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精神病院的這幾天,get到了一個新技能,那就是動不動唾別人一臉。
然而我現在嘴裡什麼也沒有,因爲緊張而導致連唾液都沒有。
所以儘管我很想噴汪漣冰一臉,卻什麼也做不到。
我想後退,然而他坐在我的雙腿上。
我的病服單薄,甚至可以感覺到他高於我的體溫。
汪漣冰俯身下來,抓住了我的衣襟。
他此刻一句話都沒有。
只有那燃著闇火的雙眸,告訴我此刻的他到底有多瘋狂和不可理喻。
精神病服裡什麼也沒有,我初來的時候被他們強行換上,身上所有的東西哪怕一隻襪子都被盤剝了個精光。
我不敢想象假如汪漣冰這麼一扯下去……
我幾乎是洗白等吃的節奏。
關鍵時刻,我突然尖著嗓子大喊道:“君瓦納!”
汪漣冰原本死死抓著我的衣衫,和我博力,聽到這三個字突然愣了一下。
他彷彿被從冷水從頭淋下來的模樣,全然呆滯的看著我。
我顫抖著,用微弱的聲音帶著哭腔:“君瓦納……燕洍羿的原名……是什麼?”
汪漣冰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我看到他眼中有一種悽然的神色,好像我的話,我對他的稱謂,以及我的問題,觸到了他心底最深最深的回憶。
過了好幾秒,他突然埋頭下來,他倉促、但帶著一種無法挽回的傷痛地回答我:“我不知道……”
我看出來他是要吻我。
他這個吻落下得那麼急,那麼倉皇,彷彿是爲了掩飾什麼無法面對的真相,或是爲了爭取什麼渴望什麼……
然而,就在他的脣要碰觸到我的嘴脣的時候,他卻驟然停了下來。
無他。
只因爲,此刻我的手裡正抓著一把手術刀,牢牢地抵著他的咽喉。
那是之前秦總爲了隔斷我的束縛帶,讓醫生帶過來的。後來他抱住我,刀便落在了地上。
如今,被我悄悄摸到了手裡。
我緊緊抓著手術刀,薄薄地刀刃稍稍一用力,即逼著汪漣冰起身。
我的手每前行一寸,他的身子便退後一寸。
然而我的刀刃始終不離不棄地挨著他的皮膚,等待著他的反抗和逃逸,便狠命劃下那一刀。
汪漣冰的呼吸幾乎都屏住了,他微微張口,眼角下垂,用一種警惕、但輕蔑地眼神瞟著我的手腕。
我問他,聲音裡帶著恨:“你知道之前回來的燕少是假的了吧?爲什麼還要繼續背叛?”
汪漣冰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自嘲,他的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沒有忠誠,何來之背叛?”
我不可置信地搖頭,聽得到自己話語裡的失望:“你一直是對方派過來的……”
汪漣冰又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或許是我的眼神稍有鬆動。
汪漣冰立即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將我的手往後面一拐。
我一驚,身子側倒在了地上。
汪漣冰不知如何擊打了一下我的手腕,我只覺得一陣劇痛從骨子裡傳來,手已經不知不覺地鬆了。
刀掉在地上,哐的一聲。
汪漣冰覆身上來,壓住了我的胳膊,像是擒拿一般捉著我。
他熾熱的呼吸就在我的脖子間,汪漣冰對我說:“林小瑩,做我的女人。”
我一個字都沒有回答。
說滾或者做夢,都不足以表達我的抗拒和憤怒。
我的手在我的身下摸索著。
有長長的東西磕著我的身子,我的手指摸到了,是冰冷的槍管。
汪漣冰剛剛拉我進來,沒有忘記把槍一起帶進來。
我艱難地摸到了槍把,我吸著氣:“阿冰……你、你放開我,我的手……好痛……”
汪漣冰在我耳邊沉沉呼吸著。
似在思索究竟是鬆開我,還是依舊這般壓制。
等了兩秒,他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將我翻了過來。
與此同時,他的手從我的病服下伸了進去,摸到了我的腰上。
