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攻堅嘛。
對讓衛東這個六十年都在商州的老屌絲來說，他沒見過啥光怪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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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看到最大變化，就是這些國家級貧困縣從年年爭當，到陸續摘了帽子。
改開後幾十年的老母親真是用盡了各種辦法操碎了心，才改變了這些窮鄉僻壤的面貌。
所以現在自然是學著努力。
三年前賣瓜子都還要被割尾巴，現在自然是已經局面大變樣。
起碼身後老領導都已經主導轉向。
但對山裡人來說，三年不過如一日，他們肯定感受不到什麼變化。
覺得跟十年二十年前也沒啥區別。
有些人眼裡甚至還帶著抗拒，如果不是窮得沒法了，如果不是讓衛東還頂著個地級市旅遊開發總公司的半官方身份，如果不是採藥人都見過縣老爺對讓衛東的態度。
估計都沒這麼順利。
絕大多數人是真認識不到此一時彼一時的含義。
……
現在的讓衛東就知道是難得機會。
當然他不會認爲重點是在領導面前展示，而是要從一開始就把最關鍵重要的核心點講清楚：“這個地方最重要是什麼，外地來的遊客，人家願意來看一輩子都看不到的風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震撼，在這裡走的每一步都很舒坦，遇到的每個本地人都很熱情好客幫助他們，人家才心甘情願的在這裡花錢，回頭給人宣傳我們這裡的好，那我們這裡的子子孫孫都能永遠吃這座山的好處！”
窮山惡水出刁民。
讓衛東還是知道山民們並不好打交道，官子口都不一定壓得住。
好多後來聽說的著名景區，不都是這樣砸了口碑。
所以帶頭朝著山巔走：“我們是天天看慣了可能不覺得有什麼，但外地遊客可以一茬接一茬的天天來，只要把這個名聲傳出去，那就是永遠能吃到好處，誰偷摸拐騙遊客，誰給這片景色抹黑，就是斷了所有子孫後代的飯碗！”
但山民也是樸素的，就看這開頭感受到的“啓蒙”是怎麼樣了。
他們肯定不由自主的跟上。
整條步道就是這樣先平移到最後的山巔巨峰腳下，然後就開始瘋狂的“之”字形往返攀爬，而且還基本上就在刀切斧砍的邊緣。
最窄的“之”字形也就兩三米回折，就靠這種不停往返在陡峭山壁上開鑿出鋪上石板的小道。
於是讓衛東這樣大聲說著話攀爬，就像是裹帶了一羣人在走。
反而連老領導隔著十來米的牽引繩都沒那麼近。
但老人家不吭聲，盡力跟上步伐，默默傾聽。
“我給你們個建議，應該是按照生產隊分段，哪個生產隊負責哪一段，賣水賣吃的也維護好步道，不是哪家就固定天天干這個，各家搞個順序輪流來一週半個月，誰做得不好就不許來，各段之間要相互幫助，相互支持，只有這裡遊客多了，個個說起都豎大拇指了，所有人才分到好處，誰想獨吞，誰砸了招牌，應該是所有人叫他滾蛋！”
別的省市讓衛東不知道，稅務局肯定有接觸商州這些各大風景區，官辦、承包和當地村民之間的矛盾多得很。
很多地方上就恨不得全都收歸國有當業績。
譬如這會兒秭局長關注的居然是想叫讓衛東走慢點，別累著了老領導。
只是他剛一喂，就捱了登山杖抽，硬生生把話語嚇會喉嚨裡。
所有關注點根本就沒在這幾句金玉良言上。
讓衛東其實作爲承包方、投資方，已經巧妙的承擔了整個景點的開啓，把整盤菜端出來見客，讓村民和景區都得利了，再說自己的好處。
“我們要在後面建條索道，就是願意花幾十塊錢坐機器上山頂的，也能輕鬆上山，但這是偷懶作弊，給實在是不願累又想看風景的遊客準備，沒這個索道，很看著就累不願來了，可來了就一定要說只有走在這步道上，才能見識人生難得一見的美景，全國人民都知道不到長城非好漢，我們來個不爬步道瞎看……”
山民們都忍不住鬨笑了，還有幾個人跟著學。
老領導也笑，走得更用勁。
