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酒店之後,泡的方便麪當晚餐。
這也得感謝小少,這方便麪是他放我箱子裡的,他似乎早就預料到我會異??释亦l(xiāng)的……方便麪味道。
我問燕少吃不吃,他搖頭,只是百無聊賴地坐在我對面。
我洗完澡,便和他一起躺著翻電臺。
這酒店在仰光也算數(shù)一數(shù)二的,電視臺混合了英文和緬語兩種語言節(jié)目,但總的說,都很無聊。
並且,我大多數(shù)看不懂。
我和燕少安安靜靜地靠著,他仍然舒展著手臂,讓我躺他臂彎裡,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我覺得燕少未免有點反常。
因爲一般而言,他安靜坐著的時候,都是在沉思某些事情。否則的話,他必定是耐不住寂寞的,總要玩點花樣什麼的。
可是今晚上,他過於沒有理由的安靜了。
我將手放在他的腹肌上。
那裡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到傷口了,不過,我不確定他恢復到了什麼程度。因爲,小少說過,要真正治好那裡的傷,並不簡單。
我仰著頭,問他:“傷好得怎麼樣了呢?”
燕少很輕鬆地嗯了一下:“雖然沒辦法痊癒,不過目前也不礙事了?!?
“那和痊癒的區(qū)別在哪裡?”我問。
燕少立刻用一種有些許不悅且銳利的眼神掃了我一下。
我怔:“我有問錯什麼嗎?”
“沒有,”他臉上的不悅加劇了,他看著說著聽不懂的緬語的電視節(jié)目,“女人有時候還是蠢一點好,太能抓住問題的重點且不懂得掩藏,很容易木秀於林?!?
我聽懂了,燕少的意思表面是讓我低調一點,免得招人嫉恨。其實真實的意思是,我不應該把話問得這麼明白,不應該這樣去揭他最不想說的話題。
於是,我斷定,他的傷其實還非常嚴重。
因爲燕少目前是靈體,有些傷害,大概是我肉眼所看不到的。
而鑑於燕少報喜不報憂的性格,他絕對是不會把他的弱點或者不適告訴我的。並且,他也很討厭我洞察到。
領悟到這層意思,我有點小尷尬。
但我還是露出一個姑且算是甜美的笑容,揚著頭問他:“那你是希望我聰明點還是笨點呢?”
燕少低頭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裡有點不耐煩:“在外面聰明點,回來笨一點。”
我心想,我在你面前還不夠笨嗎?
我那點可憐的智商隨時都被你碾壓得渣都不剩。
不過,燕少那麼不耐煩的眼神,告訴我,他現(xiàn)在不想和我說話。
說話都不想,更別提動作點什麼了。
不知道我猜想得對不對,燕少現(xiàn)在有種被病痛折磨但又強裝鎮(zhèn)定的煩躁。他心情應該很不好。
這種時候,我乖乖不說話是正確的。
我其實好多事情想要和燕少聊,比如那個達古上師,比如那塊價值六千萬的廢石頭。但是他既然不想說話,我也就沉默好了。
不知道我們倆人又對著看不懂的電視節(jié)目幹坐了多久。
燕少突然用指尖點了點我的肩膀,我擡頭看他,他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脣。
這個動作我看懂了,他是讓我吻他。
於是我便撐起來,去點了點他的嘴脣。
燕少用指腹撫摸著我的嘴脣,他現(xiàn)在的神色,較剛纔要緩和了許多,他凝視著我:“這個地方,尤其是我的私人領地。”
我笑,我說:“好啦,除了你之外,我這輩子最多再吻一個人了?!?
燕少臉一黑:“什麼?”
我就傻笑:“白癡,我會吻我的寶寶啦。”
燕少扳著我的下巴,手指稍稍有力:“說,和誰的寶寶?”
這話問完,我們都無聲地對視了對方兩秒。
我的聲音放輕了,輕得我自己都要聽不見,我說:“我想和你,可以嗎?”
燕少的手指插到我的發(fā)間,他摩挲著我的髮絲,聲音同樣很輕:“不可以?!?
額……
燕少,您就稍微陪我浪漫一下,可以不?
不用任何時候都那麼誠實的告訴我殘忍的真相,好不好?
我正在神思著要如何拼湊我那顆反覆破碎的玻璃心。
燕少卻把脣放到我的耳畔,耳語般地說:“不可以只吻一個寶寶,因爲,你和我會有很多寶寶?!?
討厭!
最討厭燕少這種先殺後褒的伎倆!
我伸手就去打他,卻被他抓住手腕。
燕少躲著我亂舞的拳頭:“謀殺親夫可是要監(jiān)禁終生的?!?
