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阿姨堂堂正正地進了燕家。
走過噴泉的時候,阿姨隨意選了其中一條岔路走。
我低頭看著這道路的設計,心想這設計師的腦子可真是被水淋了。
只見中間的小噴泉池下差不多有五個出水孔,水從裡面流出來,分別流入了五條淺淺的小溪中。而道路,就是沿著小溪而建的。
小溪與小溪之間也是樹林和花卉,走了兩步便相互看不見了。
不過腳邊的這條溪水倒是流得歡暢,我想起燕少說,這樣的設計居然是和他的名字有關係的,就想向阿姨打探一下。
結果阿姨搖著頭:“我沒文化,不知道這裡的玄妙,只聽說啊,這園林的設計,是我們國家一位很有名的大師弄的,按照什麼五行八卦哦,誒,這個不是你在行嗎?”
我害怕再說下去就露餡,只能住嘴。
繞過樹林,我驚奇地看到其它幾條道路和小溪又出現了。而溪水分別匯入了另一個池子中。
我見到這個池子,比之前的噴泉池還要大上了好幾倍,池中水靜得無聲無息,清澈見底,不由得十分好奇這又算是什麼風水上的設計。
而水池的背後,就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燕家大宅。
我看了一眼這燕宅,就在心中對這位設計師重新崇拜起來。
燕家大宅的整體外觀設計得非常厚重、飽滿和簡潔。頂是北歐風格的,平頂,緩坡檐,棗紅偏淡。窗戶的大小和形狀卻比較後現代風,採光和視線都是十分的好。
整個大宅,我目測了一下,佔地面積應該不少於三千平米。鑑於這恐怖的單層面積,整個大宅其實只有三層樓。
我今天白天的時候,已經在燕少的指導下,知曉了整個屋內的格局。
但真正直觀的看到這座宅子的時候,還是禁不住要被震撼。
坦白說,這麼大的房子,給我的感覺是,簡直可以在裡面踢一場足球或者停幾架飛機了……額,我不是說燕家大宅長得有點像個大倉庫,我沒說過哦。
我只是說,嗯,它真的太敦實,太龐大了。
這麼結實和厚重的建築,像一座山莊,又像一座皇宮。大氣磅礴與錯綜複雜相結合,奢華與樸素共存。
實在很有特色。
阿姨帶我直接去了傭人的生活區域,她和另外一位阿姨住在一個套房裡,有一個小客廳,一人單獨一間屋子。
我看了看,這房間收拾得相當整潔。
阿姨的*頭櫃上擺放著全家福,兒子很木訥的樣子,女兒卻笑得特別青春燦爛。
我誇獎了幾句阿姨愛乾淨懂衛生,就開始胡亂佈置了起來。
我雖然也學過一點風水建築學,但那都是皮毛,鬧著玩的。最多知道一點屋子門不能對準樓梯這種最簡單的。
總之,半個小時下來,我基本就幹了一點諸如把全家福轉個方向,花瓶裡的水倒掉一半,幫阿姨換了一套洗好的被單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不過阿姨卻用十分信服和崇拜的眼神注視著我。
搞得我背上直冒虛汗。
等我把能夠倒騰的全都倒騰了一遍,我便對阿姨說,我要開始爲她誦經了。
我讓阿姨坐到一邊,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窗子前,雙手合十,就開始神叨叨地念了起來。
在這裡,我要向所有信佛的道友們誠懇的道歉,八字真言,我是完全記不清它們的順序。
不過幸好它們發音都差不多的模糊,我就蒼蠅嗡嗡一樣亂唸了半個小時。
然後我就對阿姨說,我現在只改了她的小命格,要改她兒女的,還需要在整個宅子內外都念誦一道真經。
阿姨這時候就露出了一點猶豫。她說,主人的生活區,晚上是不能隨便去的。
我讓她安心啦,我說,我只是要繞著宅子轉一圈,然後選一個最能化解劫難之地,坐下來念到天亮就可以。不會打攪到其他人的。
阿姨依然有些擔心,跟著我走了一會兒,我就有些生氣了。
我就說,阿姨你這樣讓我很爲難,也讓存心想要保佑你的菩薩們很爲難。因爲你不按規矩來啊。
在我的連哄帶嚇下,阿姨總算是猶猶豫豫沒跟著我了。
我害怕她還在暗處監視著,乾脆找了個小角落,坐下誦起經。
等我誦了半個小時,佯裝找新地點,又換了個角樓繼續誦。就這樣換了三個地方後,我確定阿姨已經沒有再跟著我了。
於是……
我就朝燕平青小少爺的地盤出發了。
燕宅很大,構造也夠複雜。不過幸好我看了它的工程建築圖,心裡已經基本有數。
