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阿姨去的是一個西餐廳。
燕少跟著我走出售樓部,就告訴我,他要回家休息了,讓我隨便玩,不回家也無所謂。
他跑得如此之乾淨利落,不由得讓我擔心他是否會實踐我們的賭約?
等到了西餐廳,阿姨很熟絡地給我介紹:“這餐廳是我一個朋友開的,東西是最正宗的。以後想吃西餐了,就過來,直接籤我的單子。”
阿姨話多,我話少,所以只有她說,我點頭的份兒。
不過阿姨貌似就很喜歡這種狀態。
阿姨又問我:“小瑩,你說那三層樓,我是拿來開什麼公司好呢?珠寶公司?還是字畫公司?”
我心裡掠過一絲奇怪的感覺,就說:“其實租出去也好,到時候我們公司會給初裝,是可以直接隔斷了使用的。”
阿姨就搖頭:“租出去能有幾個錢?那錢是死的。依我看啊,就是要開公司,錢生錢,才劃算。正好我兒子大學要畢業了,我就在謀劃著,要讓他幹個什麼事情纔好……”
我心裡奇怪地感覺越來越濃。
不過看不出來,貌不驚人的阿姨,其實是個真正的生意人。
阿姨又說:“對了,我今晚上還叫了我兒子過來,正好樓也買了,大家坐下來合計合計。你啊,也不要在那個什麼買房子中心幹了,屈才!到我這邊來,幫我兒子開公司,主持大局。”
我心裡越來越覺得……不吉祥。
是的,這個西餐廳,就是上次呂達琦帶我來過的。
這……未免太巧合了一點吧?
正想著,身後就想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媽,小瑩,你們久等啦。”
果然……
我看著臉上發光,對著兒子笑的阿姨。
呂太……您藏得挺深的啊?
我是說呂達琦的腦補能力爲什麼那麼強,原來是有遺傳的。
呂太倒是沒有任何的不適癥狀,等呂達琦坐下,她就忙對兒子說道:“琦琦,媽今天專程去了銀禧,去拜訪了林小瑩小姐,還在她那兒買了三層樓呢。”
呂達琦立刻興高采烈地問我:“怎麼樣?開張了吧?那羣妖精是不是傻眼了?”
這種時候,我除了說謝謝,還能說個鳥啊!
沒想到呂太聽我說謝謝,突然表現得很激動。
呂太說:“小瑩,別說這種話。琦琦都和我說了,前段時間,他被一羣社會上的人纏上了,多虧你救了他……我家琦琦啊,和我一樣,生來就有點軟,別人欺到頭上來了,也只有忍氣吞聲的份兒。我就說那段時間他回家精神也不好,問他他也不說,要不是你……”
呂太說到這裡,眼睛都溼潤了。
我嘆息,可憐天下父母心。
不過,呂太,您在售樓中心,表現得蠻霸氣的嘛……哪裡像性子軟的人?
呂太跟我說:“今天我就說要過來感謝一下你,沒想到就看到你被那羣妖精欺負。琦琦說你也老是被人欺負,我就知道,我們都是一類人。心善,不是不會欺負人,是不忍心去欺負人。”
呂太越說越激動。
我真沒想到,竟然是達琦在背後幫助的我。
當初燕少讓我去幫助達琦,不會已經算到這一步了吧?他後來也承認過,他是認識呂家的人的。
我是真的覺得受之有愧。
雖然當初我確實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其實打跑堂弟之流的是燕少,後來幫達琦驅邪的也是燕少。
我就是撿了個大便宜而已。
但是呂太和達琦都不這樣想,他們現在對我簡直就有一種砍不斷理還亂的感激之情。
達琦對我說:“小瑩姐,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很親切,像我的親人一樣。我回家給媽媽說,媽媽還不信。”
呂太忙在一旁邊打斷:“我信的!我是信的!我一看到小瑩,我就信了。這麼好的姑娘,不管是性格,還是樣子,就跟我親閨女一樣!我一眼就喜歡了。”
額……我聽他們你一句我一句這個節奏,不會是想要……
我還沒想到那兒去,呂太就說:“要不這樣,小瑩,我認你當乾女兒吧?好不好?”
果然……
我還沒回答,呂太又道:“達琦這孩子,我總不放心他。他就是缺個哥哥或者姐姐幫著他。以後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小瑩你可要幫我看好了他,別再讓他受欺負了。”
這……這是要聘請我當女保鏢的節奏嗎?
