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裡通報,本市警方昨晚英勇神武的端了一個地下黑賭場,並牽扯出了一起販賣胎兒屍體的案件,涉事單位包括本市某某醫院,以及某某地下黑心化妝品廠。部分涉案人員已經被逮捕……
我不用看也知道,不僅林志樑參與的黑賭場被滅了,我三叔的廠子也被端出來了,更讓我感到驚心的事,我姑媽從前是個護士。新聞中的某某醫院,正是以前我姑媽的工作單位。
我真是不知道,這事情她也有參與。
這一家人都是瘋了嗎?
小相公現在也在傳媒上班,不一會兒就帶著小甜甜下來八卦。
“聽說了嗎?聽說了嗎?我們上面鬧開鍋了!”他一來就嚷嚷道,“都說林志樑被抓了,好幾個跟他有點關係的女藝人現在都嚇尿了。聽說林志樑給她們提供的化妝品,都是胎兒油做的,哈哈,還有人借錢給林志樑投資的,全都慌出翔了……”
小相公正仰頭大笑,燕少冷不丁在一旁潑冷水道:“不過林志樑逃掉了……”
“什麼?”這話一出,我、小相公和小甜甜一同喊出聲。
燕少指著電腦屏幕,上面有一則最新的新聞,寫著確定出的逃犯,以及警方發出的通緝令。
我感嘆警察蜀黍辦案效率越來越高了。
並且,我三嫂的心願總算達成了。她家志樑果真是成了林志家族最閃耀的一員……
第一次上新聞,就上的是頭條。
小相公搖手指:“並不是。是因爲林志樑那貨累積的惡太多了,如今反噬了,纔會有如此翻江倒海之勢,必然會對他造成滅頂之災。”
我不相信的哼了一聲;“哪裡滅頂了?他不是逃掉了嗎?”
燕少靠著靠枕,擺著一個慵懶的姿勢,慢吞吞地反駁我:“所謂困獸猶鬥,但逃,也只是逃到更小的牢籠裡去罷了。如果他老老實實被逮捕了,關押判刑收監,幾十年什麼的,好歹還有條活路……”
我聽燕少這樣說,心裡就驚了驚。
燕少的意思是,林志樑已經走上死路了麼?
說起來,他也還算是我的親人。
不過,我細細回想了一下從小到大林志樑留給我的記憶,不是欺負我、就是嘲笑我……實在很難讓我感受到他身爲親人的美好和溫情。
正聊著,小齊突然來內線,說袁思思表姐想要見我。
我不由得看了燕少一眼,想徵求他的意見。
燕少只說了一個字:“見。”
我就對小齊說,放她進來吧。
袁思思表姐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哭了一整夜,她頭髮散亂,面色浮腫,和從前的精英白領形象相差萬里。
但我看她眼睛下黑黑的痕跡,看得出她早上應該還化了妝的。
只是已經哭沒了。
她穿著一件米色的套裝,裙子的一角也是歪的。
釦子似乎要爆出來了,裡面的內搭也是皺皺的。腳下的高跟鞋也沾著泥。
我驚然發現,表姐還不到三十,竟然已經有些發體了,並且這氣質,和菜市場的中年大媽沒什麼大區別。
小相公躲休息間去了,這裡只剩下我和燕少。
袁思思表姐走近了我,還沒開口說話,就已經哭了起來。
她邊哭邊說:“小瑩,求求你……求你幫幫我……”
我真想直接回絕她,我幫不起。
我一個小透明,不是從前都被你視作螻蟻麼?
但看在表姐已經慘到這個份兒上,我也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我就問她,還是很和顏悅色地:“表姐,什麼事呢,看你哭成這個樣子。什麼事坐下來好好說吧。”
袁思思搖頭,問我:“小瑩你也看新聞了吧,志樑他……”
她說著又哭。
我點頭,說:“是的,我知道志樑出了事。你是來求我幫他的?那可能抱歉了,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才能……”
“不是的!”袁思思打斷了我,然後她又低下頭,哽咽著,“我是來求你,幫幫我爸媽……”
我故作驚訝,問不知道姑媽姑父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袁思思哭得大聲:“都怪林志樑那個坑貨,他聯繫醫院給他提供死嬰和死胎,藉著我媽的關係和我爸的名聲,和醫院勾結。現在東窗事發,醫院被告發,非說是我爸媽在從中牽線搭橋和牟利……”
我默了默,不由得去看燕少。
燕少手肘撐著椅子扶手,淡然而輕蔑地看著袁思思。
也難怪燕少這種神情。臨到這種時候了,袁思思還要撒謊騙人,說事情跟自己爸媽一點關係都沒有,博取同情。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也回過眼神去,看著袁思思一張哭花的臉,安慰她道:“表姐,是否有罪,我相信警方是會查明的,你也不用擔心,只要姑媽姑父沒幹過,那法律是不會冤枉好人的。你把心放到肚子裡,別擔心了啊。”
表姐怎麼可能不擔心?
