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順著巖石奧凸坑窪的斜坡滾下去。
滾到一個邊緣的點的時候,小米突然硬生生地撐住了地,將我一推。凸出的巖石擋住了我,然而小米卻因爲這反作用力……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落了下去。
我張開嘴想要大叫,然而我叫不出來,聲帶似乎已經被燒壞了。
小米……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小米衝下來抱住了我,用他自己的命換了我的命……
可是,小米,你好傻……
我的命,已經不久矣。
我要死了。
我用最後的視線,看著對面的巖石。
方纔,我沒有叫出來,但我聽到燕少在喊:“米競!米競!”
燕少和小相公還掛在斷了一半的吊橋之上,小相公已經在小甜甜的幫助之下,朝著上面爬了。
而燕少的視線從深淵之中收回後,卻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我。
他此時和我,正好是一條平行線上。
而我們之間,隔著一條深淵。
我想叫他,因爲我看得出,他也想喚我。
然後最後燕少的嘴脣動了動,他好像在說……不要走……
林小瑩你不要走……
我看到燕少眼角的淚,我感覺得到我的眼角也是溼潤冰涼的。
頭頂是那女人的聲音傳來:“她還有一口氣!如果你狠得下心來,就去一刀解決了她,麒麟就是你的了。反正不管是她死,還是認了你爲主,對我而言都是報復了磅空。”
然後是靜默。
我聽到燕少喊了一聲:“月天!”
燕少的聲音裡帶著從未有過的哀求:“月天,不要傷害林小瑩,月天,我求你……你不是也愛她的嗎?月天!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月天我們從小都是朋友,你忘記了嗎?你失蹤的那一次,我半夜都偷跑出去找你。我有一次惹了事,你幫我一起對付別人,月天……我們這麼多年的友誼,你就算是爲了我,你放過林小瑩,好不好?”
秦月天已經從巖石上攀爬了下來,蹲到了我的身邊。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對面的燕少。
他的眼神一直都冰冷地:“步雲……你錯了……我沒有愛過她,你也沒有……你很多事情還不知道,所以纔不會這麼執迷不悟。如果你知道她是誰,知道爲什麼你會愛她,你就不會再這般放不下。”
燕少的眼淚如同珠子一般斷落下來。
他哽咽著:“她是誰?麒麟麼,還是麒麟骨……我什麼都知道……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依然是愛著林小瑩的,這種感覺不是假的,不會因爲她的身份是什麼而改變……月天,你要什麼,我都可以放棄給你,我只求你留下林小瑩給我。除了她,我什麼都不要。”
秦月天微微嘆息了一聲。
他低頭又看了我一眼。
然後他說:“步雲,聽說你身上有半隻麒麟角做護身符是麼?所以我已經脫離出來了,你卻還脫離不出來。因爲麒麟想要取回它的半隻角,所以纔會不斷蠱惑你。而一旦它出世的時候,就會從你的身體裡取走這半隻角。到時候,你會死,林小瑩也會死。”
“那你呢?”燕少反問道,“你現在殺了林小瑩,讓麒麟出世,我就不會死了麼?林小瑩就不會死了麼?”
“不會,”秦月天很堅決地搖了一下頭,他伸出手,緩緩摸到了我的脖子上,他說,“麒麟手裡有我的龍脈,她便可不再要你的那半隻角,這幅軀殼也能依託我的龍脈重生。步雲,你不要再固執了,你們燕家,早就和麒麟斷了。現如今你們家的詛咒也破了,你就放手吧。麒麟新的主人是我,這件事,在我五歲失蹤的那一次,就已經約定了。”
燕少的目光有些哀涼。
秦月天有沒有說謊,我判斷不出來,燕少卻是判斷得出來的。
他的脣動了動,然後他說:“你們……以後會在一起嗎?”
