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和燕少理這些事,我的腦容量稍稍有些不夠用。
這主要是因爲,我對於燕少的過去,還有他身邊的許多人,都不盡瞭解,也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具體的淵源和恩怨,以及利益衝突。
但是燕少在講解的過程中,儘量放低身段詳細陳述。
見我不太明白爲什麼我現在安然無恙,就能證明汪漣冰沒有什麼問題。
他就用筆在紙上寫了南川兩個字,然後問我:“林小瑩,你覺得南川最大的問題在什麼地方?”
我就扳手指,一一告知。
我說,南川首先是燕少你遇難的地方,其次是你藏印章的地方,再次工程上也有問題。
燕少邊聽我說,邊在紙上寫了一個日期。
他寫的是去年的一個日期。
燕少說,這是他去南川的日期,他問我,有沒有看出問題所在?
我看了半晌,正要搖頭說沒看出來。
突然心頭掠過一個閃電……
我指著那個日期,吃驚地對燕少說:“不管是你遇難、還是你藏印章,甚至是後來德育樓有問題,都是發生在你去南川之後。實際上,在你去南川之前,南川根本就沒有任何問題!”
“是,”燕少面無表情的回答我,並沒有半點要讚揚我的意思,“其實哪裡都沒有問題。包括我停掉的所有工程,都沒有問題。我當時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是有誤的。整個事件最大的目的,只不過是要把我引到南川去而已。”
在這個日光正盛的白天,我把枕頭抱在了胸前。
因爲我覺得冷,徹骨的冷。
燕少說:“所以,我騙不騙秦月天或者趙安蒂,都沒什麼用。那個人早已經在南川等著我了,他只是沒有想到我會在他動手之前,把印章藏起來而已。換句話來說,他就在等我去騙秦月天和趙安蒂。這樣一來,就沒有人知道我究竟去哪裡了。”
我覺得我的牙齒在打顫,我細聲細氣地問:“那德育樓,也是同一回事嗎?”
燕少不回答,只是沉默地與我對視。
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肯定……
燕少說:“林小瑩,汪漣冰救了你。不在於他跳下洪水,也不在於他替你擋刀。而在於他在南川……他就是最大的目標,所有人都會以爲你是他的人,而不是……我的人。”
我知道了,我緊緊抱著枕頭,終於知道了事情的怪異在哪裡。
南川的德育樓,其實就是一個誘餌而已。
那個害燕少的人,在得知燕少逃脫之後,無法找到燕少的魂。他就想,既然燕少是在南川遇害,那麼他的魂必然會回南川去尋找事情的起因。
這樣,那個和燕少簽訂契約的人,必然會在燕少的驅使下,到南川去尋找真相。
德育樓的安全問題,就是一個把我騙到臺前的工具,誰去碰了這個問題,誰就是那個和燕少簽訂契約的人。
那麼,燕少也必然就在她的身邊。
可是,由於汪總冒充八點水跑到了南川來。
所以,別人會以爲,我其實是汪總派過來的,而不是燕少派過來的。
難怪燕少一直都不肯告訴我這樣那樣的事情,原來,就在我以爲我在南川披荊斬棘英勇殺敵的時候,我一直都在懸崖峭壁之間走著鋼絲索。
我心驚膽戰地看著燕少。
幸好他現在才告訴我這些事,否則的話,我都懷疑我當時,是否還能那麼若無其事地去面對各種危機。
我問燕少:“那麼去南川之前,你就想到了這個事了嗎?”
燕少頭一次用一種無奈的眼神,閉了一下眼:“沒有。”
他非常誠實的回答:“我是在你被髮配守門之後,纔想到的。我那時候,就在考慮要不要讓你再繼續去碰德育樓的事。因爲對方在試探你,看你還會不會繼續插手。不過幸好,汪漣冰跑了過來,反正有他給你擋著槍。我就準備讓你去冒一下險。”
我又問,那汪總在燕少辦公室找印章,打電話又是怎麼一回事。
燕少就滿不在乎地說:“啊,那個啊,可能他也正處於被收買的時期吧。不過我猜他還接觸不到對方的核心層,畢竟他曾經是我的人。假如要投誠,如果不帶寶過去的話,對方肯定不會真正的信任他。所以他纔要去找我的印章,當成一個敲門磚吧。”
我默。燕少的口氣,一點也聽不出受傷的感覺。
我又想了一下,突然一驚一乍地對燕少問道:“四一,你的意思是,其實秦總,還有汪總都知道害你的那個人是誰了?”
