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靠椅上,看著林震南的模樣,江風抱臂嗤笑出聲。
直到感覺時間已經足夠,他方纔伸出手臂,袖子虛虛一帶。
“男兒膝下有黃金,如此輕易跪下,豈不是白白讓人看低!”
驀地感受到一股渾然大力加持於身,林震南身不由己地站起。
之前多爲旁觀,這回親身領教到江風武功,林震南心中更爲震動。
江風武功越強,林震南心中對他期望自然也就越高。
江風微擡眼皮,看看他身後的王夫人和林平之。
雖然沒有開口,但意思已經表露得很是清楚明白。
林震南立時醒悟過來,側轉過身,沉聲念道。
“夫人,平兒……”
“爹!”
見識了今日這場搏殺,林平之明顯成長不少,對鏢局事務越發上心。
他左右晃晃身子,磨磨蹭蹭,並不願離開。
反倒是王夫人,雖然平日裡看上去潑辣護短,霹靂火爆的脾氣不減當年。
但是在遇到大事的時候,還是頗能分得清輕重。
雖然她心中同樣好奇,但還是遵從了林震南的意見,一把將林平之從屋子當中扯離。
同時掩上門戶。
房間立時靜寂下來,僅有林震南的濃重呼吸聲清晰可辨。
“家師江別鶴,乃是當今東廠劉督主的乾女婿……”
從懷中摸出面令牌,江風往桌上輕輕一按。
未見得他用出多大力道,但材質堅硬的紅木桌面面在江風掌下卻軟如豆腐般,令牌整個兒陷入當中。
一分不高,一分不低。
猶爲難得駭然之處,在於桌上七分滿的茶杯,居然依舊還是紋絲不動。
不要說濺出茶水,就連晃動都未晃動分毫。
食中兩指輕輕敲擊桌面,令牌又自從桌上彈起,
江風屈指輕彈,令牌平平飛向林震南胸口。
知道江風是有意考校自己的功夫,林震南深深呼吸一口,沉肩落胯,凝神聚氣,想要將其接下……
只是。
林震南微微一愣,用勁過度,身子險些向前傾倒。
令牌看似極快,但其實上面蘊含的力道極爲柔綿,並不強霸。
來不及思考,林震南匆匆看向令牌,暗道一聲果然。
“江某自十五歲加入東廠,三年下來,如今已是銅級密探!
待到此間事畢,銀級也是指日可待。”
明明是林震南站著,江風坐在靠椅上,但雙方姿態,卻彷彿江風居高臨下審視著林震南一般。
“江某也不瞞你,我此番正是奉了劉督主之命纔會來此!”
“劉大督公神功蓋世,居然也瞧上了我們林家的這點兒微末伎倆……”
江風是東廠密探,林震南並不太過意外。
畢竟他之前對江風如此盛情款待,除去因爲江風武功外,很大一部分理由也是因爲江別鶴的東廠背景。
他是沒想到,自家的“辟邪劍譜”居然會招來這麼多勢力的追逐。
吃驚太過,林震南反而鎮定下來,搖搖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福威鏢局生意做到十省之地,被餘滄海門下弟子輕易挑翻。
但和東廠相比,青城派卻又顯得不值一提了。
面對這等龐然大物,林震南甚至連反抗的念頭都沒有,只能閉目等死。
“大錯特錯。”
斜乜了他一眼,江風抱拳對著京城方向虛虛拱了拱手。
“日月神教鎮教神功《葵花寶典》,源出禁內,與你家的《辟邪劍譜》有極深的淵源。
只不過你祖父林遠圖,沒有把其中關節告訴你們這些後人,以至於無人能夠真正修成這門武功。
劉督主這回派我來,並不是爲了搜尋《辟邪劍譜》。
恰恰相反,他是要毀去此功……”
林震南呼吸瞬時急促起來。
江風前面那些話,他沒有記下多少,全部放在了最後“毀去”兩個字上。
哪怕是三歲小孩,都知道最簡單有效的辦法是什麼。
“不過……
江某如果真想殺你,也不必大費周章從餘滄海手中救下你們。”
江風話音一轉,伸手招呼著林震南在身旁坐下,指指他手中令牌,和顏悅色道。
“如果你成了我們自家人,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聽出江風話裡意思,林震南既驚且喜,急忙滾倒在地,衝江風拜下,雙手將令牌舉過頭頂。
“小人定當誓死以效犬馬之勞!”
這一回,江風沒有發勁阻攔。
全然受了此禮後,身形一晃,右掌已經按在了林震南頭頂位置。
“那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願意付出何等代價?!”
