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牙點頭,指了指窗外。
我便看到,小甜甜一個人坐在樓下花園裡,看著噴泉發(fā)呆呢。小小的身子看起來挺落寞傷心的。
我喚牙牙:“我們一起去把甜甜姐勸上來好不好。”
牙牙當然說好。
我想有牙牙在我身邊,應當沒什麼危險,便同他一起,躡手躡腳地出門,去坐了電梯。
然而,電梯剛往下走了沒有一層樓,我突然聽到頭頂轎廂之外,發(fā)出嘭的一聲巨響。
隨著這鋼繩斷裂一般的聲音,整個轎廂猛地往下一沉。
我和牙牙都一併驚呼:“啊——”
電梯,電梯出故障了!
我猛地衝到操作盤那裡,把所有的樓層全都按了一遍,並且按下了報警器。
這裡,這裡可是二十八樓啊。
直接這樣摔下去,再是什麼龍馬鱗,估計也得給我摔出個內臟分裂。
電梯並沒有因爲我做了一系列的操作而停下,它依然是失控地往下面滑去。
我慌亂中拿出手機,逮著最近聯(lián)繫人那個41就按下去。
只響了一聲燕少就接起來了。
他的聲音還帶著初醒的朦朧:“你在幹嘛?”
這簡單的四個字可以理解爲,你去了哪兒?爲什麼要給我打電話?
我嚇得話都說不清了:“燕、燕少救我。”
燕少那邊猛地提高了聲音:“你在哪兒!”
我哭著:“a02號電梯……啊!”
這個當口兒,電梯突然猛的停了下來。
燕少嚇得在那邊跟著叫起來:“你怎麼了!”
我擡頭,只看到牙牙已經不在身邊了,而整個轎廂顫顫巍巍地抖動著,似乎被什麼力量死死拉著。
我聲音發(fā)抖地:“電梯、電梯突然失控了,一直往下墜……”
燕少的聲音頓時也變了,他說:“你現(xiàn)在在幾樓?”
我看了看顯示屏:“九、九樓……”
就這一瞬間,電梯已經落到了九樓。
我去扳門,然而門死死閉著,紋絲不動。
牙牙的聲音從轎廂頂部傳來:“姐姐……快……叫哥哥他們來救你……我撐不了多少時候……”
燕少已經在電話那頭叫著:“我來了,你不要掛電話,我已經在二十二樓了……我在下來,你撐著……千萬撐著……”
我聽到他在那邊,似乎邊跑邊大喊:“那個人……馬上去通知電梯機房!通知維修工!報警!馬上!a02電梯出故障了!給我找工具!”
我的心懸著,燕少的聲音帶著喘氣:“林小瑩……林小瑩你還在九樓嗎?”
我說我在的。
燕少說了一個好字,然後他說:“不要放棄,不要害怕,我馬上到了,馬上……”
我猜他跑的是樓梯。
這種時候,燕少是不可能去動電梯了。
Wωω ?ttКan ?C ○
他一路從二十八樓奔下來,每走一層樓,都要重複他最先的那段話。
讓人報警,讓人通知機房,讓人給他工具……
我在風雨欲墜的轎廂之中,只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恐懼所包裹著。
究竟是誰,是誰和我有那麼重的深仇大恨,要這般三番五次地置我於死地。
突然間,電梯的外面被嘭的一聲砸響了。
燕少的聲音響在外面。
“林小瑩!林小瑩你在不在裡面!”
我聽他的聲音,竟然是在我的斜上方。
急忙踮起腳尖,對著門縫喊道:“我在,我在下面一點,燕少,我在的。”
燕少沒有迴應我。
只是持續(xù)而執(zhí)著地開始砸門。
他每砸一下,就要喊一聲“林小瑩”。
我急得在裡面不住迴應:“我在,我還在,燕少我還在……”
我聽到他的聲音,混合著劇烈的喘息,隔了一會兒,似乎有人帶著工具來了。
燕少好像搶了對方的工具,開始撬門。
他不住說著:“馬上開了,林小瑩你再堅持一下,馬上開了……”
牙牙在轎廂頂上拉著整個轎廂,也咬著牙:“嗯……牙牙再堅持,再堅持一下……”
我知道電梯外面的門是很容易開的,但裡面的門密封性則相對好一些。
然而不知道爲什麼緣故,這門合得十分的緊,無法輕易撬開。
但饒是如此,燕少還是和衆(zhòng)人一起,把門生生地拉開了。
剛出現(xiàn)一個縫隙,我便看到燕少站在電梯上方,大喊我道:“瑩瑩!”
