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懾於燕少的氣勢。
他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俯視著我。
我忍不住握緊了自己的手:“我一定會保持好我和他的距離的。”
燕少依然俯瞰著我,並沒有爲我的話而打動,他只說:“如果我剛剛沒有出現呢?如果我剛剛沒有就站在離你們不遠處,沒有給你壓力。你會是什麼樣的表現?”
我很堅定地回答:“依然是果斷的拒絕啊,要不然呢?我什麼時候故意給過他希望?”
就算是有過,也是燕少你特準、故意讓我去的吧。
燕少和我上下對視了又兩秒。
然後他閉了一下眼。
“我還陽以後,你就離開集團吧。”他沒有商量餘地地說道。
我心中怔了怔,燕少繼續說道:“我會找到合適的人選來接替阿冰的這個職位。你再也不必到集團裡來拋頭露面,做好你的燕家少夫人就可以了。”
再也不必拋頭露面……
原來,燕少把我現在在集團裡的所作所爲,定義爲,拋頭露面。
我突然覺得心裡有些委屈,覺得有些泛酸。
我這麼努力的學習,這麼努力的要管理好阿冰留給我的一切,要替燕少守住江山,卻不過是“有傷風化”的拋頭露面而已……
等我的價值達成了,我就可以離開了,我所有做的一切,原來從來沒有爲過我自己。
不過是在燕少的安排下走到這一步而已。
似乎我的神色太過外露,燕少也有所察覺,然而他依然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知道你很辛苦,也很努力,你做得也相當出色。但是這世上,可以坐這個位置的人太多了,能比你幹得更好的人也更多。可我的女人卻只有一個,她用不著到外面去戰鬥。”
可以做這個位置的人太多了……
原來,我根本就不是不可替代的。
我之所以坐在這裡,大概只是由於燕少現在沒有別的人可以信任和利用罷了吧。
我有些急切,有些辯解地反駁他道:“可是我很喜歡這樣戰鬥啊,爲了燕少你去戰鬥。這樣讓我覺得我對你是有用的,我可以爲你做點什麼,而不是隻需要享受你的榮*。”
“但你實際上只需要享受我的榮*就是了。”燕少打斷我道,“對於我而言,這才應該是你存在最大的意義。你想要什麼?金錢、權利、名分,什麼我都可以給你,爲什麼要選用在集團工作這種方式?”
我也打斷他道:“你其實只是不想我見到秦月天而已吧!”
“沒錯!”沒想到燕少根本沒有想過要否認,“不僅是秦月天,其他任何人也最好不要。”
我有些激烈地:“可是我不可能不和其他男人說話見面啊,就算是家裡,不還有你爸爸和阿青嗎……”
燕少冷冷地俯瞰著我:“阿青遲早要離開這個家的,我父親,除了一些日常,不會主動和你說什麼的。”
天,他還真是振振有詞的回答了。
然而這還不算最過分的,最過分的是:“還有,我說的是任何人。不僅包括男人,女人也是。你可以有女性朋友,但最好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不喜歡我的另一半有一堆麻煩的閨蜜團。”
我沒有說話了。
是突然的閉口。
燕少*、佔有慾強,這事情我其實一直都知道。
但是他往常只會用沉默和一切極端的手段來懲罰我,很少這樣露骨地、完整地說出來。
是因爲現在我們的關係已經親密到,可以開始爲這些個人習慣和人生自由而爭吵的地步了嗎?
連上好的閨蜜也最好不要有,真的是不允許把我分一點點給別的人嗎?
可是這樣,我還是一個獨立的人嗎?我大概只能算是他的一件專屬用品而已了吧。
這是由秦月天引發的導火索,最激烈的一次爭執。
我想,從前燕少沒有和我說過這些話,大概是他認爲,他還陽遙遙無期,不能給我任何許諾。
然而一旦清晰了還陽的各種細節目標,他已經開始有計劃地要施展他對我的策略。
這大概就是從前他還沒有遇害之前,準備對我施展的計劃。
他還曾經對我道過歉呢,關於他導致我一直找不到工作,走投無路的事情。那時候我覺得他大概是誠心的。
然而現在我覺得,一旦回到以前的位置,他大概會覺得自己從沒做錯過什麼。
坦白說,我似乎應該感到高興纔是。
燕少已經明確把他還陽之後我的身份告知了我——燕家少夫人。他所表達的意思是,他是不會娶趙安蒂的,並且會給我一個名分。
但是代價是,我必須被關在燕家,做一個只需要等待丈夫歸來的妻子。做一個等待丈夫榮*,且只能依靠丈夫榮*來活下去的小女人。
原來,這就是燕少對於另一半的要求。
我很難想象,希冀如此另一半的燕少,會看上我這個頗有些“獨立自強”的女漢子。他到底怎麼想的?
