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集團上班,一切正常。
項目檔案辦公室形同虛設,小常一大早就在看視頻,張經理貌似在炒股,我呢,我又藉口熟悉工作,到檔案室裡去整理資料了。
我整理了約莫一個小時之後,張經理敲開了檔案室的門。
“林小瑩,昨天土地延期使用的批準書你存檔了嗎?”
我怔了一下。
然後有點茫然地看著張經理:“沒有啊,劉姐根本就沒有給我啊。”
張經理似乎吃了一驚:“不會啊,小劉說已經給你了啊。”
我猛的站起來。
“沒有,她絕對沒有給過我。我後半天請假了,她當時在打電話,我就出去了。”我很堅決地說道。
我心裡已經有某種不好的預感。
關係建築公司一個土地到期項目的延期使用批準書,汪總期待已久的文件……不見了。
建築公司有許多項目,在燕少離開之前,除了南川項目,全部停工了。
其中有兩個項目,政府就要收回使用權。所有在項目上投的錢都要打水漂。
這種時候,沒有燕少的印章繼續啓動項目的情況下,唯一能減少損失的辦法,就是辦理土地延期使用的許可證書。
然而聽汪總說,政aa府那邊似乎很難走得通這條路,而秦總也不願意幫忙。
現在,好不容易辦下來一個,拿到我這邊來存檔,卻丟失了。
這事情,幾乎足以點燃汪總的火藥桶。
一份關乎上億項目存亡的文件丟了,不管是誰的錯,事件本身就已經足夠嚴重。
我很清醒的知道,昨天中午的時候,公關部的劉姐把批準書拿過來讓我存檔,可是她卻接到了戀人的電話,而彼時,汪總也讓胖妹妹過來找我。
劉姐並沒有把批準書真正交到我手上。
我既沒有存檔,也沒有入表。
按道理說,劉姐要說給了我這個東西,是完全說不通的。
可惜的是,張經理和小常,卻一致聲明,劉姐是給了我的。
小常說,他們午睡起來之後,劉姐就給他們發了批準書的電子掃描件,而劉姐也告訴張經理,原件已經交由我保管了。
張經理也算負責,今天我來上班之後,想到了問我一下,沒想到我卻說我根本就沒有拿到過原件。
沒一會兒,劉姐就被叫了過來。
劉姐不等我說什麼,馬上指著我:“林小瑩,我文件當時明明是放你桌上了的,我想著你過會兒就會回來,我就先回去處理我自己的事務了。你說你根本沒收到?”
她氣勢洶洶,彷彿我做了什麼羞辱她人格的事。
我苦笑。我說:“劉姐,你當時真的沒有給我,汪總的助理當時也在的,她可以作證,你當時一直在打電話……”
劉姐的臉色頓時黑了。
“林小瑩,你說話講點證據,我講了什麼電話,我明明就是來找你處理工作的。你自己玩忽職守,不要往我頭上賴!”
劉姐說話這麼不長牙,我臉色頓時也有點冷。
我木然地看著她:“劉姐,我們的重點不是講沒講過電話,而是批準書原件現在在哪裡。你說給了我,但是你有什麼證據嗎?你交接的時候誰看到了,我簽了字還是入了表,請拿出來。”
劉姐大概沒料到我居然是塊鐵板,一腳還踢不翻。
她哽了一下,然後突然拉著張經理:“他們,他們都可以作證,我都給了小常電子檔。我當時清清楚楚把原件放在你桌上的。小常,你們看到沒有?”
小常的語氣有點猶豫:“好像……好像是看到了一份文件……沒太注意。”
我嘆口氣。
我是個新人,小常必然是不會爲了我得罪劉姐的。
張經理是個老油條,早滑到一邊涼快去了。
我還算誠懇地看著劉姐:“劉姐,你看要不要再找一下你的辦公桌,說不定,你又把文件拿回去了呢?”
