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悶熱的天氣一直在持續(xù)。白亮的太陽掛在天空中,彷彿比平日更大更亮,烘烤著乾旱的大地,榨乾最後一點涼爽的水汽。
青羊城最繁華的街道,在正午時也罕有人跡,只有幾條瘦狗不時穿過街道,尋找陰涼的地方。
“唉......”
老頭坐在自家門口,手裡的蒲扇使勁搖著,也只能送來一些熾熱的氣流,他不時抹著額頭上的汗,對著街道長嘆一聲。
“又怎麼了?一聲嘆,十年壽,你是不是活得膩了?!”老太婆從屋子裡走出來,遞給丈夫一杯茶:“大熱天的,別在那添堵!”“你懂什麼?!看看現(xiàn)在青羊都成什麼樣子了!往年不管是天冷天熱,行腳商人總是絡繹不絕,大街上熱熱鬧鬧的,多好啊......”“說什麼癡話,現(xiàn)在江南各處都在打仗,兵荒馬亂的,誰還敢到處做生意呢!我是擔心這天啊,旱成這個樣子,莊稼要顆粒無收的!”
老頭搖搖頭,又嘆了口氣:“皇帝富,有四海;澹臺家,有周至;年年萬兩雪花銀,不羨皇帝羨澹臺...歌裡都這麼唱著,可澹臺家爲什麼又要起兵造反?錦衣足食不就行了,非要當什麼皇帝啊!”“人家那些大人物的想法,你這個鄉(xiāng)野老兒自然看不透了!我倒是聽見有些傳聞,說澹臺家的大當家,原來也是皇子......”
“休的胡說!休的胡說!”老頭急忙捂住老妻的口:“叛軍北上,不日就要到青羊!要是縣令大人聽見你這樣的話,一定會滅咱們九族的!!”
老兩口緊張得盯著空蕩蕩的街道,所幸那裡並沒有人偷聽,只有一陣陣熱風不時吹過。...
“駕——!”
隨著一聲吆喝,青花大馬一騎當前,帶領著十幾匹高頭大馬呼嘯而過,掀起一陣漫漫黃沙,漸漸落在門口的老夫婦頭上。
“是......”老頭放開老婆子,伸出頭去看了下:“左府的人!這都是什麼世道啊,兵荒馬亂的,失蹤二十多年的人又回到了青羊...怪異!太怪異了!”“你見過和左老爺一起回來的人嗎?”老太婆這次學乖了,壓低聲音說道:“那才叫怪呢!左老爺在外面生的小少爺已經(jīng)十三四歲了,可元暉少爺還是當年的樣子!一點也沒有變!他還是個人嗎?!二十年了啊!”
老頭出了點冷汗,聳著肩膀往屋裡走去:“回去吧,回去吧!咱們想辦法多活幾年就可以了,管那麼多人家的閒事幹什麼......”
左府大院近日迎來了舊主人,大大修繕了一番,倒塌的牌樓豎起來了,屋瓦廊檐也重新修補過,已經(jīng)過去三四個月了,工程仍然沒有徹底完成。
“運送雪花石的車馬就在城外,找?guī)讉€人快點運進來,守軍要關城門了!”
“是!大少爺!”
青年男子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發(fā)號施令,他胯下的青花大馬煩躁得踢著四蹄,在左府前的空地上來回奔跑,風吹起他華麗的衣衫,像一面鼓滿風的帆:“油漆匠在哪裡?叫過來,把大門軸上再漆一次!現(xiàn)在這樣子一下雨就要掉色了!”“是!大少爺!”
正午的陽光,曬得他白皙的麪皮微微泛著桃紅,那不該屬於男子的美貌常常令下人們心猿意馬,雖然坊間傳聞,這位少爺乃是白狐化成人形,故二十年容貌不改,可真正面對這樣美好的人兒,誰又忍心責備他是妖怪呢......