他難道沒有想過,我雖然渴望家庭溫暖,但也一個人野慣了,要當個嬌滴滴的小女人都是很有難度,更別說當個傳統二十四孝妻子。
所以他纔不停給我打預防針,想潛移默化改變我?
一直到去參加袁思思所謂的宣佈訂婚宴,我都沒有再和燕少說過話。
小相公和小甜甜都是人精,一見我們的狀態,就知道我們大概是吵架了。偶爾跟問問我關於我家庭成員的組成部分。
等到了酒店,燕少乾脆說,他就在車裡休息,讓我們上去就好。
我知道是我的態度激怒了他。
燕少現在處於給我甩臉色的時間段,所以我就不多說什麼,和小相公帶著小甜甜一同上去了。
袁思思表姐盛裝打扮,姑媽也穿紅戴綠,姑父更是把頭髮梳得錚亮。
秦總還沒來,所以晚飯還沒有開始,大家都在包廂裡笑鬧著,林志樑在和幾個長輩打麻將,而堂妹在看綜藝節目。
袁思思一家圍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婦女說說笑笑,而我發現,她竟然就是上一次我參加宴會的,那位曾女士……
原來那時候,袁思思表姐就已經和秦總的母親勾搭上了。
她應該很早就在養那對小鬼了吧。
來到飯局,首先是要給長輩和主人家打招呼。
我先和我奶奶招呼了,她老人家打麻將,沒心思理我。我就又去給表姐一家行禮。
表姐一家心情看樣子都很好,雖然我不認識秦總的母親,但還是說了一聲“阿姨好”。
袁思思就給秦總母親介紹我:“林小瑩,我表妹。小瑩,這位是月天的媽媽,你叫曾阿姨是對的。”
曾女士生得端莊,秦總的眉眼都和她有些像。
她看著我,微微一笑:“你好,林小姐。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這貌似是一個很好的開頭,至少我們之間沒有敵意。
我就回她微笑:“是的,我也記得阿姨的。”
曾女士一直保持著優雅的微笑:“我很早以前就聽說過林小姐了。聽說在追求我兒子的衆多女人之中,你是最直白最有競爭力的……”
啥?我聽到了什麼?
我是追求秦總的衆多女人之中……等等我什麼時候追過秦總?
曾女士又接著說話,這時候她的微笑顯得有些浮了,她說:“不過還好我們月天是比價有判斷力的,最終選中的是我們思思。”
她說著這話,握了一下袁思思的手,對她笑了笑。
然後又看向了我:“不過總的來說,我還是替我們秦家謝謝你了。感謝你能放過我們家月天,聽說汪漣冰就是跟你在一起,只是談個戀愛,就被你剋死了吧?”
我……我簡直無言以對!
我想說曾阿姨,我們倆什麼愁什麼怨啊,我們這才第二次見面第一次說話,您用得著拿著刀對我一刀一刀砍麼?
我哪兒招您惹您了?
您這不由分說就給我扣帽子,句句明刺,顯然在威脅我,不準再靠近你兒子……
關鍵事實一直是您兒子在靠近我吧!
曾女士說到這裡,居然對我微微鞠躬:“看到你帶來的那個男伴,應該就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吧?這麼身強力壯,應該可以經得住你的折騰。總之你不再追求我們家月天,這說明你還是一個識大體懂規矩的女孩子,再說了,你也是思思的表妹,我想我們還是能友善相處的。”
誰、誰要跟你相處了?
我簡直是……
好懷念阿冰還在的日子!