然而,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
因爲,我翻身過來的時候,雙手都抓住了槍把,我把槍口一抵,沒有一秒思索的,扣動了槍舌。
我連我有沒有打中他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這次不能再給他一絲反擊的機會。
汪漣冰身子震了一下,然後他摸到了他肩膀和脖子之間,拔下了那支針管。
不過這沒有用,零點零零零一秒,麻醉子彈裡的膠囊就已經破碎並將麻醉藥注入了他的身體。
脖子靠近大腦也靠近心臟。
所以汪漣冰幾乎是同一時間就栽了下來。
他的手依然盡力撐著地面。
我想逃走,他抓住了我,同時倒在了地上。
他側著頭看我,聲音也歪斜著:“林小瑩……你跑不掉的……”
我想掙開他的手,然而他哪怕是閉上眼,也死死抓著我。我扯不開,幾乎要去拿手術刀割斷他的手指。
突然間,汪漣冰又鬆開了我的手臂,在我以爲他徹底睡著的時候,坐了起來,猛然間撲倒了我。
我禁不住叫了一聲,急忙推開他。
再一看,他已經沒有動了。
我坐在昏暗的房間裡,大口喘氣,過了有好幾秒,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然後我從汪漣冰身上摸出了他的錢包,他的手機。
病服上沒有口袋,我從櫃子裡翻出了我來時候的衣服,穿上並把該揣的都揣上了。
我把鞋子蹬進去,撥了一個號碼,電話通了,我剛急促地對那邊說了一聲:“我是林小瑩,我被人抓到了精神病院,救救我……”
房間門就響了一下。
我有些神經質地轉過頭去。
門外是醫生的聲音:“汪先生,秦公子已經送走了,您接下來有什麼吩咐?”
我關了手機,看了一眼地上昏睡不醒的汪漣冰。然後提起那把槍,一聲不響地走到門前。我想這種時候,我如同一個狩獵的獵手,屏住呼吸,凝神聚氣。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摸槍,然而我好像是一個老手。
我一手抓槍,一手打開了門。
醫生大概還沒有看清我,我已經舉起了槍管。
這專用來麻醉的槍自帶消聲設備,因而我只聽到空氣中嗖的一聲,子彈劃過氣流的聲音。
醫生一怔,他反應不如秦汪,一瞬間都沒注意到自己中彈了,只是指著我:“你……”
我通過之前秦總和汪總的反應,知道藥效還要過起碼一分鐘纔會完全發作。
因而我掄起了槍托,對準醫生的頭砸了下去。
我想,我之所以會被燕少和汪漣冰看中,會和小米、小少成爲好朋友,或許是因爲,我們其實都是一類人。
需要出手的時候,我們都不會有一絲一秒的猶豫,不會有一分一毫的手軟。
爲了目的,我們都會,心無旁鷺。
在我的槍托砸下去的時候,我腦海裡閃過了一點念頭,那就是我可以用手術刀徹底結束了這個人。
然而那時候我手裡沒有刀,否則我不能保證我的手上不會染上一條人命。
這之後我所有的動作都一氣呵成。
我不能再等待,連秦總都無法順利將我帶出去,關押我的人勢力非同小可。
我摸走醫生的鑰匙,打開了鐵門。
這裡是女病人區,有一些病人聽到了動靜,都從病房裡探出頭。
有個瘦瘦小小,短髮亂糟糟的女病人見狀,竟然驚叫起來:“哇!她要跑了!”
我一回頭,兇狠地說了兩個字:“閉嘴!”
身後一衆女人頓時全都往後縮了縮。
我已經跑了出去。
我出去的路並不算太順暢。胖護士從醫生辦公室裡出來,看到我,吃了一驚,我舉起槍,對準她的胸膛就是一下。
然而我沒想到,這槍盒裡最多隻能裝三隻麻醉彈,我這一扣,已經是放的空槍了。
不過我沒有給胖護士反應過來的時機,衝上去,槍管砸到了她的脖子上。
胖護士應聲倒地,但卻沒昏過去,她扯開喉嚨大喊:“病人逃啦——”
我手裡的手術刀已經比到了她的脖子上。
我無不兇悍地威脅:“閉嘴!我是精神病,殺人不犯法!”
胖護士嚇得一抖,立刻乖乖閉嘴。
我把她從地上拖起來,手術刀依然抵在她的脖子上,另一手從後面提住她的衣領——我比她高許多,這個角度制服她綽綽有餘。
我抓著胖護士:“給我帶路!帶錯我就一刀抹了你!”
