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育樓再度出了問題,只能爆破然後重建。
何隊長和毛豔的事情,已經立案偵查了。
我知道他們在工地必然還有內應,但是也不去查,只是召開了一個工地大會,把德育樓的問題和毛豔他們被警察追查的事情告知了大家。
然後我語重心長的告訴大家。
德育樓反覆出現問題,已經引起了相關部門的高度注意,警方已經爲我們工地每一個人做了備案。大家都是有兒有女,拖兒帶口的人。沒必要爲了一些蠅頭小利,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搭進去。
我講這些的時候,把程剛請到了我們工地上。
一身制服的程剛小哥一言不發的站在我身邊,自然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等大會開完,我把幾個管材料和做監理的一起叫到了辦公室裡,對著他們介紹程剛。
“這位是南川警察局的程警官,他主要負責這次偷盜工地鋼筋事件的深度調查,還請各位配合?!?
我看到好幾個人都開始流汗。我只是裝沒看到一般,自顧自的喝水。
其實事情並沒有進展得那麼快,只是我請程剛小哥來陪我演一齣戲。正好工地的事情也是需要調查的,程剛就給我挪了個位置,配合我演戲的同時也順帶調查一番。
不出我所料,在程剛做了記錄離開之後,中午的時候,我的房間就被人敲開了。
一看,是材料科的管理員小朱。
小朱進來之前,左瞅右看,然後賊呼呼的進來,手裡還提著一大堆的水果。
“林隊長,”小朱一進來就堆著笑,“鋼筋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換了……我只知道麪包車是拉廢品的,真的,真的……”
我裝模作樣地敲著電腦,並不看小朱。小朱的汗就流得愈發厲害了。
他不停對我發誓,說自己沒有做過對不起工地的事情。
我心想,要是真沒做過,提著水果來幹什麼?總不會是來相親的吧?
於是,我等小朱說得差不多了,就對他說:“程警官剛纔對我說,這次的情況,他們已經掌握了至關重要的線索了,並且已經查得差不多了,不日就會給我們工地一個全面的交代?!?
我這話一說完,小朱就雙腳打顫了。
然後,他就不再說自己沒有對不起工地的話,反而是突然開始認罪。
小朱說他絕對沒有想過要幫何隊長和毛豔他們,是他們威脅他,說如果不幫他,就要想辦法整小朱的家人。
這話,我就聽聽算了。
不過,我還是收起逗小朱的心情,一本正經的對他說,我是十分體諒小朱爲了家人而被脅迫的無奈的,程警官那邊,我會去說情的,讓小朱不用太過擔心。
說到最後,我非常假惺惺地來了一句:“誰沒有一兩個家人呢,你的事情,歸根結底,都不是你的錯?!?
小朱感激涕零。而我要被自己噁心到了。
小朱開心地離開之後,又來了三個人,分別是工地的一個監理,一個技術,還有一個負責看管材料的工人。
我如法炮製,用對待小朱的方法對待了他們。
他們沒有一個不是心懷感激的離開的,全都發誓從此以後要好好工作,把德育樓建成南川最好的教學樓。
其實,我也並不是不想懲罰他們。
但是我現在把他們全都開除了,搞不好毛豔他們還會把其他人塞進來,在背後搗鬼。
還不如現在收復這幾個人,以這件事作爲警告,讓他們以後都死心塌地爲了工地工作,最大化的杜絕其他意外發生。
吃過午飯,我握著槐木睡午覺,卻被手機鈴聲鬧醒。
接起來一看,竟然是八點水打來的。
我稍稍有些惶恐,急忙接了起來,八點水剛說了個你好,我就急急地搶道:“你醒啦?感覺怎麼樣?”
八點水聽我這種賠罪的口氣,就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
八點水其實已經醒了好幾天了。
可惜他看到了我留的紙條,就一直等著我過去看他,可是這一等就等了三天。眼瞅著林妹妹不可能自己從天上掉下來,他就終於忍不住,主動給我打了電話。
八點水在電話那頭問我:“怎麼呀,是不是要請我吃頓飯,謝我的救命之恩???”
他這麼大言不慚的,我反倒沒有什麼心理壓力了,我就說,好呀好呀,你想吃什麼?
