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紅淚停下手裡的動作,皺起眉頭看著他:“我念你傷重,腦子不清楚,就不跟你計較了,但是這種話...!”
“神清骨冷何由俗,鳳泊鸞飄信可哀......”他閉上眼睛,喃喃道:“羲鸞飄...羲鸞飄...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嗎?那可是你娘給你取的,還有那隻牡丹香袋....那是你孃親手縫的......”
“不要再胡說了!!”
她猛地站起身,連盆架都碰翻了,倒了一地的水,銅盆在地上打著圈的轉(zhuǎn),“咣啷咣啷”的響著:“我爹是順泰王爺祁崇!我的名字是祁紅淚!我娘早就死了!你不要想騙我,我不會上當(dāng)?shù)模?..”
“若不是你娘...”他彷彿聽不見她的聲音,自顧自說道:“那個人就不會死...他不會死,師父也就不會落到如今這般田地...都是你孃的錯...都是你們的錯...如果不是祁崇及時將你們抱走,師父早就已經(jīng)斬草除根了...”“你們?!”心中的疑惑佔了上風(fēng),紅淚在牀邊慢慢跪下來:“爲(wèi)什麼說是‘你們’?除了我還有誰?誰死了?你說我娘又是誰?!...”
“淚兒!!”
緊閉的房門被猛然推開了,一臉驚愕的順泰王爺出現(xiàn)在門口,他身後跟著氣喘吁吁的錦兒和郎中。
“少...少奶奶!我在路上遇到王爺?shù)能囻R,聽說你身體不適......!”
偏室裡,燃著火紅的炭盆,隔壁飄過來濃濃的湯藥味。
紅淚斟了一盅清茶,神情麻木的推到父親面前:“爹,到了這種地步,您還是跟我說實話吧。”
“什...什麼實話?!那瘋女人的徒弟說的話....!”祁崇驚覺失言,馬上又把嘴緊緊閉了起來。紅淚的心似乎掉進(jìn)了深淵中,她覺得渾身冰冷,提不起一絲力氣:“那個香袋...真的是我孃親縫的嗎?她在哪裡?您究竟是不是我的親爹?”“這一點也不重要!你就是我的親生女兒!!堂堂安源公主!不管誰說什麼話,這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爹....”她突然在王爺面前跪了下來。
“淚兒!你......!”“如果我一生都不曾聽到今天那番話,如果我一生都被矇在鼓裡,事實真相確實並不重要,您就是我的親生父親....可現(xiàn)在,我心裡的疑惑快要把我逼瘋了!誰死了?誰又還活著?我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公孫夫人又爲(wèi)什麼一定要殺我後快?!她與我的父母,究竟又有什麼關(guān)係?...爹!求求你!求你告訴我?不然就算是拚了這條命不要,我也一定將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淚兒...”祁崇看著女兒蒼白的臉,心如刀割,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臂,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來:“何苦呢...過去的事情...”“爹,禤瑟說您當(dāng)年抱走了兩個孩子,我是不是還有什麼兄弟姐妹,他又在哪裡呢?”
他長嘆了一口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剛?cè)鲱^,領(lǐng)了皇上的意旨,前往各地巡查軍務(wù),一天到了青羊城......”
“王爺!官府裡給您備了上好的廂房,您一路舟車勞頓,還是快去休息吧!”
祁崇從馬上跳下來,掃了眼府衙前面跪了一地的官員們,回頭將馬鞭扔給自己的馬伕:“歇什麼歇?!打起仗千歲我?guī)滋鞄滓箾]睡覺,照樣衝鋒陷陣!讓這些老爺們都去歇了吧,都別跟來,我要到街上走一走!”“可是,王爺...衛(wèi)兵...!”“用那勞神子!我?guī)е鴦δ兀 ?
熟知這位王爺素來任性妄爲(wèi),不拘小節(jié),侍從們也都不敢勸,眼睜睜看著他轉(zhuǎn)過街口不見了,留下一地大小官員,連一句話都沒搭上,大眼瞪小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祁崇順著青羊城的大街,慢慢向前溜達(dá)。此處已快入江南地界,風(fēng)土人情和京城迥然不同,街上女子的衣褂都要短上三分,他看看賣腸粉的小攤,又看看賣水產(chǎn)的小販,樂呵呵的聽著賣花的小姑娘,用軟軟的鄉(xiāng)音叫賣,不知不覺便走到一棟大宅前。
這原本是一處極好的宅院,規(guī)制整齊,大門雄偉,卻不知爲(wèi)何顯出一副荒廢的模樣,前門樓塌下半截,屋瓦殘缺不全,門閂上結(jié)著層層蜘蛛網(wǎng)。
“大嬸,”祁崇走到對街賣餛飩的老太婆面前,問道:“這裡是哪位大人的府邸啊?怎麼好好的房子沒有人住呢?”
老太婆瞥了他一眼,手裡忙著收拾食客的碗筷:“外地人?那房子裡死過人,鬧鬼啊!”祁崇笑開了:“哪棟房子裡沒死過人?生老病死是稀鬆平常的事,哪裡來的那麼多厲鬼啊!”“你是嘲笑我老太婆見識少?!外鄉(xiāng)人什麼都不懂,別在這裡胡攪蠻纏!”老太婆有些生氣,抹布甩得“嘩嘩”作響,把王爺趕遠(yuǎn)了些:“一看就知道是敗家子!空有一副好皮相,卻是一肚子草包!”
祁崇被罵得一楞一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正當(dāng)他轉(zhuǎn)身想要離開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柔和悅耳的聲音:“大嬸,來兩碗餛飩吧。”
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婦,手裡拉著個約莫五六歲,粉琢玉雕般漂亮的小姑娘,懷裡還抱著個嬰孩。她穿著一條平民女子常見的粗布藍(lán)裙,月白小褂,烏黑油亮的髮髻用手巾包裹著,露出優(yōu)美的脖頸,背上揹著一個小小的包裹,一副旅行的打扮。不過吸引王爺視線的,還是這少婦不同尋常的美貌。
與一般平民不同,這女子的皮膚光潔白皙,一雙手細(xì)膩纖長;鵝蛋形的臉上有一雙烏黑清澈的眼睛,眉宇間除了女性的嫵媚,竟還有些英武之氣。她在腰間的小袋裡摸了摸,猶豫了一下,連忙對賣餛飩的老太婆道:“大嬸!還是就來一碗好了,就一碗!”
熱騰騰的餛飩端上來了,小女孩拿起筷子,擡頭看著少婦:“娘,你不吃嗎?”“娘飽著呢!囡囡乖,你快乘熱吃了!”
話雖這樣說,她看著女兒狼吞虎嚥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猛吞口水。這一切落在祁崇眼裡,令他不由有些失笑,又添了些許憐惜,畢竟他也是個尚未娶親的盛年男人,看到這樣的美人,總?cè)滩蛔∠胍H近。他走回去,將一塊碎銀放在老太婆面前:“大嬸,來兩碗餛飩,不用找了。”
雖然剛罵過人家是敗家子,但人爲(wèi)財死,老太婆冷著一張臉,還是盛了兩碗餛飩放在桌上。
祁崇坐下來,笑嘻嘻的看著少婦:“小嫂子,我買多了一碗,不嫌棄就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