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陰氣猶如一把利劍,瞬間刺入了我的手臂,疼得我長吸一口氣。
哪裡知道我一張嘴,這股陰氣立刻灌入了我的口中,順著我的氣管和食管,直直墜入我的身體裡。
孫強這廝來的,是野蠻式侵佔。
我立刻蜷縮在了地上。
一方面是冷的,另一方面是噁心的。
孫強的靈體,在慢慢侵佔我的四肢百骸,我滿腦子都是他尖銳的笑聲。
“哈哈哈哈,神一樣的身體,怪不得被那隻煞選中,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我的神智在慢慢模糊,我只感到我在冰冷的地板上翻滾,感覺到我內心的抗拒。
按道理說,我已經和燕少締結了契約,其他的鬼魂是沒有辦法侵佔我的。更何況我體內有辟邪的龍馬鱗,上一次在混凝土公司,孫強可以上袁志的身,也沒辦法上我的身。
然而,此刻孫強不知道被什麼秘法煉過還是如何,他完全可以隨意地入侵我的體魄。
我感到頭頂涼了一下,心想糟了,孫強已經在鳩佔鵲巢,強行侵入我的七魄,侵入燕少和我最後的聯(lián)繫。
我心裡在喊著不,不、不要……
我不要成爲這個骯髒、噁心、低俗的鬼魂的寄居體。
不要……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誰來……替我把把他趕出去。
誰?
有誰來幫我?
我的手不停往上伸著,求助著,乞求著。
不知什麼時候,有一股類似絲綢般的毛髮,落在了我的手心之中。
我此刻如同溺水的人,全身都浸泡在入骨寒的冰水之中,我不由得緊緊抓住了這縷毛髮,拼命地往上爬著。
慢慢地,我順著這長長的毛髮爬了上去,然後,我竟然抱住了一個溫暖的長長的脖子。
冰寒在漸漸退去,我喘了兩口氣,側臉看了一眼我抱住的東西。
我只看到了一隻大大的眼睛,起碼有我三分之一的臉那麼大,帶著溫柔而纖長的睫毛,也側臉看著我。
我吃了一驚,急忙想要退後兩步,看清這東西的全貌。
然而我一退後,原本還在手中的溫暖感覺,倏地消失,眼前除了黑暗,什麼沒有。
沒有長睫毛的大眼睛,也沒有柔滑的毛髮,更沒有長長的脖子。
我聽到身後孫強在尖叫:“什麼!是什麼東西趕走了我!”
我不確定剛纔幫助我的,是那隻龍馬。
它只知道我有難,所以用藏在我身體裡的龍馬鱗現了形,幫我驅逐了孫強嗎?
孫強狂叫了一聲,從我後面撲了過來。
我轉身,突然發(fā)現我竟然能看到他了。
只見孫強一臉腐爛,是被混凝土腐蝕了的肌肉,牙齦全都露在外面,眼球也掛在臉上,張開長而尖的手指,朝我撲過來。
這樣子著實嚇壞了我。
所以我非但沒有躲開,反而是擡起一腳,對準他結結實實地踢了過去。
意外的,我的腳竟然把孫強踢了回去。
我倒退幾步,靠到了那塊混凝土。
孫強從地上爬起來,又準備朝我撲過來。
我反手摸到了混凝土的表面。
不知爲何,我心中突然一動,體內的龍馬鱗頓時涌動著,朝我的雙手流去。
孫強怪叫了一聲:“你要幹什麼?”
他的恐懼更讓我明白了什麼。
我一下子轉身,抱住了那塊混凝土。
這一刻,我腦子裡出現第一次見到龍馬時,它突然雙膝跪地,震裂大地的景象。
我一咬牙,感覺手心發(fā)燙,我心裡念著:碎裂吧!碎裂吧!
手中的混凝土似乎鬆動了。
孫強已經撲到了我的後背,他的手指插進了我的蝴蝶骨,疼得我冒冷汗。
然而我沒有動搖。
我死死咬著牙:“你……給我……滾!”