姑父姑媽有沒有牽扯其中,她恐怕比誰都清楚。
我這般一說,她到底顯出了一點尷尬的神色,躊躇了一下,又說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關係。林志樑當初說要和醫院做點生意,也沒說明,讓我媽幫忙介紹了院長那邊……不過,我爸媽真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啊。現在醫院那邊非說我爸媽也是牟利者,這、這怎麼洗得清啊。”
我心想都到這份兒上了,表姐還是死不承認姑父姑媽有涉案,真是有夠頑強的。這麼頑強,幹嘛不留到法庭上去犟?
我就順著她的話說:“洗得清洗得清,你放心。牟利沒牟利,不是靠一張嘴就說定了的。凡事要講證據,錢來錢往,總不會無影無蹤吧?”
我這般一說,袁思思似乎就再也沒話了。然而表姐不愧是一流學府畢業的高材生,腦子就是轉得快。她突然又對我解釋道:“其實,事情壞就壞在,醫院讓林志樑給醫院返點什麼的,你知道他東晃西晃的,常常見不到人,於是就託我爸媽幫忙給過幾次錢。但我爸媽真不知道那錢不乾淨,還當幫他辦個好事。你說,這下要怎麼才說得清啊。”
我:“……”
表姐,你這麼見招拆招,真的很侮辱我的智商啊。
我正心煩要不要直接把她趕走算了。燕少突然在旁邊冷冷地命令:“問她究竟想要你幫她什麼?”
是啊,表姐說這麼多,到底想要達到個什麼目的呢?
要知道林小瑩我現在最多就是個小富婆,公檢法什麼的,我是一點作用也發揮不了呢。
我就問表姐,多的不說,她究竟想要我怎麼幫她?
袁思思一聽我這樣問,立刻哀求狀:“是這樣的小瑩,我也知道你沒什麼關係。但是,我也實在是沒法子了……你、你能不能替我去求求月天,讓他幫個忙,把我爸媽撈出來啊……”
我一愣,還沒回答什麼,燕少已經在一旁帶著不悅命令道:“不能。”
我當然知道不能了。
於是我非常誠懇地對錶姐說,我和秦總只是普通的同事關係,也不太熟呢,去求他他一定不會理我的。倒是表姐,不是之前已經和他訂婚了嗎?應該是表姐去求他才更行得通啊。
表姐聽我這般說,也知道我表面的誠懇下其實藏著大大的揶揄。
她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終於咬了咬牙,恨聲說道:“小瑩,事情到這份上,打腫臉充胖子也沒什麼意思了。其實我不說,你也知道,秦月天心裡的人究竟是誰,你其實比誰都清楚。說實話,我已經去求過他了,根本沒用。只有你……只有你去求他……他纔有可能幫忙了……”
我心想,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騙人騙不過來,這實話也說的是怨聲載道的啊。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許冷。我說:“是啊,表姐說的貌似很有道理。不過,我爲什麼要幫你這個忙呢?”
袁思思一愣,緊接著聲音小了點:“因爲……因爲我們是姐妹……”
我就呵呵噠,姐妹,這時候就是姐妹了?
我臉一冷,徑直說道:“對不起,恕我無能爲力。”
袁思思又是一愣,顯然沒料到我竟然會拒絕得如此乾脆。
她呆了片刻,突然間臉紅了起來,表姐皺著眉,眼睛也立起來,一副兇神惡煞地樣子:“那你問我那麼多幹什麼?”
我心想嘖嘖,果然還是強勢慣了,一點氣也受不得呀。
我就轉了轉手中的筆,帶了一個淡淡的笑,斜睨著袁思思:“哎,表姐,我就說了句實話而已,你用得著發這麼大火嗎?再說了,你既然到我這兒來,我肯定要問你事情啊。你要嫌我問得多,那你大可以不來呀。”
真是可笑極了。
你來求著我辦事,還這麼兇,真當我是傻子還是賤到底了?