“怎麼可能?”劉姐語氣激烈地,“我就是今天整理文件的時候,沒有看到這份文件,才專程找張經理問問你這邊的後續的。林小瑩,這文件你必須要找出來,汪總就等著它繼續保留土地開發權。問題是出在你手上的,你要搞清楚這個責任,不要等汪總問下來,到處推諉。”
我明白了。
這位劉大姐,大清早的發現文件不見了,心慌慌,所以立馬就要找替罪羊了。
她大概心裡也清楚根本就沒有給我。
但是弄丟這麼重要的文件,是她根本不敢去承擔的責任。
所以這時候,找林小瑩頂包,是萬無一失的決策。
劉姐見我不做聲了,正面上得意著,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我問什麼下來。”
項目檔案辦公室的氣溫降了下來。
因爲汪漣冰副總裁,此時正站在門口,如同響尾蛇一般的凌厲眼神,一一掃視著室內的衆人。
胖妹妹抱著文件夾站在他身後,時不時抽著眼鏡。
“怎麼回事?汪總聽說土地延期批準書弄丟了?”胖妹妹是個絕佳的話筒,汪總一言不發,只需要散發鐵一樣冷硬的氣場,她則是聰明的助手,知道何時何地傳達總裁的命令。
我還沒說話,劉姐就已經上前,把她的說法陳述了一遍。
劉姐說,這份文件,是她昨天上午,專程去相關部門取回來的。到了公司就急忙給我送過來先存檔。這事情汪總也應該是知道了,她彙報給了胖妹妹聽。
汪總聽到這裡,把眼神滑向了身旁的胖妹妹。
胖妹妹點了點頭,表示確實如此。
劉姐得到許可,就繼續道,她當時是給我送過來的,但是胖妹妹說,汪總找我,於是我收下文件就走了。
可是我今天卻說,我根本沒有收到文件,劉姐也到處找了,她那裡也沒有文件,可以確定是給了我。
我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打斷她道:“爲什麼你那裡沒有,就確定不是你弄丟了。”
劉姐立刻轉過頭來:“林小瑩,我送文件過來的時候,胖妹妹也在的,可以爲我作證。還有小常和張經理,他們都可以證明……”
“他們都不能證明我簽了字,入了檔。”我反駁道,劉姐這樣張著嘴說瞎話,真是讓人不能忍,“我昨天離開辦公室就沒有回來過,你幾時和我當面交接了?”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把文件弄丟了?”劉姐幾乎對我用吼的。
我正要說什麼,汪總突然發飆:“都給我閉嘴!”他陰沉的臉,如同一塊巨石,壓得衆人喘不過氣。
他的聲音好比鋒利的刀子,每一個音節,都斬得人的聽覺神經發疼。
汪總說完這句話,掃了我一眼,然後如同颶風一般轉身,離開了檔案管理辦公室。
他皮鞋的聲音,踩得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響,嗒嗒遠去。在我和劉姐聽來,卻彷彿是法官宣讀的死亡判決書。
胖妹妹抽了抽眼鏡,喝令我們道:“還愣著幹什麼,各回各的崗位。汪總知道查的。”
隔了差不多半小時,我收到了一封企業郵件。
是一個叫柳細細的人發過來的。
郵件的內容很簡短,大致的意思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汪總讓我去他辦公室,詢問關於土地延期文件丟失的事情。
我看了下柳細細的企業名片:【建築公司總裁辦助理】。
才發現她居然就是胖妹妹。
就叫我去汪總辦公室這麼一件事,她居然要發企業郵件,足以證明這件事有多麼重要。
我去汪總辦公室的時候,他看起來很忙碌。不停對著電腦,在鍵盤上敲擊著。
我默默站他面前,並不打攪他。
隔了好幾秒,汪總才問我:“來了?”
他一直看著電腦屏幕。很冷淡的口氣,高高在上的感覺。有別於昨天他所有對我的態度。
我嗯了一聲,他終於放下了雙手,往老闆椅上靠了靠,舒展了一下筋骨:“說說吧,怎麼回事?”
看得出來,汪總真的是來找我談事情的。
……想想也是廢話,這種時候,他還會找我說什麼?
