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機揣在斜跨的小包裡,這小包目前正橫在我和燕少之間,被我們壓得快要成一張餅了。
手機一震動,我和燕少頓時都感覺到了。
原本存在的浪漫氣息頓時就被打散了一點。
我舉著雙手:“等等,等等我看下短信?!?
燕少放開了我,任由我打開包,拿出手機,他彷彿是很給人*似的,離開了我,目光放在了竹林別處。
我一看短信,顯示是小少發的。
點開,一行極其醒目的字跳入了眼簾。
【姐姐,快點離開他,他不是我哥?!?
我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腦子彷彿被什麼重擊了一下,瞬間當機,連思考的能力都喪失了。
我兩下刪掉了短信,然後將手機揣好,燕少回過頭來,對我一笑:“*發的?”
我故作輕鬆的笑笑:“對啊,我*多了去了?!?
燕少的臉色立刻有些不悅,他伸手:“我看看?!?
這種一旦把某人某物劃分到自家菜地就要完全佔有的霸道,和我認識的燕少並沒有任何的區別。
我很聽話的把手機遞給他,燕少還真的翻了翻,當他看到最近的短信也是很久之前的了,不由得擡頭疑惑地看著我。
我把手機一把奪回,白了他一眼:“笨!剛剛壓太緊,碰到了音量鍵,壓成了震動?!?
我真是佩服自己在關鍵時刻撒謊的急智。
燕少大概根本沒想到我竟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想出這種謊話,他傾身而前,有些輕佻地問我:“震得還爽麼?”
我現在根本沒心情去和他聊這種帶顏色的笑話,我有些心慌慌地推開了他。
我猜想我的眼神是有些躲閃的,我撩著耳發:“什麼吶……”
我往前走了幾步,燕少追上來,牽住我的手。
我神經高度緊張,忍不住丟人地抖了一下。
燕少立刻敏銳地察覺了什麼,他問我:“你在緊張什麼?”
我假裝用害羞掩飾恐懼,說,我覺得我們發展得太快了,我有點接受不了。
燕少反問:“快麼,這也算快的話,蝸牛的速度也很驚人了。”
我現在也沒心情和他開玩笑。
小少一條莫名其妙的短信,把我的心全都打亂了。
他不是我哥……
小少是故意發這種短信來搗亂的,還是說真的?
我側面,看著一旁的燕少。
是我所熟悉的容顏,是我所熟悉的氣質,我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會長得和燕少一模一樣,我更不敢相信,連氣質,連聲音,連說話和處事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樣。
察覺我在端詳他,燕少也看著我:“看什麼?”
我慌忙低下頭,說沒什麼。
燕少就什麼也麼再問,只是牽住了我的手。
我們兩人慢悠悠地沿著羊腸小道往下走著。
山上有些涼,燕少問我冷不冷,我還沒說個什麼,他就攬住了我的肩,將我摟在了懷裡。
我的心已經很不安穩了,此刻跳得忽快忽慢的。
燕少緊緊摟著我,也不管這樣走山路有些不方便。
我突然想起來了什麼,開口道:“那個……其實我以前,有見過燕少你的……”
燕少“哦”了一聲,眉毛揚了一下:“什麼時候?”
我說:“大學的時候?!?
燕少反問:“雜誌上?還是你們學校裡?”
他這樣的問話,讓我完全拿捏不出來他是真不記得了,還是在套我的話。
我嗯了一下:“雜誌上有見過,學校裡,也是見過的……”
我看到燕少眼底有光些微動了動。
他站住了腳,摟著我的腰:“是麼?我這次走得太久了,有些事記得不太清楚了,你提醒我一下?”
我在心底轉了轉,然後大膽地說:“燕少你忘記了嗎?你當時欽點了我作爲學校學生代表參與博物館的建設,你還找我談過話的,你說過讓我大學畢業就到你們集團裡工作?!?
沒看錯燕少眼裡閃過一縷驚疑的光,他立即反問我:“那你說說看,爲什麼你來應聘的時候,我又拒絕了你?”
我沒料到燕少的反應有這麼敏捷。
按理說我剛剛是在詐他,他應當會想一想才能找到應對我的辦法。
誰知道他完全把我的話語忽略過去,直接找到了另一句話來堵我。
非常時刻,我的大腦也反應迅速,我聳肩:“誰知道呢,這就要問燕少你自己了。其實我還想問問燕少,爲什麼不實踐你對我的承諾?”
