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燕家背後的街道,兩邊都是一望無垠的高牆,劃分開富豪們的土地。
站在空無一人的街上,我看了看時間,剛剛凌晨兩點。
我回頭望了望燕家,高牆後只有銀杏的樹梢,完全看不到大宅在哪裡。我只有腦補了一下我和燕平青出來時所走的路,勉強判斷了一下方向,然後朝某一頭走去。
這時候,月亮又隱到雲層裡去了。
我緊緊拽著無尾熊的鑰匙鏈,嗒嗒的腳步聲迴響在這寂靜的馬路上。
這路似乎沒有盡頭,路兩邊的風景始終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走久了,便有點鬼打牆的意味,難免叫人心慌。
我只有去回想燕平青和我的聊天內容,來驅散這種靜所帶來的恐懼。
燕小少說,風水大陣有一處生門,燕少是知道的。
可是既然燕少知道,爲什麼他不自己去取鑰匙?是不方便在阿青面前現形,還是不希望自己的家人知道,自己現在成了這樣?
還有,燕小少雖然看起來沒有多問什麼,但是他句句話,似乎都在向我透露,他似乎無所不知……
我想著各種各樣的問題,比如阿青的鬼鼎之軀,傳說中的麒麟骨,地魂命魂,還有初一十五的陰風洗滌……
想著想著,我突然站住了腳,心裡掠過一陣驚恐。
初一十五?
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天就是四月十五日!
我急忙掏出手機,看日曆。
一看,這才反應過來,今天只是陽曆十五而已,燕平青所言的初一十五,肯定是農曆的。
我這手機上沒有下載得有農曆,陰風洗滌的事情只有暫時作罷。
剛把手機放下,我便立刻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團溫暖的橘光。
這橘光是由一盞精巧的宮燈所散發出的,宮燈八角,角角如飛燕,燈罩是宣紙所蒙,其間那團柔和的光源,暈出朵朵溫暖,映照出站立在它旁邊的,那具美輪美奐的身形。
燕少靠著牆,一指挑燈,正側著臉看著我。
我喜歡看這樣的畫面。
喜歡這般美如詩畫的燕少,和他的宮燈。
那一刻,我臉上一定有欣喜的笑容。
黑暗之中的那點燈光,如同我多日前在古鎮上第一次所見那般,充滿了希望、救贖和指引。
我加快腳步,迎了上去。
燕少收了燈,他伸出了手,我幾乎是毫不懷疑地撲到了他的懷裡。
燕少抱住我,他埋頭,鼻尖觸著我的發,他的聲音悄小卻帶著隱隱的關懷:“怎麼去了那麼久?”
我意識到燕少並直接問我有沒有拿到鑰匙,他只是擔心我去得太久而已。
我站直了身子,把手舉了起來,手心攤開,把無尾熊的鑰匙扣和上面的鑰匙給他看。
燕少沒有說話,但看到無尾熊的那一刻,他的神情滯了一下。然後他的手掌覆蓋到了我的手心上。
我能感覺得到,他在細細的感受著無尾熊的形狀。
過了半晌,他才淡淡地說:“這是我以前去澳洲遊學的時候,隨手給他帶回來的。”
燕少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裡有流動著柔和的光。他口中的“他”,應該指的就是燕小少平青。
燕少攬住我的肩膀,抱著我往回走,他吩咐我:“把你今晚上的經歷告訴我?!?
我對他行了個軍禮:“是,長官!”
燕少就笑了起來,他手掌放我頭上,對待*物那樣揉了揉我的頭髮,然後把我的頭按到他肩膀上。
我們像最親密的戀人那般依偎著前行。
我便事無鉅細地把今晚上的經歷一一告訴燕少。
我講到燕小少的各種中二病時,燕少就一直笑,他半低著頭,笑得那麼肆無忌憚,食指和拇指捏著自己的下巴,那眼中所滿溢的溫柔和憐愛,真是能觸及人心底最深處的柔軟。
我講到燕小少要我和他修歡喜禪的時候,他的臉色就立刻一沉。
“你答應他了?”