隨著滾的一聲喊出,原本澆灌在地上的混凝土頓時被我扳倒在地,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背後的疼痛驟然一輕,孫強尖叫:“不可能……”
我已經開始踢著逐漸破碎的混凝土。
我依然是凡胎柔體,腳踢在高標號的混凝土上,疼得我牙都酸了,不過藉助著龍馬鱗的力量,我終於是一腳腳地把混凝土踢碎。
連同包裹在裡面腐化的孫強身體一起踢碎。
直到我把所有混凝土都踩成了渣渣。
我才停了下來。
孫強早已經煙消雲散了。
地上的碎石塊也看不出他身體的殘渣。
我渾身溼透,大汗淋漓,呆站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靠在了牆壁上。
我在思索,這次把燕少救出去之後,我是否要去找小少學一點降鬼的技能,免得每次遇到這些靈異的事情,都搞得我手忙腳亂,到死不活。
等我喘夠了,我才擡眼看到了四周的變化。
我所處的,已經不再是原本的密室了。
而是一個梭子型的房間。
和袁志所畫的圖紙上一模一樣的暗層房間。
在房間的正中,放著一個圓形的,如同眼仁一般的大磨盤。
我走到了磨盤的面前。
磨盤上刻著許多奇怪的符文,而在盤的中央,有一個小眼。
我爬了上去,正想要伸手去摸摸眼裡有什麼,空曠地房間裡突然響起了嗡的一聲震響。
我如同觸電,差點從磨盤上滾了下去。
反應了好幾秒,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響了。
拿出手機,我看到竟然是汪漣冰打過來的。
我接起來,小聲地:“喂……”
汪漣冰的聲音裡帶著從未有過的不悅和低沉:“你在哪兒?”
我愣了一下,然後回答了兩個字:“外面。”
汪漣冰一刻也沒停,幾乎是命令和斥責地:“馬上給我回來!馬上!”
我嗯了一聲:“沒法回來。”
汪漣冰問:“爲什麼?”他緊接著又不耐煩地,“什麼都不說,你馬上回來,必須!你現在很危險,你知道嗎?”
我心想我危險我不知道,難道你知道?
……對哦。
你是怎麼知道我現在很危險的?
我就問汪漣冰到底什麼事。
汪漣冰說:“我剛剛收到了一個情報,關於你之前讓我?guī)湍悴榈氖隆;炷翉S從前的總經理是誰。”
我心裡驚了一下,忙問是誰?
汪漣冰反問:“你猜?”
我心想猜你大爺啊,我猜不到!
汪漣冰就一字一頓的回答:“是你的老同學,袁——志!”
我手裡涼了一下,差點握不住手機,汪漣冰的聲音變得很遙遠,但卻一字不落地傳入我的耳膜。他說:“袁志並沒有完成學業(yè),他大二輟學,就來了西美。一開始是設計了b-3的大樓,然後就去了混凝土廠工作,然而去年十月他離開了混凝土廠,到西美來身兼米科的助理。但是混凝土廠從他走後,就沒有再招過總經理。實際上,是他同時兼任的。不過去年他離開之後,把混凝土廠的老員工,陸續(xù)都開除了。他只偶爾回混凝土廠辦點事,下面的員工也沒有怎麼見過他。所以我查了好一陣子,才把他挖了出來。你現在在哪裡?今天你拿了他的設計圖,你是不是要去什麼地方……林小瑩,你在聽我說話嗎?林小瑩?”
我慢慢地放下了手機,因爲我已經感覺到了,有人在一步步地從後面朝我走過來。
我對汪漣冰說:“我等下再給你打過來……”
然後我轉過身去。
我看到了站在我後面的那個男人。
我的小學同學。
我的嘴脣動了動,然後我對他打招呼:“你好啊,袁志,很開心你還活著……”
袁志面色很平靜,他也看著我:“你好啊小瑩,真感謝你今天去我家,還給我燒了紙。”
我問他:“你爸媽知道你還活著嗎?”
袁志笑了一下:“既然要裝死,就要裝得徹底一點,不是嗎?不過小瑩,你幹嘛要去找我的設計圖紙呢?你何必要那麼急的暴露自己,來證實你和燕洍羿的關係?”