只是片刻功夫,林震南身上就完全變了幅模樣。
額角以及頸間青筋暴出,肌膚漲紅,幾欲滴出血來。
臉孔糾結扭曲,說不出的猙獰駭人。
體溫更是如水飛騰,屢屢蒸汽白煙竄出毛孔,氤氳在頭頂盤踞不去。
江風暗暗搖頭。
林震南的根骨資質不算太差,但卻早已過了筋骨未成的黃金時期,以至於現在自己用內力強行幫他開拓經絡,實在是困難無比。
這還得虧是藉助了人物卡的特殊性質。
“這……這是……?!”
足足過了一盞茶時間,林震南胸前背後滲出的汗水早已將衣服打溼,在膝下積蓄成一小灘。
看著林震南身上氣息與異狀逐漸平復下來。
江風這才徐徐收回內力,內觀識海。
“蕭廷/阿卑羅王”這張卡牌下面,四大護法之一的“林遠圖”顯見得比先前要黯淡許多,彷彿拓印書畫般,被剝去了一層精氣神。
但是……
另有一道虛影徐徐生成,而當虛影與卡牌上的“林遠圖”合而爲一的時候。
“林遠圖”又變得以以往更加凝實鮮亮。
雖然林遠圖自閹練功,兩個兒子均是抱養而來,沒有血緣關係。
但畢竟有著一層祖孫的名義關係在,氣運相連,林震南武功又是林遠圖親身指點教調出來。
故而,林震南雖然氣血已衰,早已過了習武練功的黃金時期。
但是相性之高,遠遠超出江風。
根本不需要特意演練,伴隨著一連串黃豆炸裂的筋骨抖動聲。
林震南身上氣勢與練成度,在江風眼中,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提升。
林震南武功不過堪堪和青城四秀這種貨色打成平手,放眼江湖,不過只是“三流”高手。
以江風的評價來看,也就是在“下上品”附近徘徊。
然而現在……
卻是悍然突破了下品與中品之間的那層巨大隔閡,成爲了一名實打實的二流高手。
而且並未在“中下品”上停駐多久,直直向著“中中品”逼近。
這已經是各名門大派掌門弟子纔能有的實力,放眼江湖,也是一把難得的好手。
變化之大,簡直可以說是天翻地覆,脫胎換骨。
不過。
跨越下品與中品的屏障後,林震南的氣息也變得虛浮起來,遲遲未能歸位落定。
江風心中清楚,這是他還未能進行最後一步,“扮演”缺了最關鍵的一環的緣故。
“嗷!”
喉間暴出一聲低吼,林震南左掌衝地面重重一拍。
藉著反震躍起的勢頭,快速拔劍。
人在空中,手腕快速抖動。
林震南拍地、拔劍、抖腕,一氣連貫呵成,姿態雖算不上什麼優美,但速度卻是快捷到了極致。
劍尖吞吐不定,綻開一團劍影。
“這……這是……?!”
林震南雙足落地,驚詫、狂喜、疑惑、恐懼糾結到一處,臉上表情複雜無比。
“這是吸功大法。”
江風頭也不擡,說出早已醞釀好的說辭。
“武林中人盡皆知劉督主修煉的‘吸功大法’善於汲取他人內力,威能強大。
卻不知這門神功原本是‘鐵膽神侯’朱無視的得意手段,除去吸取內力外,更能模擬吸收他人苦修的武功領悟。
與移花宮至高秘傳‘移花接木’有異曲同工之妙。
朱無視意欲篡權奪位,兵敗身亡,秘笈收錄宮中秘庫,最終輾轉被劉督主習得……”
快速搖頭,將失神狀態中清醒過來,林震南還是不太明白,小心問道。
“那這……?!”
“吸功大法不僅可以吸攝他人武功造詣,更可以反向爲之,通過犧牲自己功力從而人爲造就高手。
也即是所謂的‘灌頂傳功’之法,只不過內力真氣何等珍貴,乃是精元氣血凝練而成,與人身壽命息息相關。
不是至親以及到了生死關頭,又怎麼捨得給其他人。
是以世人只知‘吸功大法’奪人武功的可怖,卻不知還有這等造化之妙……”
將這些半真半假的東西說完,江風下巴微擡,點向林震南胸口。
“方纔我打入你體內的,便是劉督主用宮中某個修煉《葵花寶典》殘篇的老太監煉製而成。
此人差不多修煉了一甲子的光陰,功力之高,天下罕有匹敵。
如果你能將之消化吸收,不說像令祖那樣打遍天下黑道無敵手。
當也不在五嶽掌門這個級數之下。”
江風話語中包含的信息太過複雜,林震南最多不過理解了其中三四成。
但是在經歷了險被他人滅門,再體會那種好似可以碾壓一切的沛然力量後,他絕對不會任由其從自己手中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