男朋友出差的女人,就是這麼任性。
八點水沒想到我居然這麼爽快,稍稍感到有點意外,他就說,他現在還在住院時期,讓我先到醫院去接他好了。
八點水的臉皮之厚,我已經領教過了。
但我心中對於他有十萬分的愧疚,自己的命都是別人換回來的,哪裡還有什麼脾氣去和他爭什麼,便十分卑微地說好好好,我馬上就過來。
現在我好歹也是個小隊長了,工地上有監理和技術,我只要定時檢查監督就可以了。時間也是比較充沛的。
所以我衣服也沒換,直接去醫院見八點水了。
南川城也不大,我步行到醫院,最多二十來分鐘,便沒有打車,只是步行。
走過一個路口的時候,我接到了波娃子的電話。
我剛接起來,就聽到波娃子在電話那頭有些焦急地對我說:“姐,你小心一點,我這邊聽到個消息,有人在花重金買你的命。”
我略微驚訝:“我的命?”
波娃子說:“是啊,我這邊弟兄從別處聽來的,就說……”
他還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
因爲就在這個當口上,我的內心突然涌起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就好像我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再跨出一步就會墜崖身亡一樣。
在這種強大的警示情緒下,我已經要邁出去的腳步突然往後一縮,緊接著,我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往後面一退。
耳邊尖利的剎車聲已經響起,我的衣服掛在了後視鏡上,帶著我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手機從我手裡摔出去,滑行了好長一段距離。波娃子的聲音還能隱約聽得到:“姐!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摔得手臂都要斷掉了。
就在剛剛,一輛捷達不偏不倚朝著我撞了過來。
而我居然在一瞬間後退,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只是我的衣服被掛到,導致我重心不穩摔在了地上。
我以爲司機會下來看我一下。
沒想到他只是搖下車窗,對著我大罵了一句:“不看路的瓜婆娘,被撞死了活該!”說完一踩油門,車輪轉動,頭也不回地朝前方開去。
撞了人,居然還如此理直氣壯的罵人,並且還要開溜。
我心裡一時火大,忍著痛爬了起來,撿起手機,甩開小短腿兒,朝著捷達行駛的方向追了過去。
波娃子還在電話裡焦急地喊著。
我拿起了,對他簡短地說道:“你等著,姐要去提高一下南川人民的平均素質。”
我剛剛明明是在路邊,根本沒走到馬路上去。
這車子突然轉彎,死死地朝我撞過來,要不是想要抄近路,就是想要謀殺。
本人曾經不止一次提到過一件事,那就是林小瑩是長跑選手,短跑和跨欄也是校冠軍。捷達雖然燒的汽油,還有四個輪子,但是它害怕一種叫紅綠燈的東西。
所以,在一個路口,我追上了它。
我衝上前去,拿手去敲車窗,大聲對著車子叫著:“出來!你給我出來!”
這司機瞅了我一眼,不想理會我的樣子。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蠻力,逮住他的後視鏡,啪的一下,居然給他扳了下來。
這下司機的眼睛瞪大了,打開車門衝下來,氣勢洶洶地對著我大罵:“你個窮打工的,你把老子車弄壞了,你給老子賠上!”
我把後視鏡扔地上,冷笑地看著他:“你撞了人,一跑了之,我沒讓你賠命都算對得起你。”
司機居然來抓我的衣領:“我撞人了?我撞哪兒的人了?你給我說清楚,你個農民工,你想敲詐老子嗎?”
好吧,我承認是我的錯。
我直接從工地出來,沒有換衣服,外面穿的還是工地上的工作服,上面東一塊水泥灰,西一塊油漆,更要命的,我還戴著安全帽出來的……
這安全帽又大又髒,把我的臉都遮了一半,除了大概能認出我是個女的,連我的年齡都看不出來。
我承認我是故意這麼髒兮兮去見八點水的……
我打扮得糟糕一點,他也不會誤會我對他有什麼意思。
而且,幸好我剛纔帶了安全帽,被車掛到地上的時候,頭部纔沒有受傷。
可是,就因爲我是個工人,我就活該受到欺負嗎?
燕少不在我的身邊,我心情本來就糟糕,受了氣也不像從前那麼能忍了,這司機一抓我的衣服,我頓時覺得我的憤怒像火山一樣爆發了。
我一把抓下我的安全帽,掄起來,對著司機的頭就狠命地砸了下去。
只一下,司機就嚎叫著放開了我,去捂他的頭頂去了。
緊接著,我看到從他捂著的地方,血流了下來……
我怔了一下,沒想到工地上的頭盔質量居然這麼好,還有,我發火的時候,力氣居然有這麼大。
好吧,事情就這樣被鬧大了。
我和司機各執一方,很快就鬧到了警察局去。
程剛看到我一身打扮,再看到司機一頭的血,頓時被震到了。
沒一會兒,因爲沒等到我到醫院去,八點水也趕了過來。
我讓警察掉路口的視頻出來,視頻顯示是司機撞了我??墒且诧@示了在另一個路口,是我砸了司機。
警察就讓司機給我賠禮道歉。
鐵證面前,司機只好說了對不起,但是司機卻要求我賠他一千塊,以做醫療費。
程剛一聽到司機的要求,臉色變了變,正要說什麼,我倒是先笑了起來。
我說:“賠錢?我一個農民工,還被老闆拖欠著工資呢,怎麼有錢賠你?”