袁思思臉已經氣成了豬肝色,她頭髮絲搖晃著,指著我,唾沫都要噴到我臉上來了。
“林小瑩,我跟你說,你也別小人得志!走著瞧!”
袁思思氣沖沖的走了以後,燕少啵兒了我一口以示表揚。
“很好。”
他大概是覺得我拒絕得很爽吧。
這一天確實過得很爽,接西美盤的所有審批都下來了,只需要選定一天動土就行了。
晚飯的時候,我們在家裡吃自制的火鍋。
小相公會吃也會做,從買菜到炒料到起鍋,獨當一面,終於讓我們發現了他耍賤之外的唯一優點。
小甜甜撈著熱乎乎的牛肉,吃一口,就要喊一聲:“這人肉真好吃!”
喊到最後,連小相公都聽不下去了。
我現在都叫她甜師姐,這也是她的要求,我就說:“甜師姐,還能不能讓我們好好吃飯?”
小甜甜癟嘴:“現在都提倡文明當妖啦,不讓吃人肉,還不準過過嘴癮麼?你看你看,這和尚也吃肉呢!”
她指著小相公。
小相公立刻阿彌陀佛了一聲,道:“我就是個俗家弟子,沒那麼多規矩,我佛慈悲,不會計較的。”
唯一不加入大餐的只有燕少。
他一人站在窗邊,倚著窗櫺,看著外面漸漸暗沉的天,只留一個如同雕塑般的側影給我們。
小甜甜叫他:“老闆,來吃晚飯啦。”
小相公說:“人家是鬼煞,不需要吃你這些人間的食物,你以爲像你,這麼俗。”
小甜甜反駁說:“他是妖煞,有一半是妖啦,妖都是要吃東西纔能有力氣嘛,比如我了。”
小相公又說:“他那是樹妖,只需要吃吃化肥什麼米田共什麼的,不像你這種人妖……”
話沒說完,我就和小甜甜一起撲上去打小相公了。
拜託,這是在吃飯啊,說什麼米田共!
而且按照小相公的話,意思是燕少應該去廁所就餐麼?他這是不想活了麼!
小甜甜就更激憤了,邊打邊踢:“誰是人妖!你給老孃說清楚!”
我們打成一團。
燕少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只淡淡地把眼神掃過來:“你們在幹什麼?”
小甜甜立刻告狀:“老闆,小相公問你吃不吃翔!”
我……扶額。
小相公,這可不是我出賣你的。
燕少平靜地“嗯”了一聲,然後指著我:“那麼林小瑩,吃完飯你就帶小相公下去吃翔,我要用一用小甜甜。”
燕少說完這句話,小甜甜就秒速放開小相公,抱著我發抖了。
小甜甜細聲細氣地:“不要啊老闆,小甜甜滿足不了您的需求。”
我滿頭是汗的把小甜甜推開,還算鎮定地問燕少:“用一用,是什麼含義呢?”
燕少看也懶得去看小甜甜,只對我解釋道:“今晚上我要單獨做件事,這套房子需要清場,還需要一個人護法。所以吃完飯,你就帶小相公去吃翔,小甜甜留下給我護法,今晚上……”
燕少說到這裡,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十二點之後回來吧。”
十二點?
燕少的意思是,放任我跟著小相公一個兩米的壯漢,在市內大小公共廁所遊蕩四五個小時?
什麼事情這麼重要,竟然可以讓燕少這種佔有狂放我四五個小時的自由?
我舉手:“我還有個問題。”
燕少批準:“說。”
我看了看小相公,又看看小甜甜:“那……今晚上的碗,誰洗呢?”
燕少臉色立刻黑了一下,然而他依然說道:“放到碗槽裡,我洗。”
我於是鬆了一口氣,對小相公說:“那我們趕快吃完飯,把碗筷收拾了吧?”
吃過飯,我拉著小相公就出了門。
燕少特意吩咐了我一聲,外面天冷了,多帶一件外套。
這麼體貼的燕少,感受起來真是很美好。
我就帶上風衣,告訴他我十二點零一分就會回來。
聽到我這樣表忠心,燕少的嘴角也出現了一點笑容,他說:“好,過兩分的話我就會來找你了,找到你知道的……”
我玩心大起,對他吐了個舌頭,然後扭頭就走。
下了樓,我問小相公,燕少什麼事情要遣散我們呀。
小相公搖搖頭,只指了指樓上:“你都不知道,你認爲他還會告訴我們?”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我們住的那戶,窗戶和窗簾已經拉上了。
我一驚,問:“難道燕少要對小甜甜怎麼樣?”