秦月天微微笑了笑,他低下頭,帶著一絲溫柔的目光看著我。
他說:“當初縵和麒麟是如何相處的呢?我和她不會是戀人,不會是夫妻,也不會是朋友,只是一種主僕契約的相伴……選擇了麒麟,就選擇了一生的孤獨和不被世人所承受的寂寞吧……”
我伸出手,抓住了秦月天的手。
他略微有些吃驚地看著我。
我對他搖頭,那時候,我感覺自己腦子裡有一個冰冷的聲音在響起。
而雖然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卻不自覺地,將這段話複述了出來。
我說:“月天……你錯了。與麒麟一世,不會是孤獨寂寞的,而是極其富貴美滿的一生。縵之所以孤苦一生,是因爲……當年助我出世的人,不是他,而是你太祖父。而當初我之所以沒有選擇你的太祖父,是因爲我偏愛的人是縵。所以我只能把富貴都給了秦家,以彌補我的選擇。甜甜說得對,我一己私慾,害了縵一生。但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我想我要選擇的人……依然是縵。”
秦月天有些震驚地看著我。
而我對著他無奈的微笑。
腦子裡那個冰冷的聲音繼續支配著著我說:“你若是現在殺了林小瑩,那我必定會遵守承諾,侍奉你爲主。榮華富貴,安樂美滿,悉數奉上。不過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隱瞞,你和燕步雲的爭鬥,秦家與燕家的爭鬥,都是我一己挑起。我會讓你們這般相鬥,不過是因爲要拖延時間,我想拖到縵到來的時候,再做一次選擇。”
我看著懸崖之上帶著面紗的女人,我說:“田紙菸,你說得很對,我確實自傲清高,自持爲神獸,故任性不守契約。不過你應當明白,有我護身,林小瑩是死不了的。就算落下懸崖,就算開膛破肚,也不會死。如你所言,我是這般冷血的神獸,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骨生受折磨,也無動於衷。所以你才讓秦月天下來殺林小瑩的,對嗎?”
其實所謂要把林小瑩殺了給磅空看,不過是虛張聲勢,這幅軀殼,只可能死在有龍脈的人手中。
所以田紙菸,纔會在這麼多年裡放過我,只等著此刻麒麟即將出世的時辰裡,讓秦月天或小米來殺我。
田紙菸的眼神陡然一變,她在懸崖之上咬牙道:“麒瑩,你總算還是出來了。也算你還有點良心,承認你是害了縵和燕家的罪魁禍首。”
她轉而又對秦月天道:“你還等什麼?現在這裡,只有你和燕步雲還有胡米競是可以做她主人的。胡米競已經落下去了,燕步雲也過不來,這全天下最好的機會就在你手中,你還不下手,還要幹什麼!”
秦月天聽到這話,他低頭看著我,沉默了片刻,問我道:“麒麟,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我說:“你問。”
秦月天便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沒有你的存在,林小瑩會愛上誰?”
腦子裡那個聲音沉寂了片刻,纔回答:“如果沒有我的存在,就不會有林小瑩的存在。就算這世上真的有林小瑩,那她也不會和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有交集。你明知故問,是還留戀什麼麼?”
秦月天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哀色。
他開口道:“我五歲那年,你喚我過去,只是把我作爲橋樑,要回到人世間,來尋回縵麼?”
腦子裡的聲音徹底沉默了。
我一失去了這聲音的支持,腦子裡便一片空白,只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秦月天。
秦月天又閉了一下眼,然後他從腰間取下了刀。
那刀尖閃著寒芒,他轉頭看著燕少,我們剛纔的對話,燕少全都聽到了。
他此時看到秦月天摸刀,突然對著我大喊起來:“麒麟!我只問你,林小瑩是愛我的,對不對!我是不問你,我問的是林小瑩!”