我反問他:“我不暴露,你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袁志搖頭:“不,我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但是你真是隱藏得極好,每一次都能打消我的懷疑。再說了,我也不希望我的小學同學是我的獵物。”
我問他:“你就是老五?”
袁志愣了一下,然後他又反應了過來:“你是說師門裡的排名吧?沒錯,我是五師弟,也是師父的關門弟子。”
我吃驚:“那爲什麼張谷林不認識你?”
袁志又笑了一下:“當然不認識了,我們雖然同師門,但是每次見面都會戴著面具。師父從不讓我們相互看到對方的臉。這也是入師門時候的門規(guī)。不過後來師父入關,大師兄他們幾個不尊師囑,纔會相互認識。而我,一直嚴守師門戒律。”
我心想張谷林也真是倒黴,難怪袁志假裝孫強附體之後,沒來殺我,卻馬上去抹了姓馬的和張道士的脖子。
說起來,袁志真是好演技啊……
裝俯身也裝得那麼像。
我仔細看著他,我記得那晚上他是被汪漣冰打得全身骨折了的。
袁志發(fā)現我在看他,他舉起手,轉了個圈,問我:“怎麼了,看不得我健健康康嗎?”
我不語。
袁志就笑:“林小瑩,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悶葫蘆一個,總是要人家主動和你說話。你這種性格,是最適合做修行者的。”
我還是不語。
袁志說:“你不說話也罷,既然今天我們赤誠相見,大家就開誠佈公的談一談吧。”
我很想說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但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談吧……”
袁志點頭:“你這態(tài)度,我喜歡。”
我心想少說廢話快入正題,你不知道反派都是話多才死得快嗎?
袁志歪著頭看我:“你一定對我的經歷很感興趣吧?其實我對你也是一樣的。多年不見的小學同學再次會面,竟然成爲了無意中的敵人。一定會彼此好奇的。不過林小瑩,我話先說在前面,我其實是不想和你爲敵的。我?guī)煾冈浂谶^,如果我能遇到‘她’的話,一定要與其爲善,最好是成爲朋友。所以你看,我早懷疑你了,卻一直沒有對你下過手。否則,要收拾你這樣半點法術也不懂的小女子,都是易如反掌。”
我思索了一下,便擡頭看著他:“好吧,你先說你的,然後你想知道我的什麼事,也問我吧。”
袁志同意了。
他告訴了我小學畢業(yè)後的事情。
袁志說,他小學考得不太好,沒想到卻因禍得福,在另一個城市遇到了他現在的師父。
據他說,他師父見到他便認定他是百年難遇的修行之才,必定要收他到門下,作爲關門弟子。
袁志本身很強悍,一邊學習法術,一邊完成學校功課,居然兩不誤。
在師父的訓練下,他很快就學會了煉魂的多種方法。
在他考上高中的那一年,師父把萬魂噬煞的煉法教給了他。同時,師父引見他見了米科。
師父告訴他,從此以後,他就要開始幫助米科在米家發(fā)展。
師父還留給了他三個錦囊,讓他在大學的時候打開。
袁志修行到了大學二年級,打開錦囊,看到師父在裡面囑咐他修建一棟樓,樓裡要設置這個陣眼。於是,袁志瞞著父母輟學,到了西美,修了這棟樓。
等修完之後,他打開了第二個錦囊。
師父在裡面叮囑,要他和米科設法將燕洍羿引到南川去。
師父算出南川屆時將會有地裂山崩之難,萬魂無處可歸,要袁志在那裡收集萬魂,用燕少的魂魄煉煞。
袁志說,他好不容易煉出了萬魂煞,沒想到燕少卻突然破陣而逃。
說到這裡,袁志嘆息:“師父並沒有說過煞如果不見了要怎麼辦,這近一年,我找他找得好辛苦,然而我也不知他究竟用了什麼辦法,居然可以躲得無影無蹤。師父第三個錦囊開的時間又沒到,我和米科愁得頭髮都快白了。不過真沒想到,最後他竟然又自投羅網找了回來。”
袁志說著又笑了笑:“師父第二個錦囊裡有說,待到把煞放入這陣眼之中,‘她’自會前來,我之前還在想‘她’到底是誰,又爲什麼會來。不過後來終於還是悟到了些什麼……你果然是來了。師父他老人家真是料事如神。”
他舉起了手裡有的一個錦緞小包:“現在,你來了,師父給的第三個錦囊終於可以打開了。”
我很是好奇地:“快呀快呀,打開看看,到底裡面寫了什麼?”