此時的轎廂,正好懸在九樓和八樓之間,中間的縫隙剛剛容一個人通過。
燕少的手臂已經伸進來抓住了我。
我急忙喊道:“不要拉我!快放手,我自己爬出來。”
現(xiàn)在如果電梯往下墜的話,燕少的一雙手臂就沒有了。
燕少卻是半個身子都探進來了,他拉住了我的雙手。
他說:“抓緊我,我把你拉上來!”
他又喊道:“牙牙……再堅持一下,我馬上把你姐姐拉出去。”
牙牙這次沒有回答,只餘轎廂在微微顫抖著。
燕少便拉著我,一點點地把我往上提著。
我知道我好歹也個有一百多斤的大活人,燕少這個姿勢要拉我出去,一點借力點都沒有,真的是極其困難。
他剛剛把我拉到電梯邊緣,我突然聽到牙牙顫顫地叫了一聲:“牙牙……撐不住了……”
這話剛說完,整個電梯就往下再度一墜。
我聽到外面發(fā)出了陣陣驚呼聲。
我則大喊:“放手燕少!”
他不放地話,一雙手都會沒有了。
然而燕少並沒有放手,電梯卡住了他的雙手,他依然緊緊抓著我。
而在這驚險的時刻,電梯卻又停了下來。
只聽到小甜甜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我托住電梯了!老闆快放手,小師妹從八樓出來。”
阿青的聲音也緊接著傳來:“我在八樓,小瑩姐你和哥鬆開手,我在下面接著你。”
燕少聞言,方纔一點點放了手,慢慢縮了出去。
他趴在地上,對縫隙裡大喊:“阿青你接好了。”
阿青不緊不慢地聲音從下方傳來:“好的,沒事的。”他已經抓住了我的腳踝。
我便坐到地上,一點點地梭了出去。
跳下去的時候,阿青抱住了我的腰。
身後的電梯轟的一聲重新落了下去,不出幾秒鐘,樓下便發(fā)出轎廂墜到底層發(fā)出的巨響聲,塵土上揚,八樓都能嗅得到。
燕少已經衝到了八樓,他一把從阿青懷裡把我拉了出去。
然後,我被緊緊圈入了他的懷抱。
我能感覺到他身體所散發(fā)的熱量,以及他因爲恐懼而急喘的氣息,他按著我的頭,不住的揉著我的頭髮。
他的臉頰死死挨著我的頭,用力摩挲著:“林小瑩你這個混蛋!你真是混賬!”
雖然這般罵著我,他卻把我要錮得喘不過氣來了。
我想說的是,這裡好多人……
燕少抱夠了,終於放開了我。
我還想著要怎麼和他馬上來開距離,尷尬地解釋一下燕少只是出於老闆對下屬的關心才緊張成這個樣子。
然而燕少已經捧住了我的頭。
他根本就不管這裡有多少圍觀的羣衆(zhòng),他不管是不是四個公司都有人來看熱鬧了,他不管柳細細他們是不是也在這裡,他也不管樓下的保安是不是也到了這裡。
他突然就埋頭下來,啄了一下我的臉頰。
隨著他這般的動作,四周猛地發(fā)出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但是燕少並沒有想過要停下來。
他緊接著,又在我另一邊臉頰親了一口。
這一口親得那麼響,響得四周吸氣的聲音都小了一點。
我已經嚇呆了。
然而燕少下一次親的,是我的嘴脣。
他短促而快速的親著,直到最後完全用手臂挽住了我的脖子,埋頭吻住了我。
四周的吸氣聲由小到大,最後終於喧譁了起來。
所有的人,大概除了阿青和小甜甜,全都同時捂住了嘴,發(fā)出了訝異地驚呼聲。
片刻,不知道是不是細細帶的頭,人羣突然又喝起彩來。
我想,此處應有掌聲。
果然,掌聲就響起來了。
全部的圍觀羣衆(zhòng),全都是一邊鼓掌一邊喝彩,還有人大叫“好”。
秀恩愛這種事,人民羣衆(zhòng)都是喜聞樂見的。
但是我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想,怎麼突然就吻上了,還是當衆(zhòng)。
然後我又想了想。
哦,我差點從電梯裡墜亡呢。
燕少他很緊張,他很害怕,然而我出來之後,他很高興,他很激動,所以他再也不管其它什麼,就衝動地抱了我,還吻了我。
這是一個長吻。
當著全集團員工的面。
我和燕少之間最後的一層薄紗,也已經隨著這個行爲,而揭開了。
當他放開我的時候,我擡頭看到了他的眼睛。
燕少的眼中,似乎流動著一種別樣的光彩,那般的動人,那般的璀璨。他深深凝視著我,所有的呵護和愛意,全都表露無遺。
我也凝視著他,我不知道我的眼中,是否也有同樣的光彩。
他的手撫摸到我的臉上,捏了一下我的臉頰。
然後燕少說:“林小瑩,嫁給我。”
我簡直是呆了。
燕少這是在求婚嗎?