如果阿冰在這裡,他一定不由分說,管你什麼長輩還是女人,先上去一陣大耳巴子,扇完再說吧。
遇到這種自恃高人一等的女人,又是長輩,並且是沒什麼相關的長輩。你跟她慪氣,簡直是自降逼格;但你不跟她慪氣,又顯得你太軟弱好欺。
我正掙扎著要不要毒舌地嗆一句回去,包廂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林小瑩從來沒有追求過我,從最開始到現在,一直是我在追求她。”
這個聲音的響起,讓原本喧鬧的包廂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除了電視裡綜藝節目的聲音。
所有人都看著包廂的門口,那個挺直站立的男人。
……是姍姍來遲的秦總。
他無聲地掃視了一下這個房間,目光迅速滑過所有在場的人,最後略微停留在我的身上,再轉到了曾女士的身上。
曾女士顯然有些尷尬,她哪裡想得到自己兒子會突然出現,還把她的話聽了去——至於聽了多少,我也不大清楚。
袁思思忙帶著圓場的笑站了起來:“月天,你來了,怎麼都不吭一聲?你看,嚇大家一跳。”
秦總並不理會她,只是看著曾女士:“媽媽,你說過,今晚上是家庭聚會的。”他有些沉的眼色,哪怕是和自己的母親說話,帶著尊敬的神氣,也依然有些令人害怕。
曾女士有些慌,她也笑著比劃了一下,對秦總解釋道:“確實是家庭聚會啊,你看,這些都是思思的家人,以後不也是你的家人嗎?”
“我的家人姓秦,不會姓袁。”秦總說這話的時候,無意中看了我一眼。
我注意到他說的是姓袁,而不是姓林。
姑媽和姑父聽到這話,尷尬得跟什麼似的,只有曾女士還在笑著:“月天你瞎說什麼,等結婚以後不就是……”
“誰要結婚?”秦總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他甚至有些陰鷙地看了袁思思一眼,“和我有關係嗎?媽媽,以後這種事,請不要擅自替我做主,否則,兒子不孝忤逆你,也是你逼的。”
“月天!”
曾女士猛地站起來,“你大庭廣衆說些什麼?你既然選擇和思思在一起,現在說這些話幹什麼?你這是把思思置於何地?”
她說這話的時候,表姐已經開始低聲抽泣了,而姑媽則不停安慰地拍著她的肩膀。
其餘的親戚,全都帶著有些驚兼看戲的神色,看著這一幕。
秦總冷笑:“是嗎?我說過選擇和她在一起?媽媽你是不是記錯了?我什麼時候說過?”
他這麼一問,曾女士的神色立刻迷茫起來。
我看大袁思思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然後又立馬低頭哭泣。
我卻是不動聲色地和小相公對視了一眼。
我們都明白了,這大概就是小鬼的功勞,能迷惑混淆人的辨別能力和腦內信息。
看樣子,就算除掉了牙牙,胎兒煞還在,袁思思並沒有完全失勢。
曾女士糊塗了一會兒,卻又十分無理取鬧地說道:“總之你說過的,男子漢大丈夫,說到的話就要做到,既然今天你已經來了,就趕快把你和思思的婚事定下來,最好連日子也一起選了。”
秦總只回了曾女士三個字:“不可能。”
說完這句話,他也不看任何人,轉身就走了出去。
曾女士著了急,大喊著自己兒子的名字,追了出去。
這下,包廂裡炸開了鍋。
首先發飆的就是姑父,他把茶杯往茶幾上重重一放,大罵道:“畜生!他以爲他姓秦,就真是把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欺到頭上了!他這叫始亂終棄!”
姑父這麼一吼,林志樑第一個附和道:“對對對,典型的陳世美。”
三嬸是十分擁護兒子的,立刻說:“可不是嗎?我們思思對他死心塌地的,有他這麼忘恩負義的麼?”
我很想糾正三嬸,袁思思對秦總從沒什麼恩,所以秦總也負不上什麼義。
二嬸也多嘴道:“這種男人,不要也算了,你看他對他媽都那麼不尊不敬的,依我看啊,這什麼名門之後,也是浪得虛名,沒素質沒教養的。思思不嫁給他,還算個好事,對吧?”
二嬸不這樣說還好,這麼一說,姑媽一家都要氣斷腸子了。
說實話,秦總最誘人的身份,除了是xx集團副總之外,就是秦家的長子長孫了。秦家是什麼名望地位?不管是袁家還是林家的人,再過三代都未必攀得上個衣角。
這到手的乘龍快婿就這麼沒了……
表姐已經要哭斷氣。
她邊哭邊喊:“外婆……”
我奶奶立刻應了她一聲:“哎,我的乖外孫女兒!”