見我猶豫的樣子,呂太立馬問道:“小瑩,你不願意啊?”
我說:“這個……”太突然了吧?
呂太馬上很爽快地說:“不幹也沒事,我看你和達琦也蠻配的,做不成兄妹,做夫妻也挺不錯的。要不然你就當我兒媳婦吧?”
這話說完,我和達琦同時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好!呂太,你是個女中豪傑!
兩權相害取其輕。
於是,我很快就成了呂太的乾女兒,呂達琦的乾姐姐。
我只能安慰自己,能被長輩喜歡,證明我無論長相還是人品,都應該沒問題。並且,成了呂家的乾女兒……貌似是我賺到了?
接下來的時間,我都在聽呂太和達琦談生意上的事情。
我才知道,呂父雖然在外面小三成羣,但是一直都不敢踢掉原配的原因是,拍賣行有一半的股權,都在呂太的手裡。
當年公司最初的資金,也是呂太孃家給的。
呂父後來發達了,有點忘本,但也明白糟糠之妻不可棄的道理。只是發生了小兒子被害的事件之後,聽信小三的謠言,始終都覺得呂太有問題。
現在對呂太的態度非常糟糕。
說到這裡,呂太又是淚眼,呂太說:“牙牙那孩子多可愛啊,我要不是看在他的份上,哪兒容得下那個女人。還不是看在她是的牙牙媽媽,才……”
達琦也鬱郁地:“牙牙死得太冤了,如果讓我逮到那個兇手,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報復的辦法。
我心想這母子兩,都是心善的人,這不假。
我突然想起呂達琦中邪的事情,我心裡轉了一下,便開口問達琦:“達琦,那羣混混,是什麼時候纏上你的呢?”
達琦愣了一下,回想著邊回答:“嗯,今年初的時候吧,有幾個月了。”
我又問:“是在你弟弟出事之後嗎?”
達琦點頭說是的。
我又問呂太:“呂……乾媽,你在這段時間,身邊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呂太嘆氣說:“奇怪的事情也沒什麼,就是倒黴得很。我在做一筆生意,別人欠款不還不說,這半年還官司纏身,達琦他爸又一點也不幫我……”
她說著眉眼又開了:“不過說來也怪,達琦那天回來,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跟我說了你的事情。第二天我官司就判下來了,是我贏了。這沒兩天,款項也收回來了。特別是昨天週末。達琦他爸還回來和我們母子倆吃了飯。小瑩,你說你是不是我們的福星啊?”
我心想,呂太突然轉運,說不定和燕少爲達琦驅邪了有關。
這一個人中邪,極有可能把黴運帶到整個家庭之中。
黴運一除,所有事情就都明朗化了。
後來我回去問了燕少,才知道不僅僅是達琦中邪了,呂太也同樣中了邪。但這邪祟很怪,是傳說中的母子邪,是母子同心的。母子雙方任何一個人倒黴,另一方也會跟著倒黴。
以此惡性循環。
不過比較好的就是,只要除掉任何人身上的一隻邪祟,另外人身上的也會消失。
我總覺得,害達琦弟弟的人,和對呂太母子下邪的,是同一個人。
我就對呂太說:“我覺得事情有點蹊蹺呢,要不要去哪裡,求個什麼護身符來戴戴?總能求個好運。”
我剛說完,達琦倒是先開口了。
達琦搖頭:“現在廟裡的那些佛珠什麼的,都是給人心理安慰的。我和我媽求過好多掛家裡,一點用也沒有。還沒見到小瑩姐你有用呢。”
呂太也說:“是啊,我總覺得一見到小瑩你,我整個人都舒服了。那些什麼求的護身符,真是信不得。”
得,這母子倆,是打算把我當吉祥物,拿回去掛窗子上嗎?
不過,達琦突然又說道:“可是小米手上那顆寶石,是真的有神明呢!”
我心中一動,問達琦:“神明在哪裡?”