他在集團裡,公然當著員工的面,對我求婚嗎?
我瞥到一旁的柳細細,捂著嘴,簡直一副要驚呆哭了的模樣。
而其它的人,表情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
今天所上演的重頭戲,簡直值一個月工資的票價吧!
燕少已經完全不管不顧了。
電梯事件,簡直就是一個導火索,把他所有壓抑的事情都點燃了。
他捧著我的臉,很鄭重也很認真地:“林小瑩,我現(xiàn)在可以當著全世界的面說,我愛你。你能不能告訴全世界,你也是愛我的?”
我這種時刻,已經反抗無力了。
橫豎已經這樣了。
燕少的眼神,他的話語,讓我無處可逃。
我仰頭看著他,聲音裡也有一絲哽咽,我說:“是的,我也是愛你的……”
這話剛說完,我就聽到有人暗暗驚呼起來。
然後緊接著,又有掌聲響起來。
燕少笑了起來。
他笑的時候,眉眼都是如此動人。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我們是要面對一切困難和阻礙的,所以也不在乎是哪一天了。
既然今天說出來了,就從今天開始面對吧。
不管是誰……
不管是什麼家族……
燕少伸出手臂,重新把我攬入了懷中。
這一次不是很急促和慌張的,而是從容不迫的,溫暖而遊刃有餘的。
我也順勢靠在了他的肩上。
然而,就在這麼溫馨動人的時刻。
阿青的聲音卻是非常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阿青說:“月天哥哥……你好啊……”
月天哥哥。
這四個字,一瞬間將我從溫暖美好的懷抱中驚醒。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我擡起了頭,直起了身子。
我和燕少一起轉身,然而依然沒有放開彼此。
我們看到了已經從人羣中走出來的,秦月天。
他面色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蒼白,他的嘴脣一點血色都沒有,他的步伐,也是那般的……沉重。
他看著我,也看著燕少。
我們不能從他臉上看到任何的表情。
他好像是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因而也沒有表情。
整個廊廳裡靜了好一陣子。
秦月天的聲音纔再度響了起來:“你們……什麼時候的事……”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這句話。
燕少的聲音卻是很沉穩(wěn)地回答道:“很早的事了。”
他說這話時,攬著我腰的手,更用力的一分。
秦月天的眼神並沒有迴避,他只是與燕少面無表情的對視著:“很早,是多早?”
燕少微微昂頭:“比你早。”
這種時刻,所謂友誼,所謂朋友,都被撕得粉碎。
廊廳裡的氣氛,壓抑得人幾乎想要下跪。
所有的員工都不說話,全都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秦月天的眼神落下去。
他閉了一下眼,直到此刻,我才明顯地看到,他呼吸了一下。
然後他又睜開了眼。
那眼依然空洞得可怕。
他似乎喃喃了一句:“比我早……你們……爲什麼不告訴我?”
這句話,一瞬間就問住了我和燕少。
就在我們愣住的那一剎那,秦月天又看向了我:“林小瑩,你爲什麼從來沒有告訴我?”