那是燕少用黑客技術攻破自家技術庫後得到的資料。
想來也有點醉,燕家的各種系統,都不能連接外網登陸。連燕少自己要在外面登陸,都得運用點黑客技巧。
所以燕少昨晚上忙活到了大半夜,連我和秦總吃飯也沒心思關懷。
燕平青的生活區域在二樓。
由於燕夫人已經過世了多年,所以燕家只有三個男主人。他們每人佔據一層樓,簡單粗暴直接,很有男人的行事風格。
燕少在三樓,燕老爺在一樓,燕小少就盤踞在二樓。
我是順著一座小旋轉樓梯上的樓。
根據燕少提供的圖紙,這座旋轉樓梯的背後有一個大得像博物館的收藏室。那裡是燕小少的寶庫,收藏著他所有的心愛之物。
燕少雖然不知道燕小少把他保險櫃的鑰匙藏在了哪裡,但他直覺,燕小少應該是把它放在了收藏室內。
我擔心無法進入收藏室,但是燕少告訴我,燕小少並沒有防賊和領地的意識,收藏室的門多半沒鎖。因爲燕小少從小生活環境單一,受到過分的保護,對人間險惡並沒有什麼認識,在過分安全和溫暖的搖籃中成長。
他覺得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原則上都是屬於他的,因爲他從生下來到現在見到的東西,基本都是他的。包括爸爸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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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燕小少不會想到會有人去偷他的東西,就算是真的有人進了他的收藏室,他反而極有可能會當成朋友來對待。
燕少的話……
嗯,總的來說,把我坑得不輕。
具體如何個坑法,這是在我進入收藏室後才體會到的……
首先要說,燕少第一句話是沒有欺騙我的,收藏室確實沒有上鎖,甚至說,它的門都沒關上,打開了半扇。
腳下的地毯又厚又軟,因而我走進去之後,基本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我進去之後,就被這風格迥異的收藏室給……雷到了。
在我的想象中,燕小少平青,應該是喜歡收藏什麼古董,或者名錶名車,再不濟也應該是郵票纔對。
誰知道,我進入這偌大的收藏室之後,我看到了一堆……殭屍。
呸呸呸,不是殭屍,是人偶,人偶。
是一羣穿著各式各樣衣服,張牙舞爪的高大人偶。
它們有的穿著華麗的古裝,長髮飄飄,面目栩栩如生;有的穿著武士的鎧甲,長鬚長眉,面目肅殺;有的穿著輕薄的紗衣,手拿弓箭,尖尖的耳朵和綠色的瞳孔,一看就是個精靈;有的又舉著水晶玻璃瓶,穿著巫師斗篷,白色的捲髮垂到胸前。
這些偶都和真人一般大小,從它們的做工、身型甚至服裝配飾上,就可以看得出它們都價值不菲。
我從沒在任何的手辦店或者網上看到過這些造型,連遊戲論壇上都沒見過。
極有可能,這些人偶,都是燕小少爺平青,自己設計訂製的。
而且,最爲詭異的是……我發現,這些偶裡面,沒有一個女性……燕小少的性取向,很值得懷疑啊。
整個收藏室非常的長,人偶都擺放在兩邊,像是在爲我夾道歡迎一般。牆壁上每隔幾米就有一盞壁燈,然而每隔兩盞壁燈,纔會有一盞是亮的。
我在這詭異且暗沉的收藏室裡走著,不斷地端詳著這些偶。
我想燕少或許是正確的,鑰匙搞不好真的就藏在某個偶的身上。如果我是燕小少,我也會把貴重的東西臧在這些人偶的配飾上,真真假假,讓人分不清楚。
可是,這樣一來,就給我出了個難題。
這裡的偶起碼上百個,我怎麼可能一個一個挨個去搜身呢。再說了,我也不知道燕少保險櫃的鑰匙長什麼樣。總不可能搜出一堆鑰匙,然後全都帶出燕家吧。
我犯著愁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收藏室的盡頭。
這時候,我只擡眼看了一下盡頭的幾隻偶,就禁不住嚇了一大跳。
我看到了什麼?
我居然看到好幾個燕少一樣的人偶站在收藏室的盡頭。
這幾隻偶,有的是古裝長袍,羽扇輕搖,美不勝收;有的又是歐式伯爵一般的穿戴,華貴優雅;有的是貴族騎馬裝,那長靴勾勒出優美的腿型……
要說燕小少不是個哥控,我絕對不信!
哪兒有弟弟把自己哥哥做成模型,打扮成各種風格,收藏起來的?