小相公攤手:“諒他也不敢吧,小甜甜是師傅什麼人啊,你別看她沒什麼大能力,可是和咱師傅的關係……嘖嘖,不好說喲。”
我嚇了一大跳。
難道磅空一個老頭子,還有啃蘿莉的嗜好?
小相公搖頭:“嘖嘖,他們倆誰老啊?再說了,據說咱師傅年輕的時候,那可是玄學界第一大帥哥,你看看他的徒弟就知道了,比如我,你看看看看,是不是帥出血?”
我就說,我只知道符大師兄就是一個溫和的胖子,而阿青就是一張鬼臉。
小相公就指著我:“我說小師妹你說話能不能不要自帶冷風機?難怪老闆平時一直對你板著一張臉,你說你作爲一個女人失敗不失敗啊?”
我摸了摸我的臉。
聽小相公的話,燕少平時不給我好臉色,是因爲我本身就是個冷風空調?
我不管燕少對我怎麼樣。
我只關心甜師姐和我那傳說中的師傅磅空的八卦。
不過小相公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說他也只是捕風捉影而已,從平時小甜甜提到磅空時的態度推算出來的,兩人關係其實不太簡單。
我想了想一個老爺爺的樣子,再想了想小甜甜巴掌大的身子。
只想說,口味太重了好麼!
不過我也提出了反對意見。
我覺得,如果磅空真的和小甜甜有什麼,就不會把小甜甜送給小相公了。
小相公卻是咦了一聲:“咱師傅是和尚啊,真正六根清淨的和尚,別說和一隻妖怎麼樣了,就是和人也不能怎麼樣好吧。”
和、和尚……
我鼻血立馬流了一臉。
自動腦補了一下“御弟哥哥”什麼的,法海你不懂愛之類的……和尚啊,妖精我美不美啊……這纔是真禁忌啊好不好!
我一下子抓住小相公的衣領:“咱師傅俊不俊美?有沒有八塊腹肌?”
小相公很無奈:“不知道,只有符大師兄見過他了。不過,我覺得……絕對是帥出一臉血的。”
我問他:“爲什麼!”
小相公聳肩:“你看小甜甜說到他時候的樣子就知道了啊,小甜甜那種顏控花癡,見到帥哥就邁不開步子的……你看她那種愛極生恨的樣子……”
我舉手:“等等等等,見到帥哥就邁不開步子?”
“可不是嗎?”小相公自戀地捋了一下頭髮,“要不然,她會心甘情願幫我討飯吃?”
我已經揪住了小相公的耳朵,雖然略顯吃力,我逼問:“說,你家甜甜會不會打我家燕少的主意?”
小相公疼地咧嘴:“不、不會啦,她說你家燕少雖然帥,氣勢上還是比咱師傅弱了一籌,所以她不感興趣……”
得,磅空老爺爺居然一躍成爲本世界第一帥哥了。
這不科學!
我和小相公正鬧著,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傳入我的耳膜:“小瑩。”
我一回頭,就看到我奶奶站在我們面前,耷拉著身子,滿臉憔悴地看著我。
我立馬收起剛纔的笑鬧怒罵,沉靜下來,叫了她一聲奶奶,問她:“您怎麼來了?”
我想問的其實是,爲什麼您老人家又知道我住在這裡啊?
難道又是袁思思來告訴您的?
您這是……比燕少還要不消停啊!
我奶奶好像一瞬間老了十歲,從一個紅光滿面的老太太,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暮年的老太婆。
她伸出枯樹皮一樣的手,抓住了我,帶著顫抖的哭腔:“小瑩啊,你可要救救你的叔叔和姑媽,尤其是你堂弟啊……他們可都是你的親人啊……”
我心想果然是袁思思派來的麼?
還真是賊心不死啊。
我只能很冷靜地對她說:“奶奶,對不起,小瑩只是一個小人物,沒有那個能力幫得到他們。自己做下的孽,是要自己去還的。”
我奶奶聽我這般拒絕,也不說什麼話,只是突然間,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