袁志:“……”
袁志說:“我的事情說完了,你也講講你的經歷吧。”
我揮手:“沒什麼好說的,你們不是都調查完了嗎,就是那麼一回事。不過我爸媽車禍死了,我那一家子奇葩親戚,也沒必要給你一一介紹了。”
袁志皺了皺眉:“好吧,我只有一個問題。磅空是你的什麼人?”
我怔了怔。
真沒想到,從緬甸到這裡,都會有人問我和磅空的關係。
我很茫然地攤手:“不知道呀,很多人都問過,不過我真的不知道。”
袁志摸著下巴,似乎在觀察我是否在說謊。
我無奈地看著他:“我真沒撒謊,我什麼出身你還不知道嗎?我也不像你運氣那麼好,居然有個師傅指導,你剛剛也看到了,我什麼法術都不會,差點被孫強殺死。”
袁志搖頭:“不,你雖然沒有法術,但是你體格有些奇異,蛇不咬,陰邪不侵。正常人與煞締約,必定會慘遭橫死。但你非但沒有難,還能逢兇化吉。你與磅空,必然有一定關係。”
我不想和他廢話。
我問袁志:“你不開錦囊嗎?”
袁志遲疑了一下,然後緩緩拿起了錦囊,拆開了它。
我心裡突突跳。
說實話,我挺怕錦囊寫的是,遇到‘她’以後,把此女洗淨去發(fā),枸杞三兩,紅棗四顆,當歸黃芪各十克,大火燒開,小火微燉……
袁志看著錦囊裡的紙條。
挺小的一張。
他咦了一聲:“這次只有一句話。”
然而下一秒,我看到他的臉色變了。
袁志手一抖,紙條差點落在地上。
他猛地擡眼看我,那眼中發(fā)出的精光嚇得差點滾下磨盤。
袁志嘴脣嚅動,半晌才說出了三個字:“是……是你!”
我心想:不是我是鬼啊!
袁志兩步上前,簡直有一種要來抓我的姿勢,他大喊:“是你!林小瑩居然就是你!”
我有點戒備地看著他:“是我啊,紙條上寫了什麼?”
不會真是把我洗乾淨燉湯吃吧?
袁志手心裡捏著紙條,不一會兒,他攤開手心,我看到那張紙條已經碎掉了。
袁志搖頭:“師父他老人家絕不會胡說,絕不會……果然,果然是真的……真的有……”
我最討厭這種說話說半截的人,又什麼你說啊,你這樣吊我的胃口,真給人一種想把你吊打的衝動。
我的手,不知不覺摸到了磨盤的中心,手指剛剛放入中間那個眼,袁志突然大喊一聲:“你幹什麼!”
我一愣,手指卻更深的摸了進去。
我問他:“燕少在哪裡?”
袁志猛地撲上磨盤。
他惡狠狠地叫道:“差點忘了這茬了。你現在已經和我的煞締約了。林小瑩,別怪我狠心,你是師父專程送給我的。”
說著這話,他的手已經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一腳瞪在了他的肚子上。
我拼命掙扎。
袁志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繩子,妄圖把我捆綁起來。
就在這時,我的手指摸到了一個凸出的小尖塊。
整個磨盤突然轉動了起來。
袁志一個不防,從磨盤上摔了下去。
我試圖站起來,然而磨盤越轉越快。
袁志跌在地上,他對我喊道:“林小瑩,快下來,這磨盤會碾碎你的七魄。”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只覺得渾身七處穴位一陣刺痛,頓時跪在了磨盤之上。
袁志抓住了我的腳踝,將我拖了下來。
然而我此時已經是七竅流血。
我看到袁志一瞬間打出了一張符,貼在我的額頭上,然後他朝磨盤上打出好幾張符。
他破口大罵:“林小瑩你動了斷魂眼!這是專門用來碾斷你和燕洍羿契約的法器。你想死也不是這個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