精神病院裡的醫生護士並不多,然而都被我驚動了。
我猜有人已經打了電話報警。
而我現在挾持了人質,一步步往精神病院外走去。
胖護士試圖拖住步子,我簡直稱得上喪心病狂,擡手就往她肩膀上割了一刀。
我從後面掐著她的脖子,咬著牙:“你再磨磨蹭蹭,我下一刀就割破你的喉管。”
胖護士白大褂被鮮血染紅了一般,嚇得尿了一褲子。
然而當我抓著胖護士走出精神病院的時候,警察已經過來了。
我拉著胖護士背靠有著青苔的醫院牆壁,牆壁上爲了防止病人逃脫或者小偷行竊,插滿了碎玻璃。
因而我不怕有人從後面爬牆襲擊我。
我的刀快要陷入胖護士脖子上的肥肉裡。
我威脅荷槍實彈的警察:“給我找一個談判專家來!”
我這話剛剛問完,警車裡就走出一個男人,對我說道:“我可以和你談判嗎?”
我的雙眼一亮,這個男人,是李鴻展。
李鴻展,警察局副局長,古鎮警局裡的李叔叔的侄子。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警察局裡,表姐聯合了劉宇直、樑安瓊學姐,以及兩個警隊裡的敗類算計我。
是這位年輕的局長救我於危難。
後來我們又見過一次,是因爲雜種失蹤的事情。
我們之間,也算是有一點交情了。
李鴻展很是真誠地看著我:“我們可以談一談嗎?”
然而我卻是臉色一沉。
我學習港片裡的說法:“給我準備一輛車,不準跟蹤我!”
李鴻展似乎想和我講講道理,然而我非常蠻橫地一昂頭:“照我說的做,精神病人沒道理可講!”
李鴻展就嘆口氣:“給你備車可以,不過,我可以替換她當人質嗎?我是警察局局長,就人質的價值而言,要比你手裡的*更大。”
我裝作猶豫了一下,然後回答:“可以,但是你要是敢耍我,我就殺了她。”
我說著手上的力道重了一點,
李鴻展幾乎沒有多餘的猶豫,他吩咐旁邊的警員:“按照她說的做。”
警員怔了怔:“可是李局,要不換我當人質吧!”
李鴻展隨即皺眉:“快去!別多廢話!
警員還想說什麼,我抓住胖護士肩膀上的傷口使勁捏了一下,胖護士隨即尖叫出聲。
李鴻展催促警員:“愣著幹什麼?時間就是生命!”
我覺得我的要求從警方的角度而言,是合理的。
再說了,反正我是個精神病,幹出什麼荒唐事,哪怕自以爲自己在拍電視劇都沒絲毫的違和感。
不一會兒,準備的車開了過來。
李鴻展也走了過來,舉著雙手,向我示意他很安全。
我一伸手,抓住了李鴻展的衣領,踢開胖護士的同時,刀尖就碰到了他的喉頭。
我從旁邊警員們的眼神裡看到了驚訝的神色。
大概並不是因爲李鴻展沒有趁機將我制服,而是我的動作老練得根本不像是個初犯。
不過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在我今天摸到這把手術刀之前,我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良民。
非要理論爲何我熟練地像一個慣犯,其一概因爲,我是個理科生,其二是……我真是被逼的。
李鴻展比我高,要拖著他走有些困難。
不過幸好的是他比較配合,我命令他打開車門,然後我先進去,一邊翻過前排中間的檔位,一邊把他拖進來。
我命令他:“開車!”
李鴻展立即發動汽車。
我一邊警惕地用刀比著他的喉嚨,一邊回頭看著後面有沒有人跟蹤。
車子開了好長一段路之後,李鴻展說話了,他說:“放心,暫時沒人跟上來。”
我剛鬆了一口氣,他就又說道:“不過車裡安得有定位系統,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並保持與你保持你肉眼無法看到的距離。”
我放下了刀,有些倦怠地問他:“沒有監聽設備嗎?”
李鴻展搖頭:“這個應該沒有。”
他說著,拉開了我前方的儲物翻鬥,伸手指了指裡面上方。
“定位儀在上面,你先把它取下來。”
我搗鼓了半天,才取下了那一堆追蹤儀器,然後打開車窗,扔到了馬路上。
車子又前行了好一段路,李鴻展看了我一眼:“你爲什麼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我搖搖頭,這事情沒法解釋。
我只說:“被他們陷害的。”
李鴻展暫時沒有回答我的話。
我就苦笑了一下,問他:“這個解釋,是不是很像精神病人?”