實在是我想多了一點。
我於是把我所有知道的,經歷的,全都告訴了他。
汪總陰著臉聽我說完所有的話,然後他抓起了他桌上的無線鼠標。那一瞬間,我明白無誤的感知到,他想用鼠標砸我……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脖子。
鼠標不比小紙團,那可是要把腦袋砸出包的……
大概是我表現得太慫了。汪總陰陰地看著我,抓了兩秒鐘的鼠標,然後又啪的一聲放下了。
我心驚膽戰地看著汪總。
他此刻周身都散發出一股極其陰冷的氣息,彷彿天下人負了他一般。
我自認爲沒有犯錯,但是不明白爲什麼汪總會把所有的怨憤投射到我的身上……後來我仔細想了想,其實汪總並不是在對我發火。
他只是在痛恨整個事態的發展而已。
他一個人強撐賴以在集團生存的建築公司,已經很辛苦了,各種各樣的岔子還要出來,幾乎在把他往絕路上逼。
對比起他火爆的脾氣,他面對著我,放下了鼠標,已經是非常剋制了。
汪總沉沉地看了我幾秒之後,他突然一擡手,我差點以爲他又要朝我砸什麼東西,結果他朝著右邊的房間門指了一下。
“到裡面去,我不叫你,不要出來。”他吩咐道,聲音裡自帶寒氣。
我躊躇了一下,我沒懂汪總又在搞什麼幺蛾子。
汪總臉色持續一垮:“沒聽到?”
我表示我惹不起任何一位霸道總裁,只能聽話往右邊房間走去。
開門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爲什麼要進去?”
我已經看清,裡面是一間豪華的臥室。
汪總笑得很冷,他的嘴角往一邊斜上去:“我讓你聽一場好戲。關門!”
我剛關上門,就聽到汪總的辦公室來了不速之客……
……是秦總。
“漣冰,叫我什麼事?”秦總醇厚的嗓音在外面響起,他表現得很有禮貌。
汪總應該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說。”他的口氣,已經不是和我說話的那種陰冷了,而是一種暖洋洋的,聽起來人畜無害的感覺。
我立刻左右看了看,發現了一個小冰箱。
裡面有許多飲料,還有酒,就是沒有我想要的瓜子水果……
沒有瓜子水果,要怎麼聽xx集團兩大總裁的撕逼大戲啊?
我要給差評!
汪總已經在外面開戰了,語氣始終是很溫和的,不像是要吵架,反而像是在談心和求助。假如我不知道他和秦總的關係,還以爲他在示弱求饒呢。
汪總是從燕少離開半年的事件上開始談的,一開始他問秦總有沒有得到燕少的任何消息。
秦總很正兒八經地說,他不知道,他還以爲汪總會知道。
汪總就開始傷感的嘆息,說燕少走的這半年,建築公司日子十分難過,簡直步履維艱。
秦總竟然還在勸他,說艱難他也知道,但是他也會盡量幫汪總想辦法,房產那邊可以撥款過來維持建築公司,實在不對還可以找楊姨和貿易那邊,這都不是問題。燕少的原意肯定不是放棄建築公司,讓汪總不要想多了。只要等到燕少回來,所有問題都會遊刃而解的。
我在房間裡聽得要瞌睡了……
這確定是在撕逼?而不是兄弟間的促膝談心?
汪總長嘆著,突然話鋒一轉:“生意上不順利,感情上也不順利,真是覺得人生沒意義啊……”
秦總在笑:“你還會遇到感情問題?你不是我們集團有名的千人斬嗎?”
汪總苦笑著:“再鋒利的刀也會用鈍的,這次是完全折了。”
秦總繼續笑著:“噢?你的刀子,不是越磨越鋒利的嗎?哪裡來鈍的說法?”
我……
我真是沒想到,秦總居然還會說這種笑話!
秦總,你真是顛覆了我對你的認知!
汪總頓了一下,說了三個字:“林小瑩。”
外面瞬間就鴉雀無聲了。
隔了好久,秦總的聲音才繼續響起來,相比剛纔,顯得生硬了一點:“她怎麼了?”
汪總似乎很苦惱的語氣:“很煩啊,約會也約了,手也牽了,抱也抱了,但就是不肯邁出那一步,做我女人。昨天我生日帶她出去,還以爲能順水推舟吃到手,誰知道到嘴都飛掉了。”
這、這是什麼話?
我、我真想立刻衝出去,給汪漣冰幾個大耳巴子,打得他媽都不認識。
秦總似乎冷笑了一聲:“是麼?”
汪總用上一種神秘的詢問口吻:“月天,你說說看,這種聖女一樣的女人,要用什麼手段才能睡得到?”
