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不到,我還是醒了過來。
我偏頭,在看到燕少的那一眼,發現他的眼睛緩緩睜開。
“繼續睡。”他很簡短的吩咐我。
然而我已經毫無睡意。
稍微整理了一下,我便準備去集團上班……不,是去吃午飯。
集團食堂乾淨衛生美味,最主要是還不花錢。
我說出這個緣故的時候,再次從燕少眼裡看到“你就那點出息”的鄙視……
要走出小區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一個從前和我媽關係較好的阿姨。
由於昨晚的捉賊事件,我莫名的,和全小區人關係都親密了起來。
這阿姨見了我,別提有多親切了,拉著我的手就東加長西家短起來,一會兒問我在哪兒工作,一會兒問我在幹什麼工種,一會兒又問我是不是有了對象,最後還問我要不要去相個親……
我看到旁邊燕少的臉色有點沒對,立馬讓阿姨打住,說我現在還沒有談戀愛的打算呢。
阿姨雖然有點失望,但還是悻悻然作罷。
末了,我正要走,阿姨突然又叫住了我,她的聲音變小了,還四處張望了一下,確認沒什麼人,纔對我說:“對了小瑩,那個你家房產證,可千萬要揣好了哦。我們這個小區,聽說已經被投資商買下來了,這是我聽我家那口子說廠裡的內部消息,只是現在還沒公佈。到時候,不知道要賠你多少呢。阿姨就跟你說了,你千萬別傳出去啊……”
已經被買下來了啊……
那真是大手筆。
我們廠員工宿舍區不僅非常大,位置還一點都不偏。不知道是哪家投資商這麼土豪,出得起那個價。
聽阿姨的口氣,到時候是賠錢,還是原址返遷呢?
等我和燕少上車了,他才問我道:“你剛剛怎麼不問是哪家投資商?”
我一愣,這個確實沒想到。
不過,就算問了,阿姨大概也不知道的吧。
到集團的時候,我意外的碰到了汪漣冰。
……
我們是在電梯裡遇到的。
一樓的電梯門打開,我就看到他在裡面,我注意到電梯是從負層車庫上來的。
看到汪總的時候我微微有點吃驚。
他也現在纔來上班?
我對他笑笑:“汪總好。”
然而汪總並沒有對我笑,他從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就看到我了。然而他今天的神色,十分的麻木和冷淡。
他臉色十分的不好,似乎有點僵硬,整個人都是一種疏離和冰冷的感覺。
我問好,他只是筆直地站立著,嗯了一聲,彷彿點了一下頭,然後就把眼神移開了,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別說和我說一句話,就是好像看我一眼都是浪費時間。
認識汪漣冰這麼久,除了第一次在集團相遇,得知他真實身份的那一次,他從未有過這麼冷漠。
我印象中的汪漣冰和八點水是同一個人。是一個熱情如火,開朗直爽,真正的性情中人。
他一直以來在我面前的表現,讓我忘記了,他還有一個身份,是集團裡的四大副總裁之一。
是那個脾氣火爆,傲視一切,看菜下碟,對上媚諛對下輕慢,分人以示色的汪總。
電梯先到的八樓,汪總踏著冰冷的步子,一刻也沒有停留的,邁了出去。
電梯關上了,我十萬分的不解,問身旁的燕少:“他怎麼了啊?”
燕少靠在我身後的電梯轎廂壁上,十分習以爲常的口氣:“很正常啊,他早上一般都這樣,沒睡好,所以懶得說話理人。你不用管,到下午他就正常了。”
我覺得燕少的解釋是行不通的。
我雖然很少大清早就見到汪總,不過……現在是中午了啊!
十一點了,很明顯不存在是否睡好的問題。
燕少卻搖頭:“你不知道,他失眠很嚴重,搞不好昨晚上一直睜眼。而且是持續幾天這樣失眠。要不然,以阿冰的個性,是極少這麼晚來上班的。”
貿易公司到了,我和燕少便一邊交談著一邊走出去。
燕少說,汪漣冰精力莫名旺盛,經常晚上兩三點睡,早上六點就能醒來,然後就無論如何都再也睡不著。
所以,汪總每天早上來上班,都是黑著臉的,好像人家欠了他幾百兩黃金,卻還了他稻草似的。
燕少說他從前總喜歡每天早上逗汪總說話,結果發現最後都是自己一個人唱獨角戲,無論怎麼樣汪總都不接話,也不笑之後,也就不管他了。
我問燕少,汪總幹啥要睜眼到天亮呢?