“是麼?”燕少垂眼看我,脣似乎時刻準備著要入侵,“事情過去那麼久,我也記得有些不清楚了,小瑩你說說看,我們除了談話,還進行過什麼?”
我想說如果我面前是真正的燕少的話。
這是我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博弈。
我們彷彿都在試探對方,並且都把自己的底藏起來,不論對方說話的虛實,都要從對方的言語裡發現破綻,進而證實些什麼?
是要證實什麼呢?
我心裡不斷翻著巨浪,拍擊著我思維的海岸。
我是要證實,這個燕少就是那個曾經在我大學時期,到過我學校,並且開車到我樓下守過我的那個男人。
但是我不能把那些真實的情況說出來。
因爲如果他是假的燕少的話,那就會獲得曾經燕少對於我的真實資料。
可是,我問了這麼多,包括編造我和燕少不存在的過往,他卻彷彿並麼有上當,甚至說他反而在藉此機會要證實,我和真實的燕少之間是有那麼一些關係的……
是的,他也是在要證實!
我想起我們剛剛上山頂的時候他說過的話。
他問我,我們從前是不是有相遇過?
我那時候還在想,燕少是否要套出我以前有沒有在學校裡注視過他。
現在我才覺得,這個男人其實是想套出我和燕少是否有過交集……不僅僅是學校裡的交集,甚至是這半年來的……交集!
有些事情,換個思維換個角度看,會讓人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
我覺得自己的脊柱發涼了。
我被他握著的手,也有些滲出虛汗。
我現在要做的是,趕快給小少打電話,我要求證一下他的短信到底是什麼意思。
然而小少就像是故意似的,發了這麼一條讓人毛骨悚然的短信,就再也沒有了聲息。
我心急,找不到別的辦法,只有用上最濫的招數,謊稱自己肚子疼,想要找廁所。
然而這山上沒什麼廁所給我躲,燕少就說要麼你就去樹叢裡解決吧。
我看著並不怎麼茂密的樹叢,只有憋屈地說,再忍忍吧。
好不容易,在半山腰的時候,我們發現了一戶人家。
敲開門,主人領我去了簡陋的廁所,燕少就在前廳等我。
我到了廁所裡,一門心思尋思要怎麼才能逃脫,只有給小少發短信,我問小少什麼意思。
小少很快回復我,問我方不方便接電話。
我說不方便,這裡到處漏風,說話聲也是極容易傳出去的。
小少發了一個字:【笨!手機關到靜音?!?
我剛關到靜音,小少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小少在那邊說:“姐姐你什麼都別說,聽我說就行了?!?
我輕聲嗯了一下,小少就爆豆子似的開口:“姐,你身邊那個人絕對絕對不是我哥。今早上我故意給他倒了牛奶,他居然一聲不吭的喝了。你看到他身後那個端銀盆子的傭人了嗎?我哥是從來不喝我給他倒的牛奶的!我每次給他倒了,他都是拿來洗手的!那個銀盆子就給他洗手用的?!?
我心驚膽戰地聽著小少的話。
我心想爲什麼燕少會拿牛奶洗手,爲什麼不喝小少倒的牛奶……那,他其餘時候喝牛奶嗎?
小少似乎明白了我的疑問,他說:“嗯,我哥對牛奶不過敏,偶爾也會喝的,就是不喝我給他倒的牛奶而已。這事情只有我們倆知道,因爲小時候有一次,我在牛奶裡放了點調味料,端到他*前送給他喝……所以以後但凡我端給他的牛奶,他都會直接倒來洗手。那個銀盆子是他房間裡的,今天我是故意讓傭人端出來了。誰知道他看到這一切,一點反應都沒有?!?
小少說:“其實我一直都有點懷疑,這個人和我哥真的是一模一樣,讓我都要分辨不出來真假。但我們畢竟是兄弟,有些感覺,別人沒有,我卻感受很明顯。讓他喝牛奶,也是爲了去摸一下他的魂,畢竟牛是通靈的。但是我最近心臟剛剛恢復,不敢醒著去摸,只有睡著了去摸?!?