我忙嚷嚷著,說我哪兒敢啊,我對那種中二病嬌少年,纔沒有什麼趣味呢。
燕少食指颳了一下我的下巴,聲音裡帶著冰冷的威脅:“你要是敢*平青,我就把你賣到夜總會去,一次十塊錢,一晚上八十次……”
好吧,我證實了一件事。
燕少和阿青,果然是親兄弟,連懲罰人的招式都是一模一樣的。只是,在燕少眼裡,我明顯還要更廉價一點。
但是我挺不服氣的,我說,明明是燕平青*我,爲什麼變成我*他了啊。
燕少攬著我的肩膀的手,在加重力度,他手指似要嵌入我的手臂,使得我有些吃疼,燕少低著頭,在我耳邊輕聲:“他*你,是他的事。你對我忠不忠,是你的事。”
我突然明白,燕少之前叫我不許驚到燕小少,潛臺詞是:你不準對我不忠……
他呼出的氣在我耳邊癢癢的,灌入我的衣領之中,讓我的腰都起了一串電流。
燕少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反應,他的手慢慢從我的手臂放下,摸到了我的背上,從我的t恤下方摸了進去。
“燕少……”我沒想到他會突然幹這種事,我想反過手去抓他的手,誰知道反而被他繳住了手,一扳,順勢抱著我轉到了牆面上。
燕少極輕地含了一下我的嘴脣。
月亮又從雲層中現身,我能看到他如同黑曜石般熠熠生輝的雙眸。
然後我們又吻了一下,脣與脣短暫但卻激烈的碰觸。燕少放開了我的手,我則抱住了他。寂靜無人的通道上,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起。
我想這就是所謂愛情的魔力。
就算燕小少警告過我,放出自己的心,有可能覆水難收,然而我此刻還是任由我的心如同野馬一般在原野上狂奔。
燕少藉著月光端詳我的臉。
這一刻,他的眸中,只有我的倒影。
就如阿青所言,他現在沒有辦法去看別的東西,所以他只能看到我,我埋在皮相之下的骨,我的魂,能爲他清晰所見。
我想要燕少永遠這樣看著我,不要有褪色的一天,我想永遠留在他的眼底……
燕少用指腹摸過我的眼瞼,他問我:“又怎麼了?”
我這才意識到我的眼眶有些溼潤。
我把頭埋在燕少的胸膛上,我說:“燕少,我不想離開你?!?
燕少似乎愣了一下,然後他的手掌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
“白癡!”雖然罵著我,可他的聲音是柔和的,“平青跟你說了什麼?他沒少在你面前恨我吧?他是不是告訴你,我總有一天會利用夠你?”
這下輪到我怔了一下。
我沒想到燕少會知道燕小少對他不滿。
我的表情告訴燕少,他所猜想的都是正確的。燕少似乎嘆了一下。他別過頭去,看著那一邊黝黑的道路末尾,黑暗如同張著血盆大口的魔獸,把前方的路吞噬。
“下次見到他,告訴他我多半身不由己?!毖嗌俚穆曇羲坪跻搽S著黑暗而逝去。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再解釋什麼。
我感覺燕少和阿青之間,似乎都十分的瞭解對方,十分的愛著對方,然而他們之間隔著看不見的鴻溝,阻隔著他們的情感順利達到對方的彼岸。
燕少回過頭來,他面如止水,眼神也似乎凝固,只餘精美的面具,作爲隔絕自己內心的武器。
燕少放開了我:“好了,鑰匙也拿到了,我們去取卡?!?
我卻拉住了燕少。
他不解地回頭,帶著疑問的眼神看我。
我語氣中有一絲膽怯,我弱弱地說:“燕少……我……不需要你給我錢。我有工資,這次還有下工地的補助,已經夠了……我、我不會再去和秦總吃飯了。”
燕少的眼中,不悅不加掩飾,他輕蔑地看了我一眼:“你想多了,那卡我有用處,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又冷笑了一下:“你和誰吃飯,是你的自由。我早說過,你做秦夫人,我也沒意見。”
說完這句話,燕少句放開了我的手,自己往前走去。
好吧,我又觸怒了龍顏。
領導要賞你禮物,哪怕是一瓶鶴頂紅,也要義不容辭的仰頭灌下。
我這樣推三阻四,豈不是在說燕少自作多情?