腦子裡依然沒有迴應,我卻轉過頭去。
我已經意識到。
這大概是我最後所能和燕少說的話了……
過了這一時刻,林小瑩便會不存在了,我的人格,我的意識,我作爲獨立一個人的思維,便會消失了。
所有的情感,也都會不存在了。
我的眼淚滑落,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對著燕少喊道:“燕步雲,我愛你,林小瑩是愛你的!不管麒麟怎麼說,不管她愛的是誰,我都是愛你的,我只愛過你。”
燕少那一刻,有些失神地點了點頭。
他臉上還掛著淚,卻對秦月天說道:“那你動手吧……我留不住她,你想要麒麟,那你就拿去吧……”
他的目光深深地看著我。
他哽咽著:“林小瑩,我不是爲了麒麟纔會想要得到你。哪怕將來還是你這幅軀殼在我眼前,但她不再是你,我也不會再要……林小瑩,不管你走到哪裡,是什麼樣的形式所存在,請你不要忘記,永遠不要忘記,有一個男人,是這樣愛過你。”
田紙菸尖利的笑聲在我頭頂傳來。
我看到她飛到了我和秦月天的上空。
她用無不嘲諷的口吻說道:“怪老頭算來算去,最後還是功虧一簣。我倒要看看,屆時他看到麒麟站在別人的身畔,會是什麼感受。”
她低頭對秦月天道:“你快下手,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這一幕了。”
秦月天的刀尖就懸在我的脖子上方。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刀刃唰的一聲落下。
我只感覺脖子邊一涼……
再睜眼,卻發覺自己還活著。
而那柄刀,則險險地插在我脖子邊的巖石之中。
田紙菸見狀,急急罵道:“秦月天你發什麼瘋,你爲什麼不殺她。”
秦月天把我緩緩地抱了起來,抱在了懷中,我身上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
他低頭一直看著我。
他說:“不論是林小瑩還是麒麟,她們的心裡都裝得有各自的人,我就算得到了……又有什麼好處?秦家已經足夠富貴了……”
田紙菸氣急敗壞地罵道:“秦家的富貴到你這一代,已經要終結了,如果麒麟重新認主,不是你的話,這富貴就不會再延續下去。你……你果然和你太祖一樣,是個假仁假義、優柔寡斷之人!你這個僞君子!你這個扶不上牆的爛泥!”
秦月天抱著我,微微擡頭,他笑得無奈。
他說:“富貴,誰不想要呢?天下,誰不想要呢?自己所愛過的女人……誰不想得到呢?我也知道我想要,我也是個有*的人。可是心裡總是有一根線,邁不過去。你嘲笑我虛僞也好,說我膽怯也好,罵我沽名釣譽也好,一個人的*和他的道德原則作戰,道德勝利了,總不算是個丟人的事。”
他用一種輕蔑的眼神,看著上方的田紙菸:“我太祖父當年明明可以得到麒麟,爲什麼會拱手相讓呢?因爲君子不強人所難,不奪人所愛。這種道理,不是你這種妖物所能理解的。”
田紙菸聽到秦月天的話,氣得髮絲亂舞。
她尖叫:“妖物!哈哈,是啊,我是妖物,她便是冰清玉潔的神獸。好哇,好哇!”
她這般叫著,突然一個俯衝,衝了下來,化作一股青煙,竟然徑直鑽入了秦月天的頭頂之中。
秦月天當即大叫了一聲,抓住了我脖子旁邊的刀柄,一下子抽了出來。
然後朝著我揮了下來。
這時候,小甜甜突然飛了回來,猛得拖住了秦月天的手。
只是我看到她的小手心,立刻冒出了噝噝白煙。
小甜甜回過來,對我喊道:“小師妹,你快走。秦月天被控制了,我也擋不住多少時候。”
我見她的手心似乎在被溶蝕,急忙叫她道:“甜師姐,不要這樣……你就讓秦月天殺了我,也沒什麼……”
反正,我不會再活著了。
不論是跟在燕少身邊,還是跟在秦月天身邊。
林小瑩也已經不復存在。
甜甜聽到我這話,回過頭來,對我露出一個甜美的笑。
她說:“小師妹,你還肯叫我一聲師姐,我真的很開心。對不起……都怪我……所有的局都是我導致的……”
我搖頭:“不,你和她不是一個人,師姐,你對我好,我是知道的。”
小甜甜苦笑:“怎麼不是一個人?田紙菸就是我,我就是田紙菸。哪怕分化成了兩個人,我也還是我。小師妹,實不相瞞,我一直僞裝成你小時候的樣子,你大概早就看出來了吧……”
額……我說,我還真沒看出來。
我小時候的樣子,好像和小甜甜還是有出入的。不過她倒是真像極了秦家老宅的那副麒麟小姑娘畫像。
這一時刻,小甜甜的半隻手都沒有了。她弱小的身體猛地朝旁邊一栽。
秦月天的刀如約而至。
這是這一次,卻再度插到了我肩膀旁的巖石之中。
我看到秦月天一咬牙,似乎在與入侵他體內的田紙菸抗爭,顫抖了好一陣,他的手終於鬆開了刀柄。
那一刻,我確定他的神智是清醒的,他對我笑了一下,他說:“林小瑩,去追求自己的所愛吧。”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子突然朝旁邊的巖石一翻。
我倏地一驚。秦月天是要自殺以和田紙菸同歸於盡麼?