小少不用說接下來的話,我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小少摸了魂,發現他不是燕少,然而他醒過來,我已經不在了……
小少問我:“你在哪裡?快點發短信給我,我馬上派人來接你。這個男人的目的,我們現在誰都不清楚。”
掛斷電話,我急急忙忙把地址發給小少,燕少的聲音卻傳了過來:“小瑩,你掉坑裡了?”
我只有回答說,我拉肚子呢。
燕少便說,讓我快點,人家主人家的人還要用廁所呢。
我又磨蹭了半天,實在熬不住,只有出來了。
沒想到燕少卻不在外面。
我偷偷摸摸地潛出去,剛走了沒兩步,就聽到有很輕地說話聲從竹林裡傳出來。
那是燕少的聲音,很輕地:“她很頑固,我暫時沒有打探到任何他們之間更深的聯繫……嗯,沒錯,他弟弟確實畫著那張鬼面……就是那張……我會小心的……”
我難以形容我心裡此刻的感受。
我心想有時候人真的要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覺。
我爲什麼一直不願意和這個燕少進行更進一步的接觸,那或許是我感覺到了,他和真實的燕少還是有那麼一點區別。
究竟區別在哪裡,我也說不上來。
我就只知道,當他吻過來的時候,我是不自覺地抗拒的。
當然,人的五官,譬如眼睛、耳朵,都是有可能會被麻痹的。
我心想,這個男人究竟爲什麼會長得和燕少一樣,爲什麼連氣質,連說話和處事方式都是那麼的像……
躲在他背後操控他的人,究竟對燕少有多熟悉,或者說,究竟是準備了多久……
不過,真的要說不一樣,那也是有的。
比如,他會叫我小瑩,而不是林小瑩。
再比如,他接近我的方式,對待我的態度,和真正的燕少對我的態度,也是有區別的。
其實我早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不是嗎?
他在車裡吻我耳朵的時候,我發現他技巧很嫺熟。
其實,就算是靈體的燕少第一次吻我的時候,對,就是在小旅店吻我的時候,在夢裡的那第一次,打通靈體與實體之路的那個吻。
燕少其實是有些生硬笨拙的。
雖然他後來很努力地,要儘快表現得比我更純熟,然而我其實是有感知,他也不是那麼的熟練。
不光是我,其實秦總、小米甚至汪總,都已經發現他不對勁了。
只是,他們都找不到任何證據而已。
我壓著腳步聲,躬著身子在朝道路上摸。
誰知道剛剛踏上石板路,就聽到身後“燕少”的叫聲:“小瑩!”
我心想糟了,但還是假裝驚喜地回頭:“你在這裡?”
假燕少走了過來,帶著我熟悉的一點點笑,他拉住我的手,聲音裡卻帶著試探:“我以爲,你要一個人跑掉。”
我心緊了緊,卻順口答道:“是啊……我很想跑掉?!?
假燕少問我爲什麼。
我就盯著一邊,說:“我還是覺得,你還有女朋友,我們就這樣,不太好……”
假燕少低頭:“我可以和她分手的?!?
如果這時候是真正的燕少說這種話,我想我是會感動的。
然而現在,一旦明白他是假的,我只覺得心裡發毛。
我就磨磨蹭蹭的,和他一起下山。
現在唯一讓我欣慰一點的是,我明白其實他並不是一定要和我發生點什麼的,他來進攻我,不外乎是爲了查找我和燕少之間的聯繫而已。
爲什麼是我呢?
想到這一點,我又覺得很心驚。
對方已經發現我了嗎?
燕少去找老五查明對手的真面目,然後一去不歸,回來的卻是一個假的燕少。
真正的燕少現在在哪裡?
這個假燕少,絕非一朝一日煉成的。
沒有人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模仿另一個人到無懈可擊,雙胞胎都難以做到。
我們下山之後,又在臨近的小鎮轉了轉,逛到了下午,小少的人馬依然沒有到來。
期間假燕少一直套我的話,然而我的回答並不能給他什麼把柄。
我問他:“我這麼平凡,爲什麼你會看上我啊?”
他似乎沒有準備過這個答案,不由怔了一下,然後看著我:“你認爲愛情有理由?”