我反問:“哪條法律規(guī)定的?!?
燕少笑起來,他好像是被自己逗笑的一樣,他說:“燕家家法規(guī)定。”
我哼了一下,燕少卻又緊接著傾身,慢慢把我壓下去:“由本夫君親手監(jiān)禁?!?
我正想說燕少你好調皮不要的不要的,突然……突然看到燕少的肩頭上方出現(xiàn)了另一個人頭。
媽媽救我!
這突然出現(xiàn)的人頭,就像是從燕少肩上長出來的一樣,猙獰的臉,青黑色的皮膚,白色的獠牙,瞬間就嚇得我失聲尖叫。
燕少也已經(jīng)察覺,他反手一揮手,瞬間掐住了那人頭的脖子。
一個晃影,燕少已經(jīng)掐著那人頭飛身躍起,另一隻手擋住了一隻青黑色的手臂。
在我的驚呼聲中,燕少已經(jīng)一手掐頭一手掐手臂,嘩啦一撕……然後不待那怪物嚎叫,再一撕……
……這是我離開南川這麼久,第二次見到除了燕少以外的鬼。
我當時看到這惡鬼在燕少手裡一撕再撕撕成條,最終煙消雲(yún)散。
我心裡就兩個想法。
第一是,這鬼真醜啊……
第二就是,今天算是親眼見到了,手撕鬼子……
等燕少料理完這醜鬼。
我才抱著枕頭被子,驚魂未定地問:“這、這是什麼情況?”
這鬼是怎麼冒出來的,爲什麼會出現(xiàn)在我們這裡,它是來幹嘛的?
一連串的問題,導致我的大腦神經(jīng)開始堵車。燕少也真是的,什麼情況都不問,就把人家撕拉撕拉的……
燕少聽到我說話,卻並沒有回答。他大踏步地走回來,扯起被子,往我頭上一蓋。
他冷聲命令:“我不允許,不準伸出頭?!?
這話,讓我有一種大戰(zhàn)到來,男人出征,女人留在家別搗亂的即視感。
被窩裡的世界,又悶熱又狹隘。
並且,我聽到了外面的鬼哭狼嚎。
好似有許多的孤魂野鬼都闖了進來,然而葬生在了燕少的手下。
許多的疑問又冒了出來。
到底發(fā)生了什麼?
爲什麼突然會有這麼多的鬼找上門來?
是誰讓他們來的?
他們上門來幹嘛?
隨著這些個問題,一個老頭子陰邪而又精爍的形象逐漸在我腦海中成型。
達古上師!
是那個達古上師。
這些鬼都是他派過來的嗎?
我緊緊地拽住了心口上的槐木墜子。
我的墜子,燕少的半身。
我是絕對不會讓那老怪物得到燕少的,那老怪物邪,他絕對是在覬覦燕少的能力。
雖然,燕少對於我的作用,就是在午夜提供一個可以當枕頭的肩膀,以及平時專供打臉的毒舌。
可是我從阿青的許多言語中知道,一個魂魄能修成燕少這樣,已經(jīng)是十分難得了。
光是修成煞,已經(jīng)是萬中無一。
現(xiàn)在又煉化了槐木精的千年精魂。
普通的鬼若是被小米的戒指穿膛而過,早就碎成了渣渣。但燕少不僅支撐到現(xiàn)在,還依靠和千年陰槐木一體,修復了外表的傷口。
所以,現(xiàn)在的燕少……對於某些心懷不軌之人,就是塊香餑餑。
其一,其價值非常大;其二,燕少現(xiàn)在在薄弱期,比從前更好收服。
但是,我覺得任何人要打燕少的主意,都要問問我的意思。
好比男人結婚以後,哪怕出去喝一杯酒也需要正牌老婆的同意一樣。
任何人哪怕想要碰一碰燕少,也必須先踏著我這個契約人的屍體過去。
被子裡悶熱無比,我汗如雨下……
外面的爭鬥一刻也沒有停止過,燕少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但我通過其他鬼魂嚎叫的聲音,知道,不斷有厲鬼闖進來。
他們在圍攻燕少。
這種時候,我從沒這麼痛恨過自己的無用。
我什麼用也沒有,我?guī)筒涣搜嗌?,我既沒有一條金精的手鍊,也沒有一顆龍精戒指,我甚至也不是秦總那樣的純陽體質,可以抵擋世間許多陰邪。
我太沒用了……
不對!
我不是沒用。我會念大明咒的,我曾經(jīng)在南川就念過,我還寫過。
我要去幫助燕少。
他傷還沒好,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在外面戰(zhàn)鬥。
我正這樣想著,就突然聽到了玻璃碎掉的聲音。
我一怔……
玻璃?