於是,我又只有低三下四地去拉燕少,他站住,回頭,用不耐煩地眼神看著我。我就結結巴巴地說,我願意去取卡,只要燕少要求的,小瑩都會認真去完成。
不過,燕少已經被我得罪了,所以一直到了集團,他也沒給過我好臉色看。
上二十八樓並沒有太大的驚險。
燕少可以在下面暫時幫我屏掉監控。他護著我,因而我進入大廳,都沒有被保安發現。
儘管知道燕小少已經教會了我開保險櫃的順序和密碼,燕少依然事無鉅細地又教了我一遍。他最後叮囑道:“卡上有瑞士標誌,我應該是隻在保險櫃裡放了這一張卡,你拿到就趕快合上櫃子回來,不要看裡面的其他東西,不要耽誤時間。”
我點頭,說我知道了。
電梯剛剛到二十層樓的時候,燕少就消失在了轎廂裡。
我知道這已經進入了頂層大陣的範疇,燕少應該是頂不住了。儘管知道這陣對人是沒有作用的,心中卻已然有點懼怕。
出了電梯,是一個玻璃室,必須要特殊的指紋才能打開幕牆,進入辦公區。
幸而的是,燕小少給了我燕少的指紋套,所以我戴上,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門。
二十八樓的佈局,燕少也是畫給我看過的,所以我要找到他辦公室也不是什麼困難。
燕少的辦公室是秦總辦公室的三倍以上,地面設計是仿造鈣化池的分層佈景。每一層的邊緣都是流光一樣的線條,不規則,宛若河流痕跡。
第一層什麼都沒有,大概是尋常人進入他辦公室的一個彙報區域。前行三米,擡高二十公分左右,便是第二層。這一層的右側有會客的沙發和室內盆栽,然而總的來說依然很空曠。第三層纔是燕少自己的辦公桌所在地。
我徑直走上了第三層,初略統計居然花了三分鐘時間。燕少,平時有人要走到你辦公桌前都要這麼久,這得多耽誤工作效率???
燕少的辦公桌大得像一棟小房子。碩大的桌面上很整潔,除了一臺電腦別無一物。
我繞到了辦公桌的正面,俯下身子,在構造複雜的桌下空間裡尋找那一個小小的保險櫃。
保險櫃倒也不難找,它放在桌子的副櫃後面。
我爬到桌子下,拿出手機當電筒,找準了它的鎖孔和密碼盤,開始了程序頗爲複雜的解鎖過程。
強大的應試教育又發揮了它的作用,我一路上都在溫習密碼和步驟,這時候也沒什麼太大的差池。
把最後一道密碼輸入的時候,我把戴著燕少指紋套的手指按在開鎖鍵上,另一隻手轉動鑰匙。
嘀地一聲,厚重的保險櫃門終於打開。
我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忙用手機去照裡面。
保險櫃分兩層,裡面並沒有放太多東西。上層有幾沓文件夾,整齊地堆在一起,我拿出來翻了一下,基本都是些合同,還有公司的一些內部文件,我也看不大懂。
於是我又去翻下一層。
下層的東西顯然私人了許多。
我看到了好幾張燕少和燕平青小時候的照片,讓我震驚的是,小小的平青,坐在玩具車裡,小臉居然也畫得像個鬼。臉上的花紋和畫法,與現在相差無幾。
很明顯,他那時候那麼小,這麼精巧的鬼臉絕不是他自己畫的。
而小小的燕少,從小就是那麼一枚美人胚子啊,甚至比現在還要更精緻上了三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透過照片也是那麼的靈動,表情有點臭臭的,自帶桀驁系統。
在照片的下面,就是我要尋找的那張銀行卡??嬗腥鹗亢豌y聯標誌,應當就是燕少所言的匿名卡無疑。
我立刻拿了出來,放到卡包裡。
我謹遵燕少的話,拿了卡就要走??墒窃谖野蜒嗌俸脱嘈∩俚恼掌胚M去的時候,突然摸到下面還有其他的照片。
我一時好奇心起,禁不住又摸了出來。
我以爲這些照片依然是燕少的家庭生活照,然後摸出來之後一看,我立即大吃一驚!
這些照片……
居然,居然是我的照片?