那一刻,他看著我的眼神,會讓我誤以爲,他是真的喜歡我。
但是我知道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這人演技高超,根本不是常人能敵。
我們在小鎮的河邊散步,因爲是在山下,所以十分涼爽,河邊綠蔭蔥鬱,假燕少順手從頭頂扯下樹枝,他編了一個環,套在我的頭上。
我哎呀了一聲,取下來套回他頭上。
他躲避著,順手卻把我扯到他懷中。
我十分慌亂,他卻突然問我:“小瑩,你會不會愛上我?”
我怔了一下,然後他抓著我的手,放到他臉上,他說:“如果你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我有沒有幸運得到你?”
我一面暗暗心驚他話裡的含義,一面回答他:“我就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啊。”
他親了一下我的手心:“但願你是平凡的?!?
我心想不平凡又是怎麼樣的呢?
不平凡,就要被當成戰利品,送到你背後主人的手上嗎?
我們在小鎮之上走著走著,突然看到前方來了一個男人。
看到他的時候,我和假燕少都愣了一下。
我們看到的人,竟然是小米。
小米見到我們,立即很熱情地打招呼:“四一,小瑩,你們倆居然跑到這裡來約會?”
我忙甩開燕少的手,逃命似的撲向了小米。
我說:“小米你別亂說話,我們、我們只是到這裡散心而已?!?
我看到假燕少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彷彿小米破壞了他的什麼事一般。
兩人約會變成了三人,我們只能驅車往回趕。
然而,我竟然找不到理由不坐燕少的車。
此時已經過了傍晚,從小鎮回市裡少說也有幾十公里。
燕少的車速一直很快,不斷甩著盤子,沒幾下就把小米的車落在了後面。
在經過一條岔路的時候,燕少突然一打方向盤,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我心裡驚了一下,忙看著他:“你走錯路了吧?”
天色已經開始沉了,燕少的面容半明半暗,他說:“沒錯,這是我們要走的路。”
我聽到他暗示意味這麼明顯的話語,禁不住愣了一下。
他卻對我說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誰?”
我驚得差點從安全帶裡跳出來。
我只能假裝無知地:“你不是燕少嗎?”
假燕少很自嘲般的笑了一笑:“沒錯,我就是燕少,燕少就是我。我身邊的人,二十年來,全都這樣叫我,叫我四一或者燕少,你知道爲什麼嗎?”
他突然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有些張皇的搖頭。
他卻突然從方向盤下放下一隻手,抓住了我的手。
假燕少緊緊捏著我的手:“因爲我只能是燕四一。”
我默不作聲。
我在想我是從哪裡暴露了自己,讓這個假燕少起了疑心。
假燕少卻說:“你偷聽到了我在竹林裡打的電話了吧?”
我震驚,他說:“你轉身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胡米競的出現不是偶然對吧?是你通知他過來的?你是什麼時候通知他的呢?不,不是在偷聽到我電話之後,是在之前,在你謊稱拉肚子的時候。所以……你很早就開始懷疑我了?”
他笑了一下:“真是好奇,我是哪裡露出了破綻。”
我繼續震驚地看著他。
假燕少冷笑:“林小瑩,你要知道,我和燕少其實是沒有什麼區別的。”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話。
假燕少看著前方的路:“不,我們不是雙胞胎。我沒有那麼好命,生在那麼富貴的人家,儘管我們長得很像。”
我心想燕少那種姿色,這世上也有人長得像,也真是難得。
假燕少見我一直沉默,似乎也不期待我再說什麼,他只自顧自地說道:“我只有幾歲的時候,就被挑中了。二十年來,我每天都在演戲。按照別人送過來的劇本演戲。燕少是怎麼生活的,遇到了哪些人,幹了哪些事,我全都要一一演一遍?!?
我覺得呼吸困難。
二十年來,二十年來……
對方準備了二十年。
假燕少繼續說:“他身邊有了幾個朋友,我身邊也會出現幾個朋友。這些‘朋友’配合我一起演,有秦月天、有汪漣冰,有胡米競。他有了女朋友,我也必須有個女朋友。並且必須像他對待他女朋友那般對待我的‘女朋友’。林小瑩,你知道做一個人的影子,二十年的影子,這是什麼滋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