李鴻展沉默了片刻,他才說:“目前,精神病倒是你的保護傘了。如果你是正常人,剛剛的行爲,已經夠判你的刑了。”
我看著車窗外,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他又問我:“你既然已經給我打電話求助,爲什麼不等到我過來救你?”
醫生來敲門的時候,我正好在給李鴻展打電話。
我所有想得起來的人,也就只有他可以求助了。
我又苦笑了一下,說:“你救不出我的,剛剛秦月天已經來救過我了,被他們制服送了出去。”
我看到李鴻展眼裡顯出驚異的神色。
我繼續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總之那個醫生告訴秦月天,是上頭下令要把我關起來的。這個上頭是誰,我不知道……”
我擡眼看著李鴻展:“如果你害怕我拖累你,或者想抓我回去邀功。”我伸出雙手,遞到了李鴻展的面前,“你可以就在這裡把我放下,或者把我抓起來送回去。”
其實,按道理,我根本就不是李鴻展的對手。
他是個訓練有素的轉業軍人,我還是那個跆拳道也不會的小白,從剛剛到現在,他一直在對我放水而已。
沒看錯的是,李鴻展笑了一下。
他說:“我要抓你回去,還陪你演戲幹什麼?”
他又看了我一眼,他說:“小瑩,你要相信我辦案多年的直覺。你的事情,我一眼就覺得有蹊蹺。我很想聽聽你到底是怎麼說的,再做判斷。”
我垂下手:“我沒什麼可說的。那個你們警察局最有名的座上賓,張道士,他非說我通靈,能看到鬼魂,不知道給我下了什麼藥,迷得我承認了。然後又推翻了這一切,說我根本就是有精神病妄想癥,然後把我送到了精神病院。”
“張谷林?”李鴻展聽我這樣說,就反問道。
我“啊”了一聲:“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總之是個瘦高的馬臉漢子,跟你們另外的局長關係好著呢,說是幫你們破了不少案子。”
李鴻展就冷哼了一聲:“又是他!”
我忙問怎麼了。
李鴻展說:“這個姓張的道士,也不知道有什麼背景,經常在我們辦案的時候來指手畫腳,干擾我們的偵查。但是沒辦法,據說他後臺很硬。局裡有些同志,對他信服得五體投地。我早說他是歪風邪氣,想把這股不正之風拔除了。可惜的是孤掌難鳴……”
我一聽李鴻展的話,就知道他鐵定是保不住我的。
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他,在剛出那麼緊急的情況下,依然選擇相信我,幫助我。
李鴻展問我接下來有沒有什麼打算。
我搖頭,我真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
如果可能,我想去找燕少。
然而燕少現在在哪裡,我也不知道……
李鴻展思索了好一陣子,才說道:“要不這樣?我給你一筆路費,你看你暫時離開這個城市,到別處去。”
李鴻展告訴我。
如果今天我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精神病人逃竄事件,還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畢竟法律無法處罰精神病人,我躲一段時間,也不會有人非要揪著我不放。
但是事情牽扯到張道士,又連秦公子都幫不了我,那就不簡單了。
李鴻展說:“我不是怕什麼。我當兵當警察這些年,什麼怕過?我怕只怕,小瑩我幫不了你,那些人通過我,順藤摸瓜,還會重新抓住你。你先出去躲一陣子,我這邊可以幫你簡單應付著,我們再觀察一段時間。”
我說,李局長你容我好好想想。
八月的天是很藍的,汽車開在筆直的公路上,兩旁綠得有些耀眼的樹木一排排往後滑動著。
我想了好久好久,從我認識燕少開始,一件事一件事的細細回想。
等我想完的時候,車已經離開了主幹道,來到了一條鄉村小路上。
李鴻展對我無奈地聳肩:“車裡油不多了。”
這種爲犯罪分子準備的車肯定油少。
我們現在也沒法去加油站加油。
李鴻展問我想的怎麼樣。
我擡頭看著他,微風帶熱,我有些沒頭沒腦地問了他一句:“李局長,你認識田曉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