我會這樣問,理由很充分。
因爲那個害燕少的人,肯定以爲自己已經控制住了燕少,xx集團現在羣龍無首,正是收買集團高層的好時機。
他既然去收買了汪總,必然也會對秦總下手,搞不好,集團的四大副總,已經都和對方接觸過。
所以,就算他們都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害了燕少的人,可是他們都已經見過那個人了。
燕少聽了我的分析,卻搖頭:“我還是那句話,他們不可能現在就接觸得到對方的核心層。林小瑩,你以爲我只是某一個人害的嗎?”
燕少見我愣愣的,就解釋道:“那個煉我魂的人,只是其中之一,或者是爪牙而已。他們要害我,必然是籌劃了不知多久了。否則的話,我不可能那麼輕易中招。現在我的魂逃了出來,他們必然更加警惕,不會輕易信任我這邊的任何一個人。”
我有點擔心,萬一汪總告訴對方,我並不是他派過去的,我是不是就會暴露?
燕少就笑起來:“那肯定不會。”
我不知道爲什麼他那麼胸有成竹,燕少就繼續笑:“秦月天和汪漣冰之間是什麼樣,你今天也是看到了。你之前執意要去南川,月天已經懷疑是汪漣冰派你去的了,這之後漣冰和你一直在南川辦事,幾乎坐實了他的猜想。但是當初你要去南川,又是秦月天去找汪漣冰要求的,加上秦月天本身對你有意,汪漣冰肯定又以爲你是秦月天派過去的。他們都懷疑不到我的頭上來。”
……
我只想說,燕少,你比我想象的更陰險。
秦總和汪總那樣高智商的大拿,都在你的算計之下。那小瑩被你耍得團團轉,也就沒什麼好鬱卒的了。
燕少卻抱住我的肩膀,有點親暱地問我:“你說,看他們倆對掐是不是很好玩?”
我不確定燕少是不是說的秦總和汪總。
燕少已經是一副惋惜的樣子:“我以前就經常想,要是我不在,他們倆會打成什麼樣子。沒想到他們還真的打。”
我斜了燕少一眼。
無良總裁,非燕少莫屬。
想來也是,讓下屬之間力量制衡,相互制約,達成某種平衡,進而穩固金字塔頂尖王者的地位。原本就是統治者最常用的一種手段。
我就問燕少:“難道秦總和汪總都不知道你在讓他們相爭嗎?”
燕少卻搖頭:“我沒有刻意讓他們爭過,只是他們倆性格確實南轅北轍,我在集團的時候,也儘量保持他們兩人之間的平衡。但是漣冰總覺得我過分信任月天,月天又覺得我事事偏袒漣冰。我平心而論,從未偏過他們任何一個人,假如他們真要背叛我,那大家就緣盡於此了吧。也沒有什麼惋惜的。”
我覺得其實燕少,也比我想象中更豁達。
我又問燕少,汪總是不是知道那個人和他在燕少辦公室相遇的人就是我。
燕少又輕輕笑起來:“肯定知道了,你以爲漣冰是笨蛋。他那麼急的往南川趕,就是要確認你會不會認出他來。結果幸好,你夠遲鈍。”
我也忍不住噗的一下笑起來。
汪總會不會以爲,我是秦總派到燕少辦公室去找印章的啊。
現在很多謎團都已經解釋清楚了。
燕少的坦誠讓我覺得很開心。
可是我還是又想不通的地方,我鼓起勇氣問燕少:“爲什麼保險櫃裡有我的照片和資料啊?”
燕少側身看了我一眼,語氣很清淡地:“不是告訴了你我暗戀你嗎?”
我擡手就捶了他一下,我生氣地:“能不能好好說話?我是認真問的。”
燕少就又嘆口氣,把手重重地放在我的肩膀上:“林小瑩,我喜歡你,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你還跟個白癡一樣,只知道看著那個劉宇直流口水。”
燕少的話,我是絕對不信的。
我就跟他鬧,非要他把真正的原因告訴我。
燕少死不改口,只跟著我敷衍:“說實話你也不信,非要我編個謊話,你才安心嗎?”