我急忙去撈他的手。
這一撈,我的身子也失重,跟著他一同往下跌了去。
下墜的那一瞬間,我看到秦月天眼裡的驚色,他說:“林小瑩你……”
他沒有再說下去。
因爲我們一同摔到了一塊大巖石上,然後又一同滾了下去。
我好像聽到燕少在叫我,我也聽到小甜甜也叫我,還有小相公和牙牙的聲音。
然而四周是一片黑寂。
過了好久,我才感覺我在一個人的懷抱裡。
睜開眼,我看到了燕少。
他抱著我,雙手不斷撫摸著我完好的另一半臉。見著我睜眼,他聲音發抖地:“對不起林小瑩,我來晚了。”
我伸出手,去摸他的臉。
他隨即抓住了我手,讓我的手放在他的臉上。
他的臉好溫暖,他的線條是多麼美好,四一,四一,我所愛的四一,他永遠是這麼完美。
我的眼神開始失焦,意識開始漂浮。
好像有一個無底的洞,在我的身下旋轉。
要把我吸到那很久遠很久遠的年代去……
……
好痛……撕心裂肺地痛從頭頂傳來……
黑暗中我伸出了手。
我想,我爲何會這般痛。
對了,因爲我失了我的角,麒麟斷角,骨碎,我早已經死了。
視覺恢復,我看到了自己的手。
這是,一隻成人的手……我驚了驚,爲什麼會是成人的手?
我慢慢捏起了拳頭。
耳畔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瑩,我想知道你長大後是什麼樣子……
我長大後的樣子……
原來,原來不知不覺間,還是去實現了他這個願望麼?
只是縵……
我長大了,你又在什麼地方呢?
……
嘀嗒——嘀嗒——
窗外在下著雨,打落在石階的青苔上。
我坐在窗前的蒲草上,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
有個瘦弱的身影在雨中奔跑,他舉著一把已經破爛到只剩架子的油傘,雨水順著他的手腕和他褲腿往下流著,小小的身子顯得那般狼狽不堪。
我看著他由遠及近跑了過來,嘭的一聲撞開了木門。
他把傘扔在地上,直起身子,把懷裡用油紙抱著的熱騰騰的米糕舉到我面前。
“瑩,我剛買的熱米糕,你嘗一點吧?”
外面的雨那麼大,他渾身溼透,懷裡的米糕卻滴水未沾。
我對他微微笑:“我不吃東西。”
他原本期待的神色便立即有些失落。
我一見他這神情,便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做錯了事。
總是這般。
相處這一年半載下來,我總會不停犯這樣的錯。
我看到他淋雨,卻想不到要給他一把完好的傘;看到他小心呵護的米糕,卻不知道吃一口以感謝他這份心。
凡人的情感和事故,我不懂得。
我什麼都能看到,卻沒有伸手去體諒的覺悟。
因爲我習慣了別人來求我。
他是我的主人,他應當命令我,要求我。
只要他開口,我什麼都會做的。
但是我知道,縵不會求我什麼……他什麼都不會求我……
而我,也早已經失去了主動給予的能力。
時光悠悠。
彈指間,他便已經長高,意氣風發的少年,俊美的眉目和臉龐,牽著我走在街上的時候,便會引得許多少女側目。
有一日,有女子拿了糖人來哄我,求我道:“小妹妹,我想與你哥哥相識,你讓我進去見他可好?”