這五星級酒店的窗戶全都是封死的,玻璃聲的話,不是廁所裡的鏡子,就是有誰破窗而入了。
我再也按耐不住了,對方發(fā)覺簡單的厲鬼奈何不了燕少,所以派更厲害的東西闖進來了嗎?
我把被子猛地一掀開,正準備跳下地去。眼前突然突兀的冒出一顆溼漉漉的頭顱。
這頭顱是一個女人的頭,髒兮兮的黑髮掛在腦門上,一雙泛青白眼球的眼睛亂顫。她的牙齒也亂糟糟的,上面不知道沾著辣椒皮還是鮮血,冒著一股腐臭味。
這並不是最可怕的。
最怕的是,這就是一顆頭而已!
如果說方纔厲鬼的那顆頭只是嚇了我一瞬間——因爲畢竟頭下面還有身子,那麼現(xiàn)在這顆頭,足以讓我做一年的噩夢!
這頭的下面,掛著一根食管,食管下面是胃袋,胃下面就是一團團的腸子了……
這是個什麼鬼!
我嚇得尖叫的能力都喪失了。
尤其是這女鬼頭,還牙齒一張,對準我的脖子就一口咬了過來。
對於這種超過本人心理承受能力的怪物,我簡直是下意識地揮手,一巴掌就招呼了過去。
我的手打到了女鬼頭的臉,好像打在一塊鐵疙瘩上一般,幾乎快要麻木了。
女鬼頭大概沒想到我居然能這麼快準狠的出手,她被我一個巴掌扇得幾乎落到了地上。
然而,下一秒,她的頭又如同眼鏡蛇一般立了起來。
她又不依不饒地朝我張口咬了過來。
我瞥到了燕少,他此刻幾乎完全被一團黑氣包圍著,我數(shù)了數(shù)晃動的人頭,起碼有十幾只厲鬼在同時圍著他,這些鬼有大有小,有男有女。
燕少消滅一個,立即又有幾隻穿牆而入。
這些鬼的目標並不是我,而是要拖住燕少。
而我面前這隻女鬼的頭,卻是活生生的……屍體。
我看著她白花花的場子,上面不知道沾著什麼花花綠綠的東西,簡直要讓人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那滋味……只有親眼見過才能體會。
我看得出燕少想過來救我,然而他剛剛一轉身,立刻有好幾個鬼全都纏住了他的手腳,這些鬼也全都張著一口獠牙,對著燕少就咬下去。
燕少對我喊出了一個字:“跑!”
我怎麼可能跑,留燕少一個人在這個猙獰的戰(zhàn)場。
雖然我在這裡,可能會讓他分心,可能會拖他的後腿,可是我也絕對不能離開,不能,絕對不能。
我是不會離開燕少的。
所以,我再度揚起手,對著那血淋淋的鬼頭扇了下去。
與此同時,我大喊道:“唵—嘛—呢—叭—咪—吽——”
我這輩子就只會念觀世音菩薩心咒,也就是大明咒。
我每喊一個字,就扇那腦袋一下。
直打得那頭顱的口眼都歪斜了。
打得我手都像是要斷了似的。
然而這彷彿並沒有對這拖著腸子的女鬼頭產生什麼作用。不管她被我打成什麼樣,她的頭依然會再度轉過來,張開血盆大口。
當我再準備打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的手無法動彈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女鬼的腸子,居然纏上了我的手。
我急忙伸手想掙脫這腸子,然而這腸子看起來很脆弱,真正扯起來,卻覺得像是強力橡膠製成的一樣,根本就扯不動。
同時,它好像是有生命一般,如同蛇的軀幹,非常靈活,在我掙扎的瞬間,又把我的另一隻也纏繞了起來。
成年人的腸子一般有五到八米,由於褶皺很多,平鋪下來,幾乎可達到兩百到四百平方米。
沒幾秒鐘,我的雙手,連同我的腰身,都被這該死的腸子纏了個結結實實,說是五花大綁也不爲過。
等到我已經(jīng)被纏得手無縛雞之力,那頭又轉了過來。
這頭顱始終沒什麼表情,如同一個真正的屍體腦袋,但越是如此,越顯得它可怕。
我知道,它的目標至始至終都是我脖子上的槐木墜子,並且,它大概不介意在扯下墜子的同時,吸一口我的血。
然而,就在它的腦袋要碰到我的脖子時,我心口上的槐木墜子散發(fā)出了一陣強光,瞬間照得這頭顱往後一躲閃。
它彷彿很懼怕這光亮,纏著我的腸子也沒那麼緊了。
與此同時,燕少轉過身來,對我大喊:“林小瑩,快跑!”