我氣鼓鼓地託著腮:“說什麼全世界都知道,我纔不信,起碼你弟弟就不知道。”
燕少聽我這樣說,居然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青是第一個知道的,你的照片都是他花錢僱人拍的。”
我繼續不信,燕少就埋頭,挫敗狀:“林小瑩,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有多愛說謊?說什麼你都不信。”
我問,爲什麼燕小少要僱人拍我照片。
燕少繼續哭笑不得:“他中二病你又不是不知道,非說我喜歡你,勸都勸不住。”
我覺得燕少簡直是滿嘴跑火車,越說越離譜。
燕少卻突然凝重了起來,他皺起眉:“不對,你是不是說過,漣冰在我辦公室和對方打電話的時候,對方說了我對你有意思?”
我點頭。
林小瑩身爲奴隸最大的優點就是,不管什麼信息,絕對一字不漏地告知主人。
我問燕少爲什麼會有這麼一說?
燕少思索了一下,又問我:“秦月天有沒有懷疑過我和你有什麼?”
我立刻跪起來,說豈止啊,當初燕少你不是去秦總面前現了形嗎?秦總不懷疑我認識你纔怪呢。
燕少就嗤笑:“我沒事到他面前現形幹什麼,我是入的他的夢。只是當時他在露臺上喝酒,我讓他睡了一覺,然後入他的夢。雖然有點真假難辨,但我不信他不知道那只是做夢。”
我又不說話了……
燕少,你說,你說說看,你這樣子,今天一個說法,明天一個說法,要怎麼在我心目總建立你不愛說謊的形象?
不過我又想了一下,燕少似乎從沒承認過他到秦總面前現形了,他只承認自己去找了秦總。
現形這種說法,好像是我通過秦總的描述自行腦補的。
燕少還在思索著什麼。
我知道他腦中必然在處理著目前已知的各種信息,也不打攪他,只乖乖坐在他的身邊。
燕少思索了片刻,便握了一下我的手:“對方已經在注意你了。”
我驚悚,問爲什麼。
燕少就很隨意地說:“我手裡有你很多照片,其實對方要知道,並不太難。因爲照片始終是需要有人去拍的,對方只要一直監視我和我的家人,就會知道。再加上安蒂是個大嘴巴,搞不好還給月天哭過什麼……”
我問燕少趙安蒂哭過什麼,因爲他說到這裡又不說下去了。
燕少說:“安蒂大概也知道我喜歡你吧。”
我又斜了燕少一眼,他一說他很早就喜歡我了,還說什麼“大概也知道”,我就覺得不可信。
因爲我覺得,以燕少這麼霸道強勢的性格,假如他真的喜歡誰,怎麼可能不會去追到手呢?
還有,當初我去集團應聘,他還明確指定不準我成功。
反正,總之,我就是不信。
我故意去問燕少,帶著調侃的語氣:“安蒂爲什麼會知道你喜歡我啊。”
沒想到燕少立刻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關你什麼事!”
額……
你喜歡我,怎麼不關我的事?
燕少這樣兇兇地一個回答,立刻又讓我不開心了。
果然啊,說到有關趙安蒂的事情,他就會這種牴觸的樣子……小瑩我的心裡又不知不覺地酸了一下。
燕少也沒有管我的那點小情緒。
他始終都在沉思之中。
隨著他思考的時間越久,我就越發覺得……燕少必然還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我問燕少,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燕少就指了一下我心口上的槐木墜子;“保管好它,確保不會有任何人看到……除了阿青。”
我捏緊了槐木,又問然後呢。
燕少攤開手心,那枚印章出現在他的手裡。
他看著印章:“本來想把印章給你拿著辟邪的……不過現在看來還是不能這樣做。你拿著它太危險了。”
他似乎喃喃自語著,突然一擡頭:“雜種呢?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知道燕少的腦回路怎麼想的,我就說,秦總說哪天約了我去領它呢。
燕少說:“把那死東西領回來吧,搞不好關鍵時刻它能起點作用。”
我就不懂了,癩皮狗其實挺可愛的,燕少爲什麼不是罵人家是雜種,就是罵人家是死東西,都沒有好話。
我準備給秦總打電話,打之前又問燕少,除了保管好槐木,領回雜種,我接下來還要做什麼。
大概是南川忙碌慣了,現在突然沒有什麼目的,讓我十分不習慣。
燕少又抱我在懷裡,教育地口氣:“現在秦月天在和汪漣冰角力,你身爲一個底層小員工,只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份兒。你就暫時隨波逐流吧,他們誰搶到你,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別去費那個力。”
明白自己只有聽天由命,我就坦然地給秦總去了電。
聽電話,秦總似乎比昨天熱情了一點,昨天他跟我說話都心不在焉,今天很明顯恢復了常態。
我問秦總我什麼時候可以去領雜種。
秦總說:“我現在不太忙,你有空的話,現在就可以。”
掛了電話,我問燕少和不和我一起去,燕少只是滿臉嘲諷地:“南川的事情夠他處理的了,呵,居然說不忙?”