我看了看手中的糖人,重新遞給她。
“不好。”
我關了門,轉身便入了院子。
那女子是何人?這世間,能命令我的,只有縵一人而已。
若是縵說想要見她,我便會把她引到他身邊。
但我知道,縵他不會。
縵在席間抄著佛經,他有一手清絕脫骨的字,和他的人一般,不食人間煙火。
我是麒,我喜歡與自己相似的人,所以我選縵做我的主人。
我坐到他面前,他不擡頭,只擡眼看了我一眼,眼底都是笑。
他道:“方纔是什麼事?”
我說:“有女子愛慕你,送我糖人想與你相見。”
他又笑:“你替我擋了就行。”
我不言,待他又抄了一行字,這才突然看著他,我問他:“縵兒,你有什麼願望,可與我說,我皆可實現。”
他停下了筆,側著面容,靜靜思考了片刻。
縵的輪廓是極美的,與他的內在一般,不帶半點缺憾。
他回過頭來,眼中帶笑地看著我:“林小瑩,我想知道你長大後是什麼樣的。”
我一怔。
林小瑩長大後是什麼樣子,我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我出世之後,便已經吸掉了她的體魄和意識,她是個小女孩,我便是個小女孩,不老不死。
我回他笑:“這實在算不得是什麼願望,有什麼價值呢?”
剛說完這句話,我便看到縵的眼底有一抹失落滑過。
他已經漸漸長大,眉眼間的神色愈發隱藏得深,只是我尚還能捕捉到了他一點眼神。
我便知道,我又說錯了話,做錯了事。
只是我不懂,我長大後的樣子,對於一個性情清淡之人,算得上什麼願望。
夏日的炎炎之氣襲來。
池塘上的荷花上停著蜻蜓,我在涼亭的邊緣上坐著,腳尖似要點到池面。
縵在我身後冥思入定。
待他睜開眼,我便回過身去,我問他:“縵兒,你有什麼願望。”
青年的他,早已經長成七尺男兒,一身青色袈裟,掩不住他與生俱來的氣勢,他便是這大地上修爲最深的修行者。
他緩緩擡眼,目光之中早已經沒有了兒時和少年時情緒的波動。
他清冷地開口,聲線是那般華貴:“瑩,我沒有願望。”
我微怔。
沒有願望麼?
相伴這十幾年,我眼睜睜看著他從一個小小的男孩,長成如今這般俊逸高大的男子。
可是,我給過他什麼?
他自有了我,便離了家,四處流浪,清苦跌沛的活著。錦衣玉食不得享,酒色財氣不得沾,這似乎不是一個擁有麒麟的主,所應得到的待遇……
我也是有愧疚。
身爲其僕從,卻不能予其富貴。
我逼問他道:“縵兒,你不妨說說,有何願望,我都可予你實現。”
縵他閉了眼,片刻才道:“若說真有,便也是願這世間無疾苦貧寒,人人都可安然而活。”
我揚眼看他,我問:“莫不要你去做這世間的主宰?我扶持你上位,盡得這天下?”
縵只看著眼前的青磚,他的語氣自帶清涼:“我灑脫一生,不願與浮華名利沾邊。”
我還想說什麼,他卻已經起身。
“走吧。”他抱起了我,讓我坐到他的肩上。
我是孩童,他已經是成人。
我看著他空無一物的頭頂。
旁人都道他是和尚,其實他不是的……身邊總是有女子癡心愛慕,縵爲免其煩,便剃掉了頭髮,穿起袈裟,免了所有的紛擾。
不管是佛、道、魔之法,縵都是一眼精通。
他是這天地間最通透的人,千年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