我立刻按亮了手機,一張張的翻看著。
這十幾張照片,有我小學時候的,有我中學穿校服的,還有我和爸爸媽媽一起照的全家福,也有我近幾年的照片,比如我大學田徑運動會上跑步的照片,還有我在上自習時候的照片。
最後一張,居然是我在xx集團面試時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傻乎乎地坐在凳子上,目光呆呆的,遲鈍地看著前方……
我一張張看著,心跳劇烈,仿若一百匹野馬脫繮。
我終於知道了燕平青爲什麼會知道我是“燕少的女人”。他一定是偷了哥哥的保險櫃鑰匙,跑來開了櫃子,在這裡面發現了我的照片,因而認定我和他哥關係不一般。
我想說冤枉啊……
我和燕少認識也不過半個月左右。
但是一個男人會把一個女人從小到大的照片收集來鎖到最重要的保險櫃裡,這種行爲無疑代表著某種不可告人的情感。
除非這男人是私人偵探。
我條件反射似的,又去翻保險櫃,這次,我摸出了一份文件,翻開一看,裡面全都是我的個人資料。
有我的應聘簡歷,有我的體檢報告,還有關於一份非常詳細的,關於我個人生活、成長經歷、家庭成員的報告。
我翻到後面,一行大字突然映入我的眼簾——
【關於林大桐夫婦的車禍調查報告】
我狂奔的心,在這時候,停止了跳動。
林大桐,正是我的父親……
我雙手發抖,正要翻開這份報告,突然聽到辦公室的門突然傳來了打開的聲音。
緊接著,一雙皮鞋踢踢踏踏地,踏入了燕少的辦公室。
我怎麼也沒想到,這大半夜的,居然還會有人到燕少的辦公室來。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我簡直來不及思考。我只能把手裡的東西隨意地往櫃子裡一塞,然後迅速地關上了保險櫃。
保險櫃發出了嗒的一聲,不過幸而這聲音和那腳步聲正好重合,因而也不太能聽出來。
緊接著,我急忙往後躲,藏到了最裡面的角落裡。
腳步聲的目的地,很明顯也是這辦公桌。
我知道頂層有風水陣,所以前來的,絕對不可能是鬼怪,而是和我一樣,活生生的人。
現在我很慶幸燕少的辦公桌這麼大,下面有好幾個櫃子,並且有適合人躲藏的死角。而他的辦公室那麼大,誰走過來都要那麼長的時間,所以也給我足夠的時間安撫自己亂跳的心臟。
那腳步聲的主人走了不少時候,終於來到了辦公桌。
然後,他徑直繞過來,居然拉開燕少的椅子,坐了上去。
我聽到他打開了電腦,然後噼裡啪啦地敲擊著鍵盤。
辦公室裡空曠而安靜,這聲音幾乎要把人逼瘋。
電腦屏幕的光落了下來,我透過櫃子間的縫隙,看到了一雙男人修長的腿,筆直的西褲,尖尖的鱷魚皮鞋。
這男人翹著優雅的二郎腿,搗鼓了一會兒電腦,然後我聽到他頗爲不滿地嘖了一聲,往燕少寬大的boss椅上一靠。
然後,這男人說話了。
他的聲音像是泡在泉水裡一般,十分悅耳而清脆,但也免不了嚇我一大跳。
我聽到男人在說:“我簡單查了一下,沒發現他電腦裡有記錄呢?!?
原來,他是在講電話。
男人又笑著:“真是見了鬼了,他到底把印章放在哪兒了啊?保險櫃?不,沒辦法打開……是的,指紋也拿到了的,鑰匙也早配好了的,密碼步驟什麼都知道,但就是打不開。鎖都響了的,但就是門不開……而且我聽說,他當時確實是把印章帶在身上的……你說在哪裡?”
我聽他說的話,就明白,這男人是來燕少的辦公室偷燕少印章的。
他懷疑印章在保險櫃裡,然而指紋和鑰匙都齊全了,就是打不開保險櫃門。想到這裡我又十分驚心,爲什麼我能打開呢?難道說,只有用燕小少手裡的鑰匙,才能打開嗎?
這深更半夜的,能輕車熟路的摸到燕少辦公室來,還能熟練打開他的電腦……這個男人,有可能是集團裡的高層……
男人還在說著:“現在哪裡都找遍了,還是沒有,那些項目要怎麼才能啓動?什麼?南川?”
男人沉默了……而我聽到南川兩個字,心臟又漏跳了一拍。
男人聲音裡帶著陰沉:“你的意思是,燕少把印章藏在南川了……”他悠悠地繼續,“這也不是不可能……不過,他會藏在哪裡呢?”
我頭頂傳來手指敲打桌面的聲音,男人似在思考著:“嗯……這件事再議吧……”
這話說完沒幾秒,咚的一聲,男人重重地砸了桌子一拳,他的聲音,暴躁了起來:“我說再議就再議!我知道你急,但是我有我的安排!秦月天把這邊盯得很緊,你有把握他會跟我們合作,背叛四一嗎?沒有?沒有的話就給我閉嘴!”
我從這聲音裡,聽出了這男人是個兇橫殘暴的主,然後,我聽到他居然說出了我的名字。
“啊,林小瑩啊……是的,我知道這個女人……”
我心驚肉跳,不知道今晚上還會聽到多少勁爆內幕。
我聽到男人笑出聲來:“是的,秦月天貌似在追她……我也希望他能追到啊,不過那小女生很遲鈍,傻乎乎的……談戀愛的話,他至少會分點神,是不是……不會吧,你說四一也曾經對她有點意思?你聽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