一行人從大堂走出來,僕人打起油布傘,爲他們遮擋太陽。
爲首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翁,錦衣華服,臉上卻有一道可怕的疤痕,五官扭曲著,詭異至極,卻在看到那空地上策馬奔跑的青年後,老翁僅存的一隻左眼閃爍出稱得上慈愛的光芒。
“爹!”看見他,青年放馬信步跑了過來,到了面前一躍跳下馬背:“這麼熱的天氣,您老不在裡面呆著,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就是來看看你。暉兒,不用這樣著急,你這麼整天奔來走去,小心累壞了身子。”左黥擡手給兒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微笑道。
“不累!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左元暉衝父親笑著,那笑容如同頭頂上的太陽一般燦爛:“老宅修葺的工程還需要很多石料木料,全都要從外地運進來,我聽說叛軍正一路北上,所到之處勢如破竹,想必很快就到青羊了,再不趕緊把材料都運進城,一打起仗來,城門緊閉,想出出不去,想進也進不來了。爹,兒子前日還購進了一批耐放的糧食,萬一城池被圍困了,咱們家也不會斷糧斷水!”
左黥拍拍他的肩膀:“你做事,爲父的放心,儘管自己作主吧!”
左元暉點了點頭,看見父親身後的人,連忙做了一揖:“二孃,您也來了?!”
面容憔悴的中年女子膽怯的點了點頭,她是左老爺?shù)逆遥笤獣煹哪赣H去世以後很多年才嫁進來的,她給人的印象是一直很膽小,總恭順的低著頭,她的兒子從她背後走出來,向元暉行了個禮:“大哥,你辛苦了......”
“元召也來了!”左元暉高興得拉著十來歲少年的手:“走!和哥哥騎馬去!”
崔璇——不,現(xiàn)在應該說是左元召了——擡頭看看父親的臉色,後者隨意擺了擺手:“去吧,你整天坐在家裡沒事幹,你哥哥辛苦了這些日子,就陪他好好玩玩吧。”
“是......”
“快來!”左元暉拉著弟弟,扶他騎上青華大馬,自己也一躍而上:“爹,我們走了,晚飯時就回來!”
“這都是什麼東西!”
皇宮大殿,祈光正憤怒的將前方戰(zhàn)報扔在地上,揹著手走來走去:“所謂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朕的這些將軍們爲何如此不濟?!短短幾個月,澹臺家的叛軍就攻下了十幾座城池!”
“也不能說是朝廷兵馬不利。”祈晏臉色陰沉的站在一旁:“誰也沒有想到,澹臺昀烈竟然能躲過層層盤查逃回周至,誰也沒有想到他能在短短數(shù)日間聚集那麼多的兵力,還有劍盟相助,我方一時失利也是在情理之中......”“現(xiàn)在說這些話還有什麼用!再等多幾日,他們就要打到京城來了!”祈光正眉頭緊鎖:“順泰王爺呢?!他戎馬半生,正是要爲朝廷效力的時候,爲什麼朕幾次召他入宮晉見,都稱病不出呢?!”
祈晏低下頭:“王爺確實是病了...他自痛失愛女,就一病不起,現(xiàn)在整日將自己鎖在房中,誰也不見。”“是安源公主?那倒是個好姑娘...不過就算她現(xiàn)在還活著,澹臺夫婦連夜逃走,她作爲澹臺家的長媳,朕也決不會放過她!”祈光正狠狠地說道:“這節(jié)骨眼上,崔相國居然也告老還鄉(xiāng),行蹤不明!難道朕的江山社稷,就要這樣拱手讓人了嗎?!”
“陛下!”祈晏跪了下來,兩眼炯炯有神的看著他:“臣弟願統(tǒng)兵前往,和澹臺昀烈一決生死!望陛下準奏!”
“該是要做個了斷的時候了。”祈光正平靜下來,背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成拳:“馬上去整合軍隊,派人八百里加急向前方報信!就在這兩日,朕要御駕親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