他的聲音是平靜的,但就因爲這般平靜,才讓人隱隱感覺得到平靜之下海浪般呼嘯的憤怒。
我在愣神的時候,燕少已經擋在了我面前。
他冷冷地回答秦月天:“她有她的苦衷。”
我的苦衷……
是的,我確實是有苦衷的。
我不能告訴別人我曾經和燕少在一起過,不能讓人知道我曾經和一個妖煞在一起半年,不能讓人知道爲了讓他回到人世間,我付出了什麼……
當然,當我不在乎這個秘密的時候,有些事情,已經發(fā)生了。
秦月天緊接著,便問燕少:“那你呢?你爲什麼從來不告訴我,爲什麼不告訴我,你也愛她,你也想得到她,你也要追求她,爲什麼,你從來不說。”
燕少頓了頓,然而他說:“我以爲你知道。”
秦月天好像笑了一下。
他笑得那般嘲諷。
“我知不知道,和你說不說,是兩回事。”他說,“我知道的,只是我猜測的,我的猜測,可能是錯的。”
沉默。
重新蔓延在整個廊廳之中。
秦月天突然退後了一步。
他指著阿青,問:“你呢?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臉皮厚到阿青那個程度,一時也有些侷促起來,但他還是很鎮(zhèn)定地回答:“也很早。”
秦月天點了一下頭。
忽而轉向了不遠處的小米。
他問:“胡米競,你呢?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小米擡了一下手,似乎想要解釋什麼,然而,他最終還是開口:“我才知道……不久……”
小米第一次發(fā)現(xiàn)我和燕少的事,正是秦月天出車禍的那一天。
秦月天便又問向旁邊的人:“柳細細,你呢?你也很早就知道了?”
細細這般伶牙俐齒,一下子也支吾起來:“我、我不知道……不知道那個人是、是林總……”
是啊,那一天,我和燕少在會議室的隔斷裡幹那種事。
恐怕已經傳遍了整個集團。
只是,那時候他們都不確定那個女人是我而已。
秦月天便又點了點頭。
他問身旁的人:“你們呢?你們也是很早就知道了?”
所有的人都不敢回答,所有的人都沉默。
秦月天笑了笑,笑得那般淒涼和自嘲。
他說:“好,很好。你們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我的兄弟,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的未婚妻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只有我今天,眼見爲實……”
燕少放開了我。
他走上前去:“月天,這件事情有些複雜……”
可是他的話並未說完。
因爲秦月天已經揮拳而向。
我驚呼了起來。
燕少猛地擡起手心,接住了這一拳。
然而他還是連著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撞到了我身上。
秦月天說,第一次是咬牙切齒地:“燕洍羿,你他媽的不是東西!”
他指著燕少,點了一下頭:“你跟我之間,到此爲止了。”
說完這句話,他轉過了身,人羣很自覺地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秦月天便踏著這條道,頭也不回地往樓梯走去。
他的步子有些踉蹌,但卻顯得那般堅決。
我和燕少,還有阿青和小米,就那樣的,站在原地,看著他離去……
沒有人去叫住他。
也沒有人去勸他。
因爲知道一切行爲都是沒用的……
一切都發(fā)生了,永遠也抹不去了。該斷裂的斷裂了,該結束的結束了。
遲早會到這一天,我們都知道。
如今它提前到來,我們也只有坦然接受。
直到秦月天的腳步聲徹底消失,燕少纔回過身來,他捏了一下我的手,安慰我道:“沒事的。”
我點了點頭。
事已至此,還能怎麼樣?
我和燕少在一起的事情,很快就會傳遍我們所涉及的所有的圈子。
秦家會知道,燕父也會知道,趙家也會知道……避無可避,除了擡頭而上,別無他法。
阿青已經開始吆喝:“好了啊好了啊,大家該工作的就工作了,回自己崗位上去……額,姐姐,你還要不要把股權交割給我。”
我還沒想好怎麼說,燕少已經替我回答:“要的。林小瑩以後也沒必要到集團來拋頭露面了,我們之間也是要避嫌的。”
阿青切了一聲:“當著所有人面親都親了,還說什麼避嫌,真是不害臊。”
燕少立刻擡手,給了阿青一個爆栗子。
喝道:“閉嘴!”
小米也上前來。
他挺光明磊落地勸我道:“小瑩,雖然月天也是我的朋友。這個事情我是支撐你的。人生可能就一次真愛,爲了真愛犯下的錯都是可以原諒的。你不要有任何負擔,和四一好好在一起,我一定會祝福你們的。”
我回他笑:“謝謝胡總了。”
小米立刻叫道:“哎喲林總,不要客氣。”
大家都笑起來。
但燕少沒笑。
我知道秦月天的離去,對於他而言,也是十分不好受。
我想讓他不要難過,想牽著他到一旁去好好和他聊一會兒,然而剛剛開口,還沒說出一個字,突然覺得胃部一陣絞痛。
有什麼東西好像突然在我腹部翻涌著,然後一股腦地順著我的咽喉衝了上來。
我止也止不住,只覺得喉嚨一下子被什麼熱乎乎的液體填滿了。
急忙埋頭,鮮血已經從口中噴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