不過,這並不是最令我震驚的。
讓我震驚的,是在這羣美麗的燕少人偶之間,還站著一個另類的人偶。
這隻偶要比燕少矮半個頭,穿著一身黑色對襟斗篷裝,手裡拿著一隻寒光閃閃的死神鐮刀。
偶的臉上畫著慘白色的油彩,黑色而誇張的眼圈,嘴也塗成了烏黑色,尖尖而彎曲的脣一直畫到了耳根,看起來像是十七世紀英國馬戲團的笑面人。而臉龐,在白色的基調上,畫了幾朵暗紫色的花紋。
這面部畫技,融合了京劇面孔和馬戲小丑的風格,因而顯示出別樣的怖意。比我從前見過的厲鬼面具或者影視形象都要更顯得恐怖森森。
尤其讓人感到驚悚的,是偶的眼睛,閃著黑色的光澤,彷彿是真人的眼珠,裡面的神采,帶著一種令人恐懼的寒意和無限的惡意,直直地盯著你。
要不是因爲已經看了那麼多偶,連我這麼粗神經的人,也會被這隻死神扮相的偶嚇到。
不過我很快明白過來,這不過是一個沒有生命力的人偶而已。
於是我便不再去關注它,反而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幾只燕少的偶上。
我摸著下巴思考,既然是燕少的保險櫃鑰匙,小少平青會不會把它放到燕少的人偶身上呢?
這樣想著,我便上前去摸索燕少的偶,想從它們的衣飾裡發現些什麼。
我從頭一個開始摸,並沒有發現這些偶身上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一直到我摸到了挨近那隻死神偶的旁邊時。我突然在燕少偶的身上發現了一串鑰匙。
是鑰匙!
我激動了起來,連忙想把這串鑰匙從偶的身上取下來。
可是這鑰匙扣十分的牢固,圈在騎馬裝的皮帶上,並不容易取得下來。
我便專心一意地取著鑰匙……
我完全沒有發覺到,我身旁一直站著不動的死神偶,居然開始移動……
它悄無聲息地慢慢移動到了我的身後,然後對著我的脖子,舉起了鐮刀——
一陣涼風從耳後招呼而來。
我直覺地感覺到了異樣,下意識的回頭,就看到了這麼一副畫面——鬼臉的死神揮舞著鋒利的鐮刀,臉上露出一個恐怖而詭異的笑容,對著我砍了下來。
與此同時,我聽到了一個少年的聲音:“妖孽,看招!神之光刃——”
啊!
這麼突然,我根本就躲不過!
我甚至嚇得頭一次驚叫了起來,張著嘴,往後面一跌,感覺到了死亡的襲來。
下一秒,鐮刀的寒光在我眼前一閃,冰涼的刀刃已經砍到了我的脖子上。
“啊!”
我痛得大叫。
然後……
然後我的頭顱就落到了地上?
no,no,no。事實上,這突然的一下子,我的脖子是真的要被砍斷了,喉嚨受到重力攻擊,鈍痛感讓我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不過,當我用手摸住自己咽喉的時候,我發覺自己的頭還好好的放在脖子上。
然後,我聽到頭頂傳來一聲不可置信地質疑聲:“咦?居然殺不死?”
我一聽到這問話,火就不打一處冒起來。
我一把抓住那死神鐮刀,蹭的一下站起來,簡直想給了我面前的“死神”一腳。我對著面前這隻鬼臉大罵:“你媽教你用塑料砍死人啊!”
這鐮刀分明就是塑料的,只是上面鍍了一層銀光而已。
沒想到聽到我的辱罵,鬼臉死神非但沒有被揭穿後的尷尬,他反而是把鐮刀收了回去,挽了一個花,又朝著我的頭砍過來。
“妖孽,再吃我一記!輪迴破斬——”
……
我:“……”
我滿臉黑線地站在鬼臉少年的面前,看著砍在我頭頂的鐮刀。
實話說,雖然是塑料的,但還是砍得蠻疼的。
我的火氣隨著疼痛的返潮,又跟著冒了出來。
我幾乎想也沒想,抓過這把鐮刀,擡起膝蓋,然後剛健地一折……啪!鐮刀被我折成兩半。嘎嘣兒脆,雞肉味!
我把破刀一扔,氣勢洶洶地指著假扮死神人偶的鬼臉少年:“燕平青,你平時到底有多無聊!”
不用說了,大半夜在燕小少的收藏室裡,守著自己哥哥的人偶裝鬼,除了此地的正主,燕平青燕小少,我再也想不到還能有誰。
如果我面前這個把臉畫得跟個鬼似的青年男子,不是燕少最親愛最純潔的弟弟平青,我林字的偏旁部首從此反著寫。
燕平青見他本尊被我揭穿,倒是把頭驕傲地一昂,哼了一聲:“請叫我的全名,百鬼之軀燕平青!”
