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閣外的竹林裡,一個年輕人負劍而立。
細細的小雪悄然無聲的落著,在他的肩上積起了薄薄一層,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凝視著小樓上搖曳的燭光。風吹起他青色的長袍,竹林輕輕地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他嘆了口氣,正要提步離去的時候,背後突然襲來了一股凌人的寒氣!他下意識拔劍阻隔,兩柄長劍相碰處,火花映照出了一個少年充滿怒氣的面膛!
“昀烈?!”“就像一個喪家之犬一樣,夾著尾巴逃走嗎?!”
少年提劍便刺,年輕人隔劍抵抗,兩個人在雪光映白的夜空下,一來一往激烈的拼鬥著!
“昀烈,你不明白...!”“我明白,可有什麼比得上澹臺家的前途更重要的呢?!”少年虛挽劍花,瞅著空隙就向對手的胸前劃去,出手兇狠迅捷!年輕人腳步輕移,懸懸的閃過這一擊:“我不在乎什麼澹臺家的前途!他們永遠都不能將我束縛在這裡!”“這就是大公子的想法嗎?!好的,只要你贏得了我,隨便你到哪裡去都可以??!”
少年的攻勢更猛,出手也更狠毒,一招一式之間,像下山的猛虎一般,誓要奪對手性命??!年輕人且戰且退,被逼至東牆角,漸漸有些不支了:“昀烈...”“你要一輩子都這樣嗎?!像個懦夫一樣,什麼都不能勝任!你是大公子啊!這個家總有一天要交給你來打理,你就準備這樣來領導我們嗎?!”
年輕人奮力一擋,將來勢洶洶的長劍阻隔在身前不到半尺的地方上:“是的!我沒用!什麼都比不上你澹臺昀烈!一起跟隨師父學武,卻一直敗在你這小我五歲的弟弟手下!一起跟隨爹爹學商,也沒有一次能比你優秀?。】墒俏覜]有要和你爭的意思啊!讓我離開吧!就當澹臺家再沒有我這個人!”
“公主怎麼辦?!她不是你新婚的妻子嗎?就這樣撂下不管?!”
兩柄劍同時彈開了,兄弟兩人一個怒氣沖天,一個滿臉愁雲,相視而立。
“那就是我的妻子嗎?比我小十歲的孩子,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爹爹早該奏明皇上,把她嫁給你纔是...”“果然!要不是害怕天子一怒,澹臺家禍連九族,你是不是早在婚禮之前就逃之夭夭了呢?!”“這六個月來,你不是一直在密切監視我嗎?”“我...!”“昀烈,澹臺家富甲一方,是全國有名的鉅商,皇親國戚。我身爲大公子,雖然擁有繼承權,但我志不在此。我想像師父那樣,做個四海雲遊的浪人,四處漂泊,終此一生?!?
澹臺昀烈露出了不屑一顧的神情:“你要真是個男人,娶進門的妻子,不管是不是自己喜歡的人,都不能就這樣拋下不理啊,你如果要走,就帶她一起走!”“流浪的生活對於一個公主來說,太勉強了...”“說來說去,你只是在逃避自己的責任而已!”
他將長劍一抖,劍尖直指兄長的咽喉:“我說過,想走,先打贏我!”“昀烈!...”
“還要打,叫人怎麼睡覺啊?!?
頭頂上突然發出的聲音令兄弟倆大驚失色,連忙擡頭,就見沉香閣二樓的窗櫺上,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我看到那邊湖畔有一塊空地,”祈紅淚居高臨下,好心的爲他們指點:“那裡比較僻靜些,不會打擾別人休息,到那邊打吧?!?
澹臺昀合將劍收回鞘中。洞房花燭夜,侍女們都奉命迴避了,在這座樓上的不會是別人,那正是他新婚的妻子,安源公主。迎著光線,他看不見她的臉孔,只覺得果真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若不是爲了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她怎麼又會在如此稚齡就遠嫁他鄉呢?
他向她揖了揖手:“公主,在下即將遠行,再見之日遙遙無期,請公主自己保重?!?
“我聽見你們剛纔說的話了。你不想照顧我。”祈紅淚兩手託著腮,無所謂地說道:“那你就走吧,出門在外要小心,記得和爹爹孃親告別啊?!薄澳愕降赘悴桓愕们鍫顩r啊?!”澹臺昀烈幾乎要抓狂了:“他是你的丈夫,就要拋下你離家出走了!你在新婚之夜就變成棄婦,會被別人笑掉大牙的!”
“從剛纔聽到現在,小哥哥,好像捨不得他走的人是你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澹臺昀烈驚訝得看著弟弟:“昀烈,你......”“我纔不會捨不得你呢!只是這樣舍下一大家子人,我覺得你就是個懦夫!走吧!走得遠遠的!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昀烈緊緊握住手中的劍,猛得將它在膝頭折斷?。骸皬慕褚葬?,我再沒有你這個哥哥,你也再不是澹臺家的人,你的責任,我會統統地接手,連我自己的那一份!我會讓你爲今天的決定後悔莫及的!”
雪,依然細細的下著。竹林裡寂靜無聲,只偶爾傳來樹枝在寒冷中輕微的爆裂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澹臺昀合輕輕地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只有一句話奉勸你。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沒有人需要承擔罪責,也沒有什麼對錯是非。昀烈,我走了,你好自爲之吧。”
青色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朦朧的雪霧中。
澹臺昀烈默默地站在雪地裡,手中斷成兩截的劍無聲的掉落在腳邊。
“事情結束了?那幫忙叫我的侍女來吧,就寢的時間早就過去了。”祈紅淚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縮回身子,將窗戶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