燕少說:“咖啡喝太多,惡性循環。”
據說汪總每天都靠喝大量咖啡提神,喝太多的結果就是晚上睡不著,第二天精神不濟就再喝……
我問爲什麼燕少不勸他少喝點。
燕少說:“強迫癥,勸不動。”
他說:“汪漣冰這人危機意識特別強,不容許自己落後別人,逼著自己像個陀螺一樣轉。他好玩的時候確實挺好玩的,思維又活絡跳躍,經常能迸發點普通人想不到的點子和妙語。但是一工作,就跟個苦行僧似的。還有,他必須要有人哄著……”
我心想,被哄其實是人之常情,一個人努力和付出了,總希望能得到別人的肯定,尤其是比自己上一級的人的肯定。
我就說,哄哄他也沒什麼。
燕少點頭:“是沒什麼。不過有時候,他也會提一些不合常情的要求,你要是拒絕了他。你可以看得到他的臉色。立馬一副要甩手不幹的樣子。”
我問:“那你會妥協嗎?”
燕少聞言,就笑了起來。
他的眼裡有種姑且稱之爲壞壞的神色:“爲什麼要妥協,你不知道,看他鬱悶又不好爆發的樣子,是最好玩的了。”
嗯,燕少的惡趣味,那是從來都存在的。
燕少說:“尤其是以前開會的時候,他經常說點自以爲是的想法,我們全部人都反對的時候,他那臉色,簡直太好看了。”
我忍不住捶了燕少的手臂一下,說他好壞好壞的啦。
我說要是汪總真有一天被玩壞了,要辭職怎麼辦?
燕少笑著抓住我的手,捏在手心裡:“不會。他這人好就好在,你不理他,他一會兒就自己正常了。比胡米競那貨好多了。”
我這時候已經在辦公室坐下了,和小李子打了招呼,繼續和燕少進小黑屋聊天。
我問胡總又怎麼了。
燕少便告訴我,胡總纔是個難纏的貨,如果得罪了他,要麼就得誠心誠意的去哄,要麼就要等很長一段時間,他纔會自我消化。重新給你好臉色。
而且米競如果認定自己有理,哪怕表面服從,也會背地裡按照自己的方式方法去做。
燕少說,最煩米競的一點就是,如果他按住自己的方式成功了,就會來衆人面前來炫耀。如果搞砸了,他還會理直氣壯的說,我不去做,我怎麼知道這方法行不通?
我問燕少會不會因此大發雷霆。
燕少沉默了好幾秒,然後非常平靜的說:“嗯……他每次都說得如此有理,竟讓我無言以對。”
噗,我笑噴了。
小米每次侃侃而談的時候,也給我這樣的感覺。
真是無言以對啊。
我說,無論如何,米競確實也很能幹。
燕少說:“米競是非常適合放出去和別人pk戰鬥的猛將。相比之下,阿冰和月天,都太過看重自己的臉面了。”
我認爲燕少的潛臺詞,是在說小米不要臉。
這時候飯點到了,我們便和大傢伙一起下食堂去吃飯。
燕少這時候嫌人多,便隱身了,連我都看不見。
我們一衆人到了食堂,佔座的佔座,打飯的打飯。
食堂的人已經開始排隊了。集團里人多,我大部分都不認識,不過還是見到了從前建築公司的幾個同事。
尤其是陳駱旗,我好久沒見到他了,險些都忘了他的名字和長相。
倒是陳駱旗和他身邊好幾個同事,都挺熱情的和我打招呼,還端著盤子坐了過來。
我告訴他們我這邊都有同事的,過會兒打了飯就要過來。
陳駱旗他們便有些失落的,左右瞅著我四周的位置。
恰好這時候,打飯的姐妹們過來了,見到陳駱旗他們竟然都很熱情的打招呼,讓他們和我們一起坐。
原來,大家都知道小米和汪總是好基友,尤其是小米這邊都是妹紙,汪總那邊都是漢紙。所以貿易公司和建築公司算是聯誼公司,大傢俬下里經常一起玩的。
陳駱旗他們樂得其所,大家便坐下一起吃飯聊天八卦。
沒一會兒,就聊到了相互的boss頭上去。
陳駱旗問小米來公司沒有,人事就笑:“他每天不過中午,哪裡會起*的,哪兒比得過你們那邊那位勞模?”
陳駱旗癟癟嘴:“勞模又有什麼用,建築公司什麼時候破產都不知道。我們都是混日子的囉。”
陳駱旗這話說完,大家都略微有點吃驚。
除了我……
我是大吃一驚!
我看到在座的人都相互換了一下眼色,這種頗爲默契的行爲,立刻讓我有種我是不是錯過了幾章劇情的感覺。
我很無知地問大家:“怎麼回事啊?”
我看到陳駱旗嘴角斜了一個譏諷的度,人事妹紙便岔開話題:“別說了別說了,食堂裡,吃飯。”
我意識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但我更意識到,大家接下來便會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好好說話。
我的認知是正確的。
剛用完午餐,人事妹紙便邀請陳駱旗他們幾位直男到我們公司坐坐。
陳駱旗等人欣然同意。
回了貿易公司,我們一行人便鬼鬼祟祟地躲進了會議室,人事妹紙爲了前車之鑑,還專門鎖了門,然後……
才抱出了一大箱零食。
這是米競這邊的習慣,開會必然是要吃東西的。
而且貿易公司有做進口零食方面的生意,大家經常會刮點油頭下來,比如試吃的餅乾、巧克力什麼的。
人事妹紙把零食放桌上,立刻馬不停蹄地問陳駱旗:“這麼時候,傳言是真的了?”