但年齡在這擺著，連續走了快倆小時山道，後面這又是純粹的物理提升海拔，巨累。
哪怕有村民注意到這繩索拖住的老人，還幫著拉拽，半小時後就已經身體機能開始到極限。
還好不是誰都跟讓衛東這樣精力過人，也只有精瘦的採藥人，吃苦的村民才如履平地。
秭局長不敢吭聲，咬牙硬挺，秦羽燁可不慣著：“天哪，你歇會兒吧，我這命都，都要拿過去了，不行，不行了……”說得興起的讓衛東才哦哦哦，停下腳步回看老領導，確實也有點搖搖欲墜。
但這都勉力舉起登山杖擠出笑容鼓勵。
還輕輕擺動下，意思是不要透露了身份。
那就歇歇。
讓衛東還拿他當教材：“很多孩子，家裡長輩也想看大好河山，不能說硬要人家都來爬山，所以我們才搞索道，只有把能爬不能爬的遊客都吸引來了，才能賺他們的錢，但也要態度很好的賺，不能惡行惡相的土匪打劫，要哎呀大叔，吃個我們的果子，走路嘎嘎有勁，但也別太賣高價，中心思想就是一定要讓遊客回頭說好，夔門那些當地人，是真的好，下次我一定要去，三姑六嬸的都推薦去，我們這地方不就賺錢，大家夥兒的收入不就高了？”
坐在這山脊，還不是兩邊都斜坡的山脊，江水這邊就垂直上下的刀鋒邊緣上，根本不能往下看。
反正達瓦這種憨憨，雖然一直都在四五千米的高原上，也沒爬過這麼陡峭的山峰，嚇得一直貼到山壁那邊，絕不看江。
其實人太渺小了，只要不走到懸崖邊，這步道離邊上還有幾米十幾米的距離，可能只有在無人機之類的視角，還有在出發點遠眺纔會覺得如在刀刃上，身處其中的反而覺得沒那麼危險。
就像身處時代洪流中的小人物。
秭局長還想主動承擔揹負老領導上山的重任。
讓衛東腹誹你特麼先練個兩年深蹲+臥推再來說這事兒，看你自己都養尊處優的大汗淋漓、雙腿發顫，還想帶個人？
但採藥人見過秭局長，更看到過他在一衆縣領導裡面的樣子，肯定猜測這位老人有多了不起。
就慫恿兩個健壯的山民來擡著繼續。
老領導都拒絕了：“只有舊社會的官老爺纔會壓在人民身上作威作福，走吧，我一定就要看看這片大好河山！”
讓衛東笑嘻嘻的繼續上路，繼續嗶嗶嗶的傳授機宜。
他沒來過，但看得多聽得多啊。
“喏，這個口子不錯，做個觀景臺，取個名字叫龍門臺，傳說古時候有位秀才屢考不中，家裡人來這裡拜以後，就考上了狀元，你們要認真的講這個故事……”
山民村人們全都呆了，可以這麼瞎吹嗎？
好在小蝶帶領臥槽！
大家才連連說好。
那個男員工還連忙一字一句的背誦。
讓衛東是真胡說八道：“如果我們說秀才拜了才高中狀元，那就只有秀才纔來爬，但說是他的家人，那就很容易帶來一大堆家人，這樣是不是買吃喝的人更多啊？”
衆人已經有點上道，齊聲說對。
老領導本來都累得氣喘吁吁了，又放聲大笑，實在是周遭景色也太心曠神怡了。
這時候俯瞰下面的江水，就像劈開山脈間的惡龍，卻沒那麼恐懼，開始有一覽衆山小的氣派呈現。
更激發了朝上攀登的決心。
因爲讓衛東繼續在奉獻人間名言：“來都來了，對吧，都走到這裡了，不登頂嘛，歇歇腳再上去，所以這裡搞片喝茶的涼棚，歇好了再人生上路，所以這個觀景臺就叫來都來了！”
除了前面的平移一個半小時，後面又走走停停三個小時，才抵達最後最讓人絕望的地方，剩下據說還有一公里左右，全都是近乎垂直攀登的往折山路。
回望來時路，真的都會驚歎我都堅持到這裡了，還不走完，那才叫功虧一簣。
所以再疲憊的人，這會兒都能鼓足了氣力。
老耿這種心志堅毅之人，還能跟讓衛東四處查看，給施工提出建議。
三位工程師更拖著要散架的痠軟手腳，還有要跳出來的心臟，到懸崖邊拍照記錄考察。
秦羽燁反而看不到什麼嬌滴滴，還叫石頭拍下大家的鏡頭，最後更自己拿過攝像機對四周景色做記錄。
她還是有鏡頭感。
還是老領導催促著上路，所有人才相互鼓勵著投入最後一公里。
讓衛東這其實從沒這般特種兵旅遊過的，終於體會到什麼叫行百里者半九十。
更明白了爲什麼很多單位後來要搞這種團建。
一起這樣走過的小夥伴，確實容易產生凝聚感。
當然，所有一切的堅持在攀上巔峰的時候，都讓成就感達到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