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蘇洵病逝! 淮左,江府。
書房。
江昭執筆,一手壓著堂紙。
【謹呈子瞻、子由二君足下: 暮春苦雨,忽聞尊公山陵之訊。西望長天,雲濤如墨,慰心三事,敢布腹心:
一曰文脈長懸;二曰遺德在人;三曰山川有思。
憶昔嘉祐二年,汴梁紙屑落如蝶 世人皆道“一門三蘇”之美譽,天下蒼生待哺,二位應承父志、濟天下,方爲大孝。
伏枕涕零,敢以殘燭草此。臨書倉促,不盡所言。
淮左江子川,謹奉!】
約莫一個時辰,一篇千言書信,援筆立就。
“呼!”
長呼一口氣,江昭起身左右揮手,墨痕凝幹。
“禾生,寄去眉山。”江昭吩咐道。
“諾?!焙躺呓×藭?,大步向外走去。
江昭負手而立,眺望藍天。
這篇書信,寄到眉山,乃是給蘇軾、蘇轍二人。
兩人的老父親,三蘇之一的蘇洵,任上病逝! 治平二年,蘇洵受張方平舉薦,就任秘書省校書郎一職,負責校對典籍,覈對文獻。
從八品小官,不涉及政鬥,也沒什麼權力,可以說是清閒職位。
奈何,蘇洵已經五十有八! 近乎古稀之年的老人,上一刻還是精神抖擻,下一刻就猛地萎靡不振。
如此,自是病逝於任上。
經禮部尚書孫抃上奏,追贈從五品中散大夫。
蘇轍一人,悲痛不已,扶柩歸鄉。
河州知州蘇軾,亦是連夜啓程,歸鄉奔喪。
作爲嘉佑七子之首,兩位友人遇到了喪事,自是得書信一封安撫慰藉。
江昭搖搖頭。
世事無常啊! 就蘇洵的身子骨,誰承想就突然的走了呢?
不過,蘇洵這一走,蘇軾、蘇轍兩人可就得辭官守孝。
儒學社會,講究丁憂與五服。
其中,丁憂僅是針對士人。
若是某位官員的父母去世,亦或是皇帝、皇后駕崩,就要求官員丁憂,時間爲三年。
當然,皇帝、皇后駕崩爲國喪,往往是以日易月,百官服喪二十七日即可。
丁憂期內,須得喪廬、食素、寢苫枕塊,不得科舉、婚嫁、生育、赴宴、著華服。
唐律疏議·職制律記載:諸聞父母若夫之喪,匿不舉哀喪者,流二千里;喪制未終,釋服從吉,若忘哀作樂,徒三年。
丁憂之舉受社會監督,一旦被人舉報並查實,輕則罷官,重則治罪徒刑。
此次,蘇洵病逝,蘇軾、蘇轍二人無疑是得行丁憂之舉,守喪三載。
五服服喪,乃是從上到下,社會普遍適用。
以血脈親近爲紐帶,分爲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
服喪時間,從三年到五個月,長短不一。
其中,斬衰是子女爲父母,妻子爲丈夫,臣子爲君王,大致要求與丁憂一樣。
區別就在於斬衰是針對平民。
官員丁憂,須得解職罷官,要求更爲嚴格。
百姓斬衰,要求要低上不少,允許勞作。
餘下的齊衰、大功、小功、緦麻,爲社會普遍適用。
若是涉及士人,一樣得遵守。
區別是餘下的四服不強制解官罷職,且服喪程度越來越輕,要求越來越低。
其中,江昭涉及到就是五服之一的齊衰。
作爲孫兒,若是江志病逝,江昭就得服齊衰,時限一年。
齊衰之舉,向來沒有解職罷官的強制性要求。
絕大部分官員,都是任上齊衰,日常簡樸出行、衣食就行。
偶爾有一兩位主動解職齊衰的官員,無疑是一等一的“大孝”。
江昭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他還是解職侍疾。
論其緣由,一是爲了孝道;二是爲了讓新帝施恩。
沒辦法,他是老皇帝的寵臣!
自嘉佑二年考上狀元郎,爲官不足一年,入五品之列。
三年外放,入正四品之列。
六年封魯國公,擢升從三品。
九年入京,擢正三品,爲宗室授課。
這履歷,誰見了不得說一句聖上榮寵? 如今,面臨帝系更替,他自是得爲將來考慮。
想方設法,怎麼著也得讓新帝施恩於他。
君臣有恩,那他就有機會得到新帝的信任。
藉著“千古一帝”這個大餅,他起碼能在朝堂上活躍十來年。
說到底,有時候就是缺個讓新帝施恩的臺階。
而絕大部分時候,朝臣都沒有這樣的臺階。
趁著祖父病重,江昭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自請解職。
反正老師韓章是百官之首,他註定不缺起復的機會。
或許是心有靈犀,老皇帝甚至都沒過問緣由,就答應了他解職侍疾的請求。
經此一事,一旦老皇帝病逝,新帝肯定非常希望他入京。
皇帝要掌權,手下就得有人。
他,江昭,就是幾位宗室最熟悉的能人! 伸了伸懶腰,江昭走回書房,取出一份名單。
宋懷此人,非常懂事,呈上了淮南東路一些可以調整的官員職位。
其中,不乏知州、同知這樣的一州主官職位,乃至於司衙主官的職位。
安撫使即將致仕,不怎麼管事,他就是半個安撫使。
江昭瞥了兩眼,勾勾劃劃。
斜陽西墜,倦鳥歸林。
推著輪椅,觀黃昏夕陽。
近些日子,祖孫二人都是如此。
推著輪椅逛一逛,不時說一說話。
不過,或許是“輪椅”的發明,讓老年人不必走路,慢慢的卻是多了兩位老者。
張凜,陳議。
江氏、張氏、陳氏三位老一輩的人物,以江志最爲年長,七十有五。
餘下的兩位,張凜與陳議,都是六十六七的樣子。
軲轆輕響,人未至而聲先至。
“懷遠,你還沒死呢?”一道遲緩沉厚的聲音傳來。
約莫十息,兩位皺紋如織的老人,經兩位少年推著,緩緩上前。
即便換了新衣裳,依稀也有股難言的特殊味道。
其中,張凜更是頭髮都掉個精光,一舉一動都透露著虛弱衰敗。
“世伯?!眱晌簧倌挲R齊一禮。
世伯?
江昭心中一詫,擺了擺手。
老了!
“你都沒死,老夫自然也不死。”江志鬢笑眉開。
這一代,老一輩的幾人都比較長壽。
不過,估摸著也就止步於此。
近來,幾人都是重病纏身。
若非乘著轎子,並以輪椅推著入府,幾人是斷然沒有再次相聚的機會。
“大郎,勞煩你了?!标愖h枯手拱了拱。
即便沒有說清,幾人卻也都知道究竟是什麼意思。
江昭一飛沖天,陳氏和張氏兩族都沒少受益。
不少舉人、秀才,都去了熙河路任職. 近些年,江忠已然任職淮南東路學道,陳氏、張氏正值壯年的兩位,也都邁入了正五品。
三族相互守望,日益壯大。
“江、陳、張,一向是同氣連枝?!苯哑胶鸵恍?。
陳議點頭,不再說什麼。
以江昭的地位,無論他說什麼,都顯得蒼白。
“見一見太陽吧?!?
陳議一嘆:“見一次少一次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