲熟稔。
更不必說,餘滄海都死在了他手中。
自然知道自己那點兒微末武功根本入不了江風法眼,故而根本沒有半分賣弄的心思。
本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思,將招式一板一眼地使將出來。
方人智拜入青城門下時間極早,沒有幾個資歷比他更老。
在這路劍法上浸淫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寒暑光陰,早就已經熟得不能再熟。
哪怕有意放緩,方便江風看得更加仔細。
不過盞茶時間,仍是已經將一套從頭到尾地演練完畢。
輕輕呼出口濁氣,調勻有些紊亂的呼吸。
未經允許,方人智沒有插劍回鞘,而是反手執於身後,朝江風躬下身子,面帶羞愧道。
“小人資質不濟,未得到‘摧心掌’的傳授……”
青城滿門上下,都是修煉得“松風劍法”,只是根據個人功力深淺與領悟,實力造詣大不相同。
但“摧心掌”,卻只有餘滄海這個掌門人,與“青城四秀”等寥寥幾個最得他看重的弟子纔得到了傳授。
不過這門武功,極爲考校內功火候,功力不到,不能貫徹皮肉筋骨打到對手心肺之上。
比起其他門派的拳腳功夫,威力並不如何卓絕出色。
“精微變化處還稍顯呆板一些,不過還算純熟?!?
微擡眼皮,江風點了點頭。
“此去衡山,如果在路上再點撥你幾日的話,倒也勉強夠用了?!?
江風並不是太過在意方人智武功高低。
掌門更替,本是門派中的私事,外人無從插手,否則太犯忌諱,容易引發衆怒。
即便是五嶽聯盟,左冷禪身爲五嶽盟主,想要插手其他四嶽事務,尚且遇到如此大的阻力就看得出來了。
只不過這回青城派,爲了奪取林家的《辟邪劍譜》,連滅福威鏢局九省分局,數百號人口,甚至牽連到臨近與武林無關的普通百姓。
實在和俠義道的風格相違背。
江風只有讓苦主福威鏢局還有方人智,在劉正風金盆洗手大會上當著全江湖的人的面上把一切攤開來說。
才能夠勉強挽回幾分青城派已經十分狼藉的名聲。
甚至……
可以說,這個掌門的武功越低,某種程度上就更容易獲得認可。
青城四秀死了個於人豪,侯人英、洪人雄落在江風手中,羅人傑滅了湘中長沙分局。
相比之下,在青城派中資歷足夠,武功也勉強過得去。
因爲有江風出手,福威鏢局總號裡無人死傷,等同於身上沒有血債。
確實是相對最佳的選擇。
“其他門派,小人倒是不擔心。”
瞧著江風神色不似作僞虛應自己,再加上親口允諾會指點自己武功。
方人智心中大定,神情顯見得放鬆許多,迅速投入自己扮演的角色當中,更加積極提出自己的看法。
希冀著藉以展露自身能力,從而加重自己在江風心目中的印象。
“就是峨眉那裡……”
江風不置可否,任由方人智繼續說下去。
方人智眼光見識還是有些的。
將他拱上青城掌門的位子,倒不是太難。
但是以方人智的武功,想要坐穩,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蜀地地處西南,山高路難,自古封閉,與外界交流相對稀少。
其他門派,諸如五嶽劍派鞭長莫及,實力影響不到這裡。
唯一需要在意的,就只有同處蜀地的峨眉派。
更何況,峨眉派勢力以及江湖中的聲望本就要壓過青城一線。
“現在的峨眉掌門,是嚴鬆罷?”
聽到江風詢問到自己熟悉的範疇,方人智打起精神,加緊解釋道。
“名義上是這樣沒錯,但是實際上嘛……”
峨眉派與江湖其他門派略有不同。
自古以來,舞刀弄槍、打打殺殺,男子的數目遠勝女子。
江湖中人,差不多七八成都是男人。
放到各大門派中,比例大抵也是如此,甚至更多的,均有男子組成。
唯有恆山、移花宮等少數幾家,只招收女子爲徒。
峨眉男女弟子比例卻是大致相當。
峨眉自古便是名山,佛道兩家均有廟觀於此,峨眉派開派祖師雖非出家人,但也是別出一格之輩。
故而峨眉派門下,女子皆著緇衣,男弟子卻是統統道裝。
兩者同處一派,卻又不是真正出家之士,也是江湖一大奇景。
本來,因爲峨眉開派祖師爲女子,創制的武功無疑更適合女子之身修習。
男子不是不能修行,只不過很難臻至最爲高妙境界。
故而峨眉派素來是女重男輕的局面。
直到約莫甲子之前的永樂晚年,這種局面方纔改觀。
當時的峨眉接連出了一對天賦卓絕的白姓叔侄師徒,不僅武功高絕,罕逢敵手。
更憑藉個人才情,對峨眉武功加以修訂完善,使之更契合男子陽剛之軀,終於使得女強男弱的現象改變。
“這麼多年下來,這對師徒的真實名字早已沒幾個人記得。
只是聽說其中輩分小的那個,被峨眉派後輩弟子尊稱爲‘白眉老祖’,號稱修至‘無劍’境界,已有數十年不曾下山,也不知究竟是否還活在人世……”
“無劍麼?”
江風嘿然一笑,五指緩緩摩挲腰間劍柄。
見自己的話引起了江風興趣,方人智搜腸刮肚,將那些先前一聽就過,沒特意記在心中的信息重新搜出。
“據那些峨眉弟子所說,白眉老祖的獨生女嫁給了徽王爲妻。
本來郡王礙於宗室條例,不能隨意離開蕃境,更不必說蓄養私兵。
在地方上固然是橫行霸道,但是並不放在咱們江湖中人眼中。
不過……”
說到這裡,方人智壓低聲音,用手指指北方道。
“當今陛下復位這些年來,下令臨徽德慶四王在正統軍、邊防軍外,另建勤王軍,以天下錢糧養之,迄今也有百萬之衆。
臨徽德慶四王固然大權在握,峨眉派這些年聲望也是水漲船高……”
“還是說回峨眉派本身吧?!?
江風暗蹙眉頭,示意方人智結束當前話題。
江別鶴與東廠有極深淵源,江風本身就是東廠密探。
這些朝廷廟堂上的事情,不需要方人智這個江湖草莽講解。
“是……是……”
方人智忙不迭點頭,重新拉回原有軌道。
當今峨眉掌門嚴鬆武功雖然高明,但還未必能夠力壓同門,人品也頗有可供指摘之處。
只不過礙於他師父就是“白眉老祖”,藉著其聲威才一直能夠坐穩這個位置。
但因爲歷史源流的問題,他管束不到峨眉的女弟子頭上。
嚴格來說,峨眉派是同時有男女兩個掌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