我……
我要笑哭了。
這到底是誰家的熊孩子啊……燕少,你家弟弟中二病已經到了晚期,你知道嗎?
所謂中二病。
顧名思義,就是初中二年級時期的少年少女特別容易呈現的精神行爲特徵。
這個時期的孩子,正處於人生的叛逆期,總喜歡用一些標誌和行爲區別自己與過去的不同,表現出自己已經超然於這個世界之上的能力。
簡言之,像燕小少這種,明明是一枚正常的少年,非要把自己裝扮成不人不鬼的,認爲自己有某種超能力,還要拿到現實生活中的扮演的……應該就是中二無疑。
我再看了看這畫得慘不忍睹的臉,想到他這自封的名號和招式……百鬼之軀,神之光刃,輪迴破斬……
燕小少,您這是在用生命來犯中二病啊!
燕小少見我這妖孽如此頑固,吃了他兩記大招還屹立不倒,傲然的眼中倒是出現了一絲敬佩,他驕傲地昂著頭:“哼,居然毀了我的兵器,還算有點能力。說吧,你是什麼來頭?”
我說:“我是你哥派來的……”
我差點說成了你哥派來的救兵。
那麼燕少就成了猴子了。
燕小少似乎並沒有特別懷疑我的話,他只是偏了偏腦袋:“我哥?那你叫什麼名字啊?”
這句話聽起來很正常,於是,我就上當了。
我很誠懇地說:“我叫林小瑩。”
結果,燕小少就立刻退後一步,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一個黃色的葫蘆,把葫蘆嘴揭開,對準我舉著大喊道:“林小瑩,我叫你的名字,你敢答應嗎?”
我……
我今晚上再度華麗無言了!
燕小少,你是《西遊記》看多了嗎?你以爲你是金角大王還是銀家大王啊?
如果對方不是燕少的弟弟,我真的要上去,左開弓,右開弓,扇他個大病初癒不可!
但是我能嗎?我不能。
所以我只能無言地看著燕平青:“燕小少,你哥哥讓我來拿一樣東西,希望你能給我。”
燕小少聽我再度提到他哥哥,倒是顯得又正常了一點,他語氣很平靜地問我:“如果我不給會怎麼樣?”
我想了想,回答他:“如果你不給的話……”
我話還沒說完,燕小少突然一個轉身就往外面跑,邊跑還邊喊:“來人啊,見鬼啦……救命啊,家裡進賊啦,有小偷啊……”
我:“……”
燕少,是誰告訴我這不諧世事的弟弟從來沒有領地和盜竊的意識的?是誰說他從未認識到過人間險惡?
燕少,不帶這樣坑小瑩的。
雖然之前燕少提醒過我,不要驚到燕小少,否則後果是嚴重。但是我沒想到,後果居然會嚴重到這個地步。他居然大喊抓賊,就這樣風一般的跑掉了。
燕少應該知道自己的弟弟是這副鬼德性吧?知道還能描述成那般美好,這護短的性格,也是讓我徹底跪了。
可是,隨著燕平青的大呼而去,我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我已經暴露了,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我也顧不上什麼鑰匙了。
緊跟著就逃出了收藏室。
已經有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幸好我此時腦海中燕家的佈局結構就跟放電影似的出現,我立刻選了一條最安全的退路,往樓下的傭人區而去。
然而當我剛剛下到樓,就撞到了急匆匆而來的阿姨。
“怎麼啦?”阿姨緊張地問,“我聽到有人在叫有賊?不會是……”
我怎麼可能告訴阿姨是我惹出了亂子,只能心虛地笑著:“沒有,我也是正在誦經呢,就聽到了這聲音,趕來看看。”
正說著,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便走了過來,邊過來邊說,家裡進了賊,還妄圖傷害小少爺,老爺現在勃然大怒,讓最近所有帶了陌生人進來的傭人全都到大廳集合。
說著,管家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阿姨:“這位是……”
阿姨忙陪著笑,說我是她遠方侄女。
大概是我看著實在不像個賊,管家便點了點頭,只說讓我們一起過去。阿姨也怕我神算的身份被揭穿,心慼慼地問:“她能不去嗎?”
管家很堅決地搖頭:“不行,小少爺說了,他親眼見到了那個賊,所以要帶所有外人去指證。”
我要哭了,想逃,但是逃不掉。只能硬著頭皮,跟著阿姨去了大廳。
剛剛走到那裡,就看到大廳的正中,一個面相威嚴的中年男子,正含怒看著一排管家打扮的人,而燕平青,正羸弱地坐在輪椅上,單手放在心口,一副病弱嬌柔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