達琦就說:“媽你也見過對吧,只要滴血上去,馬上吸個一乾二淨,還會變色呢。”
呂太直打哆嗦:“快別說了,米競那東西,還是從我們行裡拍走的呢,當初就以爲是一顆普通的紅寶石,誰知道這麼邪門。”
達琦說:“我不是這意思,我的意思是,小米是個識貨的人呢。上次我去求的佛珠那些,他看一眼,就說,沒開光的。他好神奇啊。”
這母子倆也是個很能歪樓的。
沒一會兒,他們又談起了最近的一批玉石拍賣,聽他們說,這筆生意正是要和米競一起做的。
達琦說:“真搞不懂,最近小米瘋了似的屯玉石,屯多了就拿到我們家來賣。搞不懂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這時候,我明顯地看到呂太的眼神動了一下。
我心想,呂太應該知道點什麼。
果不其然,呂太左右看了看,看到旁邊沒什麼人,就壓低了聲音,對我和達琦說道:“這事情啊,我只給你們倆透露點,你們嘴管緊了,別說出去啊。”
我在和達琦一起點頭的同時,心裡也有些許的感動。
看得出來,呂太是真的把我當成了自己的女兒,真心信任我的。
呂太用極低的聲音對我們說:“你們有沒有聽到過最近一個在權力高層流傳最廣的事情。”
我和達琦一起搖頭。
呂太就說:“這事情啊,說起來也真玄乎。說什麼天相變,麒麟出。說最遲今年年底,明年初什麼的,麒麟韜光養晦多年,終要出世了。”
我表示果真是好玄。
呂太接著道:“這事情不知是誰傳出來的,說這麒麟既然要出世,那就肯定會有一個麒麟骨。這麒麟,就藏在麒麟骨裡面。只要誰先拿到麒麟骨,誰就能得到麒麟。”
我感覺我在聽山海經……
呂太又道:“他們都說,麒麟最後可能藏身的地方,就是玉或者寶石。你們看米競這幾年,都在做這方面的生意,不是瑪瑙,就是寶石,要麼就是玉什麼的……”
達琦倒是聽的入神,他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麼:“媽你的意思是,小米是在找麒麟骨?”
呂太急忙噓噓噓地豎著手指:“小聲點!我也是猜的。”
我也是個笨的,我問呂太:“他們要麒麟來幹什麼呢?”
我倒是知道麒麟是瑞獸,化煞鎮宅特管用。燕少也說過,得了麒麟骨,鬼就可以免去陰風洗滌之痛,還可以自由行走在陽光下。
可是麒麟還有什麼用處,我倒是很無知。
呂太險些拿勺子來敲我的頭,她低聲罵道:“笨姑娘!你不知道那句話,說得麒麟者得天下嗎?”
我說好了,我知道了。
不過“得某某者得天下”這種句式,我聽得太多了。已經聽得耳朵起繭,聽得爛大街了。
可是,天下是什麼?
說起來真好笑。
金字塔頂尖的寶座,那是離我們凡人多遙遠的一個飄渺的夢。
可能有些渴望權力的人,想要得到所謂的“麒麟”,得到所謂的心理暗示——我一定能走到世界的巔峰。
然而真實的麒麟,或許是並不存在的。
有的只有*。
人活生生的欲求。
對權利,對金錢,對美色的*……
可是,百年之後,你又剩下什麼?
人走了,皮囊空了,只有一堆無用的、腐臭的白骨。
錢、權、色,你連墳墓都帶不進,還想要帶到來生去嗎?
不過達琦的興趣完全被呂太調起來了,他不停對呂太說著:“媽媽,這麼說的話,我們拍賣行是最後可能碰到麒麟骨的了哦。我們常年都在做各種奇珍異寶的拍賣呢。搞不好裡面就有那個麒麟呢。”
沒想到呂太卻皺著眉頭,聲音有點嚴厲地說:“最好別碰到那東西。如果我們真的是不小心拿到那個東西的話,也要儘快脫手出去,白送給別人都好。千萬不能拿到自己手裡啊。”
我心裡在稱讚呂太的通透明智。
這種大富大貴之寶,如果你自身命格太薄,壓不住,只會給你惹來殺身之禍。
呂太繼續教育著兒子:“你知道這世上,多的是人比我們有錢,比我們有權,比我們有勢力。他們都比我們更需要,也更想要這個東西。如果他們來和我們搶,我們搶得過嗎?”
見我不自覺地點頭,呂太讚許地看了我一眼,又道:“還有,我聽有人說過,別看麒麟是瑞獸,麒麟骨卻是大兇之物。誰得到手,不是有什麼真龍龍血脈,鎮不住,小命都要沒有。”
達琦不以爲意地癟著嘴:“這麼玄乎啊。我要是不小心得到這個麒麟骨,我誰都不告訴,悄悄埋起來,怎麼會惹禍上身啊?”