袁思思跑到我奶奶跟前,一下子跪下,匍匐到她的腿上:“您可得給我做主啊!思思的後半輩子就靠你了,嗚——”
我看這戲碼就骨頭髮酸,小相公很會察言觀色,趁大家一個不留神,拉著我就退出了包廂。
“真夠精彩的啊。”他邊跟我走著邊對我說,“你這一大家子,簡直跟從戲本兒裡出來的似的。”
我說:“這麼丟臉,求別說。”
小相公就笑:“說起來你表姐真夠失敗的,養那麼兇一對小鬼,連個男人都搞不定,撲街!”
小甜甜這時候從柺杖裡冒了出來,糾正小相公道:“這跟養小鬼沒什麼關係,你看不見秦月天陽氣旺得跟什麼似的麼,什麼鬼啊煞啊都拿他沒辦法呢。”
小相公問我:“對了,小師妹,你跟他,到底誰追求誰的啊?”
小甜甜也立刻八卦桃心閃的看著我。
我嘆口氣。
小相公一定是故意的,我身邊有個燕少,敢和別的男人說話都得被凍個三天三夜,還敢去追求別的男人,除非我真是活夠了。
這個無語也無心回答這個問題,前方突然傳來一個女人激烈呵斥地聲音:“說!你必須把這事情給我解釋個清楚!思思哪裡不好了?換句話說,那個林小瑩哪裡比她好了?”
緊接著,秦總略有些懶洋洋和敷衍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這兩人根本沒有可比性。”
小相公和小甜甜立刻交換了一個眼神:有八卦,快上!
然後理也不理我的奔向現場。
我……我本來不想去,搞得像個偷窺狂一樣。
可是小相公你和小甜甜一人拉我一隻袖子拖著我往前跑是爲哪般?
等我們藏到拐角處,連我也不得不偷偷伸頭,去窺視前方的母子亂戰。
曾女士拍著秦總的手臂,恨恨地說:“是,林小瑩根本沒法跟人家思思比,人家思思名牌大學,家境也還過得去,長得國色天香、氣質超羣,哪裡是林小瑩那個土包子可以比的?她憑什麼*我兒子。”
秦總皺著眉,顯然不想和自己母親爭執,但又不得不開口:“我再說一遍,林小瑩沒有*過我。我已經說了一直是我在追她,你們這些人,到底是哪裡不對勁?道聽途說要當真理。”
曾女士氣得跺腳:“看吧看吧,還說沒*你。你都被她迷得要拋棄思思了,現如今居然還敢跟我頂撞。氣死我了!”
秦總沉默了片刻,不等曾女士再說什麼,就又開口道:“媽,你們爲什麼這麼喜歡袁思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點也不喜歡她。我不能爲了你們的喜好,犧牲我自己一生的幸福。你就當兒子自私好了,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結婚,我想自己做主。關於這一點,我想七年前我離開秦家的時候,就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曾女士一時語塞,似乎暫時找不到什麼話來應對。
秦總的臉色卻又沉了沉:“還有,請媽媽你以後不要再用那種難聽的字眼來侮辱林小瑩。如果再聽到你說那樣的話,我怕我會不再樂意和你見面。”
曾女士一下子炸了起來。
“你什麼意思?你要和我斷絕母子關係嗎?你居然要因爲一個女人跟我斷絕關係!天哪!這真是個禍害!狐貍精!”
秦總只轉過頭來,沒有絲毫妥協地回答:“是的,就是你理解的這個意思。還有,禍害和狐貍精這樣的詞語也算是侮辱。我想我們有一段時間不要見面了,大家都相互冷靜一下。”
秦總說完這句話,立刻轉身就走。
我和小相公立刻慌了起來,秦總走向的方向,是我們藏身的地方。
完了完了,這下子偷窺要暴露了。
關鍵時刻,小甜甜突然小手一揮舞,拋灑了一團白色煙霧,將我們三人全都籠罩其中。然後她噓了一聲,示意我們全都別動。
我呼吸都要停止了,只有站在原地當雕塑,祈禱小甜甜的法術能管用。
秦總從我們身邊走了過去,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我剛剛鬆了一口氣,原本已經走過了秦總突然頓住了腳,然後有些驚然的回過頭看,明明確確地看著我:“小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