然而,他剛喊完這句話,我就看到他身後有一隻厲鬼,抓著一隻玉簪子,對準了燕少的後背刺了下去。
那厲鬼身材異常高大魁梧,大約有兩米高,渾身肌肉虯結,青筋暴突,就外形上來說,完全和燕少呈壓倒趨勢。
剛纔一直都是他作爲主力纏著燕少,其他鬼不斷被燕少撕碎吞噬,然而這隻鬼卻很有格鬥技巧地和燕少糾纏著,並且,指揮著其它鬼進攻燕少。
就在燕少轉身大喊我的時候,那厲鬼瞅準了機會,舉起了手裡的玉簪子,朝燕少的身體刺下去。
我嚇得大喊:“躲開!”
燕少也感覺到了腦後的風聲,側身一躲,那玉簪子只從他腰側劃過去,並沒有刺入他的身體。
但是饒是如此,我也看到燕少的眉頭瞬間就立了起來。
他的瞳孔立即放大,整個人都僵住了。
就在這時刻,我心口上散發(fā)出強光的槐木墜子也黯淡了下去。
那頭顱找到了空隙,立即又昂起了頭,朝著我喉管咬過來。
我看到燕少已經(jīng)被好幾只鬼纏著摔倒在了地上,那最大塊頭的厲鬼按著燕少,又再一次舉起了玉簪子。
燕少一伸手,抓住了厲鬼的手腕。
然而那玉簪子離他的喉嚨也只有兩隻拳頭的功夫了。
其它的鬼見狀,全都壓到了厲鬼的那隻手腕上,想要增加重量,讓玉簪子刺入燕少的咽喉。
我看著玉簪子離燕少的喉頭,一點點的靠近,靠近……
我看著女屍的頭顱,朝著我的脖子飛一眼的靠近,不懼槐木墜子微弱的光亮,誓要將它咬下來……
那時候,我的大腦完全放空。
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再不想辦法,我們就要死了。
我們就要死了……
必須有辦法,必須有辦法,辦法……
危急時刻,沒有任何人教我,沒有任何人幫我,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或許是人真的被逼到了臨死的份上,大腦裡某個特殊的區(qū)域會被激活。
我突然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舌尖上,狠狠的一口,幾乎要把自己額舌頭都咬下來了。
我立刻感覺到了腥鹹的血液從舌尖溢了出來,那時候,或許由於神經(jīng)反射,我的眼淚都流了下來,但是我高度緊張,竟然只覺得舌頭麻木。
我猛地吸了一口舌尖的血,然後鼓起氣,對準了那頭顱的臉,噗的一口吐了出去。
那頭顱被我的血噴了一臉。
竟然發(fā)出了一聲慘叫!
它纏著我的腸子一瞬間全都鬆了下來,彷彿受到驚嚇了似的,往窗邊逃了過去。
我顧不上去追它,只朝著燕少跑過去。
我的手穿透了那些鬼的身體,它們和燕少完全不同,都是沒有實體的。然而那隻玉簪子確實實實在在存在的。
這東西或許對於鬼是利器,但我是活人,對我一點危害都沒有。
我抓住了玉簪子,拼命地往一旁扳著。
那大塊頭的厲鬼對我露出了猙獰的牙齒,嚇唬著我,作勢要來咬我。
然而我那時候瘋了一樣,要保住我和燕少兩人性命的信念讓我戰(zhàn)勝了一切恐懼,我竟然張開我此時鮮血淋漓的口,對這鬼大喊道:“滾!”
我這麼一吼,這厲鬼原本還兇神惡煞一般,此時臉上竟然出現(xiàn)了些許害怕的神色。
我一用力,玉簪子被我搶到了手上。
燕少也已經(jīng)翻身而起,一把掐住了厲鬼的脖子。
我看到他一個漂亮地扭轉,這鬼的脖子就如同麥稈一樣被折斷。
我正在慶幸著我們終於扭轉了局勢。
突然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了。
我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脖子,我摸到了腸子的褶皺!
那頭顱竟然又飛了回來,此時趁我不備纏住了我的脖子。
燕少見狀,立即返回身來救我。
然而四周的牆壁以及天花板上突然又涌入了潮水一般的惡鬼,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我已經(jīng)被勒得無法呼吸了,我想要抓起玉簪子,朝那腸子上刺。然而雙手無力,血液和中樞神經(jīng)一旦受阻,雙手根本無法供血,也無法擡起來。
那些厲鬼不知道受了何人指揮,大概都知道勝敗就在此刻。
更多的,更兇猛的鬼冒了出來,在我和燕少之間形成了一堵牆。
我聽到燕少發(fā)狂似的大喊:“林小瑩!林小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