我確定汪總是故意的……
他用了“睡”字。這已經是在挑釁,而不是在聊天了。
秦總沒有回答他,一個字也沒有。
外面的氣氛,沉默得可怕。
秦總不說話,汪總卻是要說了。
汪總說:“這都不是最讓我心煩的。最煩的是,好不容易看著她在我的部門吧,近水樓臺可以先得月。但是不知道什麼人使了什麼手腕,居然讓她搞丟了我目前最重要的一份文件。只要確認這個錯誤是她犯的,按照我建築公司的規定,我肯定是不能用這個人了……”
汪總似乎在自己問自己:“什麼人這麼陰險呢?要把這個女人從我這裡搶走。”
汪總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的心就像出錯的機械齒輪,咯噔地響了一下。
我還沒有聽得太明白,汪總這話裡是什麼意思,他爲什麼要對秦總說這些話……秦總已經開口,聲音很冷淡的感覺:“漣冰,你說的這些,我不太能聽懂。”
汪總嘖了一下,說:“這樣吧,我請你聽個錄音,你就能明白了。”
汪總說著,可能點了什麼軟件,他高保真的音響裡立刻響起了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
【送快遞的,你們有份國際郵件,今天交通管制,你們來個人到街這邊取一下吧!】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什麼管制?你們送快遞,都不到人家門口的嗎?我們的人都忙得很,哪兒有什麼空。】
陌生的男人說:【我說了交通管制,你自己過來取,自己過去,馬上,十五分鐘,過時不候。】
女人的聲音立刻尖銳起來:【什麼?讓我自己過去取?開什麼玩笑?我這邊多忙你知道嗎……交通管制?交通管制關你快遞郵件有什麼關係?你不可能走過來,意思是我就可以走過去是吧?不來!我再說一遍,馬上給我送過來,現在!】
聽到這裡,我的心中突然閃過一道雷。
劈得我暈頭轉向。
這、這聲音,這對話……
這是當初我還在前臺的時候,周佳穎和那個快遞員的通話記錄!
我記得當時那份郵件被退回去以後,周佳穎污衊是我拒絕了快遞員,導致了這份錯誤。而我當時要求聽電話錄音,陸妍去調查了之後,卻說機房在升級,所有錄音備份都丟失了。
我呆坐在汪總的辦公室臥室內,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時隔一月之久,我竟然聽到了這份傳說中消失的錄音……
最重要的是,這份錄音是怎麼在汪總手裡的,不是說丟失了麼?
汪總關掉了錄音,然後對秦總說道:“這件事情,想必月天你還記得吧,上月英國一家設計師事務寄來的相關工程圖,由於前臺的失誤沒有及時送到。當時,聽說犯下這個錯誤的,正是林小瑩。爲此我差點開除了她。”
秦總答:“是的,當時聽說錄音已經丟失了,林小瑩也差點丟了工作。”
汪總笑起來:“月天記得清楚,那再好不過了。這事情說起來真是蹊蹺,陸妍當時去查的時候,錄音明明還在,她卻和機房的人勾結,把錄音給消除了。幸好,我先了一步,已經把錄音拷貝了過來……”
秦總打斷了汪總:“陸妍爲什麼要這樣做?”
“對啊,她爲什麼要這樣做?”汪總一副不解的語氣,“我百思不得其解啊。林小瑩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前臺,有什麼值得她這麼大費周章的?”
汪總說著,聲音又放低了,一副神秘兮兮的口氣:“直到,林小瑩要去南川了,我才知道啊,原來,是有人故意讓她犯下這個錯,然後好趁機發配邊疆……”
汪總說到這裡的時候,秦總的聲音突然爆發了。
秦總幾乎對汪總吼起來:“汪漣冰,你什麼意思?你是說小瑩是我故意派到南川去的?”
我沒想到一向以穩重著稱的秦總,居然會這樣吼起來,他的聲音渾厚,這一吼,竟然有種磅礴的殺氣,連我隔著牆,都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害怕。
汪總倒是很悠然自得:“我沒這樣說啊,我只是按照常理推斷而已嘛,只是林小瑩去的確實蹊蹺。也不知道當時是誰做的這個決定……”
秦總的聲音恢復了常態,只是冷得讓人發憷:“漣冰,當初小瑩去南川,可是你批準的。”
“是啊是啊,是我啊,”汪總這種時候,真的有種街頭潑皮的感覺,“可是我只是順手簽了一份你遞給我的調令而已嘛。月天你都把東西遞到我手上了,我不籤,怕被別人說故意不配合你的工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