我不好對燕少的態度評價什麼。
只能又問,我和秦總去領雜種,燕少你去不去?
燕少臉一冷:“不去。”
……我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我發現了燕少一個很怪異的心理特徵。
不論是秦總還是汪總來約我,如果我不得已要出去的話,他明明是很在意,也很不高興,但都不會阻攔,並且也不會跟著我一同去。
我覺得這是他的驕傲和尊嚴,不允許他像個患得患失的男人一樣,總去監視自己女人的行蹤。
並且燕少在用這種放行,告訴我,他“信任”我。但同時他也在用他明顯的態度警告我,假如我有一點越軌的行爲,都會受到懲罰。
因爲,我會和別的男人一同出去,已經是非常觸及他底線的一件事了。
秦總很快就到了樓下來接我。
我再次見到他,一想到他的家庭背景,距離感又多了一點。
不過看得出來秦總很愉快。
大概是因爲我竟然主動給他打了電話,他一路上都談笑風生。
我不敢問汪總的事,也不知道昨天他們掐架的結果如何,只能陪著他笑。
雜種是被寄養在秦總住的小區附近。
秦總住的地方,靠近本市一個繁華的亞中心,那裡因爲涉外企業較多,所以房價是出了名的貴。
秦總指了一下一座非常著名的公寓:“我住那裡。”
我大致知道,那公寓當初一個平米售價超十萬,雖然每套房都是平層,但最小的一套也有兩百多平米。
我們在公寓附近一個大型*物店前停了下來。
秦總和我進去之後,立刻有身穿粉紅色套裝的店員,親熱地上前來接待。
秦總拿出一張卡:“我來領我之前寄養的那隻薩摩耶。”
店員笑著拿著卡進了裡間,我和秦總則坐在外面的接待廳裡等候。
然而兩分鐘之後,我們看到店員帶著一種惶恐的表情走了出來,她身旁還有一名店長打扮的女人。
“對不起兩位,事情是這樣的。”店長的開場白,就讓我和秦總都預感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秦總的臉甚至比我沉得還要快:“什麼事?”
我不得不說,秦總沉臉的時候,那氣勢比燕少還要嚇人一點。
燕少雖然也愛給我擺臉色,並且給人壓力也很大。
可是比起他的兩位副總而言,他沉臉時候,壓抑感上沒有秦總足,冰寒感上又沒有汪總足。
乍一看,似乎是個很中庸且比較溫和的領導者。
但燕少讓人恐懼的地方,恰恰是他看起來沒有太大的危害。
他強悍在於他的雲淡風輕,在於他的溫潤儒雅,在於他一笑一怒的自如。好比我第一次在古街上看到他的時候,輕而易舉就被他的外表矇蔽,足見燕少在店長和總裁的角色之間,可以隨意轉換沒有壓力。
我每每見他不急不緩,卻又不動聲色地把局勢都掌握在手中,就覺得他才真正擔得起boss的名聲。
不過現在,我眼前的兩位*物店員工,顯然是沒有機會去感受燕少的強大的。僅僅是秦總的氣勢,已經讓她們消化*。
店長的話也結巴了起來:“是、是這樣的,您也知道,我們*物店幫忙寄養*物……都是非常貼心的,不會完全籠養,每天都要帶狗狗出去散步……”
她一說到這裡,我和秦總立刻都明白髮生了什麼意外。
那就是——雜種在散步的時候,被搞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