什麼傳言我並不知道。
不過我看到燕少已經現了形,把他罪惡的魔爪伸向了零食箱子……
陳駱旗一臉沉重:“那不是傳言,是事實,哎……”
我忙問到底是什麼傳言。
大家就惋惜的看著我,用一種你不好好看劇所以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可憐著我。
妹紙說:“大家都說汪總要離開公司了,說有別的公司在高價挖他。”
我持續吃驚。
我注意到燕少拿著零食袋子的手也滯了滯。
小李子說:“小瑩最近都不在公司,不知道也很正常,大家先給她補補功課吧。”
我……
貿易公司真是個有愛的大家庭。
陳駱旗點頭:“這次應該是真的了,我們都是聽柳細細說的,說汪總已經明確表示過了,如果燕少本週內再不予他的信息給以他想要的回覆,他就準備直接辭職。”
人事妹紙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辭職?他給誰辭職?”
陳駱旗回答:“給陸妍辭職啊。她是公司總人事。汪總說了,如果辭職,他已經不期望得到燕少的批準了。他親口給柳細細說的,他心灰意冷,去意已決。”
全會議室一片嘆息聲。
運營妹紙說:“汪總走了,建築公司怎麼辦啊?他爲什麼要和秦總賭氣啊,秦總不都說了,房產公司可以接納建築公司所有的壞賬。雖然建築公司沒辦法接工程,但是房產公司那邊都在盡力盈利呢。只要熬到燕少回來就好了啊。”
陳駱旗聳肩:“是的啊,秦總都許諾絕不會裁員了。但是汪總的個性,你們都懂的,特別不能忍受這種‘嗟來之食’。”
他剛說完,滿會議室的妹紙都嚷嚷起來:“得了吧,嗟來之食!燕少以前成天都嗟來嗟去的,也沒看他有什麼個性。”
陳駱旗和小李子都說:“那是燕少,不一樣的。汪總和秦總不和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哪兒能容忍對手的施捨啊。”
然後陳駱旗又說,昨天不知道怎麼回事,汪總和秦總又在秦總辦公室針鋒相對。
陳駱旗說,以前汪總都是非要和秦總爭個高下的,昨天竟然最後說,隨便了吧,然後就什麼都沒說的走了。
大家就問陳駱旗他們有什麼打算,如果汪總真的要走的話。
陳駱旗他們都表示,如果汪總要帶他們走,他們就跟著走了。好像挖人的公司說,同意汪總帶團隊過去的。
我在一旁聽得心涼,悄悄問燕少:“怎麼辦啊。”
燕少叼著一片巧克力蘸醬薯片……我發現他特別愛吃這種薯片。
他沉思片刻,然後才說:“你去問問他怎麼回事吧……”
我無奈地看著燕少:“他終於被你玩壞了。”
燕少不答話。
我藉口要上廁所,悄悄潛伏出了公司,往八樓而去。
我到了汪總的辦公室外面,然而汪總的胖助理柳細細攔住了我。
柳細細抽了抽鼻樑上的黑框眼鏡,酷酷地對我說:“不好意思,林小姐,汪總今天說了,他任何人都不想見。”
我問柳細細,能不能通報一下,就說我想見他。
柳細細搖頭:“汪總說了,任何人來見,都不見。”
我知道柳細細是個非常負責的助理,從來對事不對人,否則也不會在那麼顏控的汪總身邊呆上那麼久了。
我看了看四下無人,就悄悄問柳細細:“汪總……他怎麼了?”
柳細細擡頭看我一眼,然後就四個字:“無可奉告。”
見我吃癟的模樣,她又嘆口氣,道:“等他願意見你的時候,你親口問他吧。”
我悻悻地走了回來,剛走到拐角處,燕少就給了我一個爆栗子。
我抱著頭,含著淚花問他爲什麼打我。
燕少說:“你沒有汪漣冰電話?”
……對哦。
我爲什麼不給汪總打電話呢?
於是,我打電話,竟然是關機。
燕少命令:“他是設置的來電屏蔽,你給他發短信。”
於是,我又發短信。
我問:【汪總,我在你辦公室外面,你怎麼了啦?】
正要發送,燕少把我手機躲過去,給我改了一下。除了把汪總兩個字換成了八點水,還在最後加了一句:我想見你。
我各種腹誹。
聽到有人讓我相親就擺臉色的人也是你,把我賣出去的人也是你。
燕某某,你還真是個薄情的貨色。
這條短信發出去沒有一會兒,我就聽到汪總辦公室那邊傳來的開門關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