呂太輕輕掐了兒子一把:“你啊你,就是想得簡單,這世界上有不透風的牆嗎?再說了。我聽他們說,這麒麟骨邪乎著呢,據說它有一種功效,就是能讓鬼還陽。所以啊,不知道多少鬼都想要得到這東西呢。你瞞得了人,你瞞得了鬼嗎?沒什麼真龍血脈,你擋得住猛鬼嗎?”
呂達琦哦了一聲,似乎也被猛鬼唬住了。
唯獨我,面上不動,心卻狂跳了起來。
還陽……
還陽……
還陽……
我在心裡不自覺地念著這兩個字。
唸到第三遍的時候,我就再也坐不住了……
還陽!
指的是可以讓鬼變回人嗎?
還是燕少所說的,能讓鬼在陽光下自由行走?
我聽得到自己的心臟在自己的胸膛之中來回衝撞著。
我開口,大概聲音也有點抖,我問:“還陽……具體指的是什麼呢?”
呂太和達琦如同看怪物一般看了我一眼,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就是讓鬼重新變回人啊。”
我不敢多問,只能哦了一聲。
大概是我眼神太飄忽,呂太發現了一點異樣,她問我:“小瑩,你也想要麒麟骨嗎?”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呂太精明如此。
如果我再遮掩,反倒會引起她的懷疑,所以我就順水推舟說道:“我、我去年的時候,爸爸媽媽出車禍……去世了……”
我剛剛說完,就看到呂太和達琦眼裡都流露出了同情的眼色。
呂太一下子有點手足無措地樣子,她連連嘆息:“哎,你這孩子……你……哎……真是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呂太接下來便一直勸導我,說我父母已經去了,雖然我思念他們,但是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我父母肯定希望我能幸福生活。但是如果我想要靠麒麟骨讓他們起死回生的話,搞不好我自己也要遭遇不幸。
所以這個想法一定要放棄。
呂太說:“你現在也是我們呂家的人了,千萬別幹傻事啊。”
這頓飯我足足吃到了半夜十一點。
達琦開車把我送回的小區。他現在正大光明的叫我姐姐。
鑑於燕少的緣故,我沒有請他上去坐坐。
達琦是個沒心思的傢伙,也根本沒那方面的花花腸子,送我到家就興高采烈地走了。
我精疲力盡地打開了房門。
我伸手開燈,然而燈並沒有亮。
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會感到害怕,然而我已經習慣了與鬼生活,所以我反倒是反手關了門,叫了一聲燕少。
房間裡靜悄悄的,靜得有點不正常。
我正打算拿出手機照一下。
臥室裡,突然透來了點點的亮光,如同紗幔一般,一層層暈染開來,然後一點一滴地浸到空氣中。
我循著光亮走向了臥室。
然後,我看到讓我感到心悸的一幕……
臥室的半空中,懸浮著許許多多的米色小蠟燭。它們好像螢火蟲一樣,在半空中微微起伏著,蠟燭中心小小的火焰,在溫柔地跳躍著。
而燕少站在一旁,手裡拿著一支長長的蠟燭,在依次,一個一個的點燃著它們。
他沒有看我,只是偏著頭慢慢地點著蠟燭。
那些蠟燭,剛剛到我的肩膀,到燕少的心口,他擡著手肘,微微偏頭的樣子,好像從文藝復興時期油畫裡走下來的聖徒。
聖潔、完美、端莊……所有最美好的詞語用在他身上,也毫不爲過。
燕少的朱脣輕啓,他說:“想不出要擺什麼形狀,就隨意讓蠟燭這樣飄著了。不過這是爲了慶祝你難得的好運,所以你想要什麼形狀,可以提出來,我來擺。心形……蝴蝶結……hellokitty……什麼都可以……”
說道這裡,他的眼神突然轉了過來。
我看到燕少的眼神裡明顯滯了一下,他用手裡的長蠟燭指著我:“你……你這是幹什麼?”
我端著小板凳,懷裡抱著一大堆的薯片、瓜子、可樂……
我一邊努力防止零食掉下來,一邊想把小板凳放到地上。我吃力地說:“我、我這不是要準備……觀看你跳舞了嗎……”
一層樓跳一次,三層樓,就是三次。
燕少,我記得清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