我這話一說出來,程剛和八點水同時噴了。
司機捂著傷口,指著我:“你砸了人,必須要負責,我不說多了,醫療費總要賠我點?!?
我鐵青著臉:“不賠,我一分錢都沒有?!?
司機轉而求助警察同志,程剛就爲難地看著我:“林小瑩,你看,你多少還是給一點醫療費吧?!?
警察遇到這種小民事糾紛,通常都是勸和爲主的。
誰知道我因爲一個星期沒有見到燕少了,也不清楚他的情況如何,心情就是特別的不好。我就哼了一聲:“反正我一個農民工,飯都吃不上,我沒錢,你把我關起來吧,還可以解決我的吃飯問題?!?
我這話說完,一旁的八點水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不管程剛小哥略難看的臉色,很無辜很呆地問他:“我夠得上關起來的罪行嗎?”
程剛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當然不夠了?!?
於是我繼續耍無賴:“那就放了我。反正我也沒錢,要麼關我,要麼放了我。這個司機撞我的事情,我也就不追究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把我髒兮兮的工地服的包翻出來,包裡面除了水泥灰什麼都沒有。我拍了拍口袋,灰塵四揚,嗆得司機不住咳嗽。
八點水在一旁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我看他哎呦哎呦地扶著自己的腰腹,應該是不小心笑到了還沒有完全癒合的肋骨。
最後,這事情不了了之,司機受了交通處罰,壞掉的後視鏡報了保險,然後捂著受傷的頭自己去醫院包紮了。
程剛把我留下來,大概想要教育我一番,誰知道他只嚴肅地看了我幾秒,就漸漸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小瑩,我真是服了你了?!彼家蘖说臉幼?,“你一個工地上的負責人,裝什麼民工???還穿成這個樣子出門招搖過市……”
我有點不悅:“穿成這樣子怎麼了?難不成你們當警察的也歧視農民工?”
程剛一副惹不起我的樣子,擺了擺手。
“罷了罷了,不跟你瞎扯了,越扯你倒越來勁了。”他突然正色道,“林小瑩,你剛纔看路口視頻的時候,沒覺得那車子行駛得有點奇怪嗎?”
他剛說完,八點水就接口道:“是有點奇怪。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那車子是專門來撞你的呢。”
我聽他們這麼一說一答,嘴脣大概就有些白了。
程剛點頭:“是的,從行駛軌跡上看,確實有點這種疑問。我剛剛也覺得有點蹊蹺,但是……我也不能僅憑一點直覺就胡亂推斷,只是覺得還是要給你提個醒。當然,你也可以當我什麼都沒說,畢竟我們也沒什麼確切的證據?!?
我想起了波娃子說的,有人要買我的命,剛纔那個司機,該不會就是……
倒是八點水在一旁淡淡地問道:“假如這個司機真的是過來取她的命的,該怎麼辦?”
程剛搖頭:“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我們不能胡亂執法。不過這個司機的個人信息我已經備下來了,放心,這事情我會跟進的。”
和八點水一同出了警察局,我關心地問他:“怎麼樣了,看你的樣子,恢復得不錯???”
八點水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皺著眉頭,問我:“那司機爲什麼要撞你?”
我躊躇了一下。
我不確定我要不要告訴八點水關於工地上的那些事。
這事情畢竟是屬於集團內部的……
要取我命的人,我大致也猜得出是哪些。
我林小瑩礙了某些人的事,事情已經偏離了他們的軌道在進行,所以我這個絆腳石,必須要除掉。
這是有關集團的一樁醜聞。
集團裡有人要搞垮南川的項目,藉此機會使得集團受到相關查處。
燕少不在的時候,有時候一個紕漏,會引起多米諾骨牌一樣的倒塌效應。
八點水是記者,我要是告訴了他的話,那他會不會去報道出來,對集團的聲譽造成損傷?
八點水見我沉默不語,便也不問了,只笑道:“我知道一個不錯的小館子,是正宗的南川菜,要不要去吃?”
我看飯點也要到了,也就欣然同意。
八點水帶我去的是一條小街上的小館子。
整個館子就是廚房,非常小,吃飯只能在街邊。
老闆見到八點水十分的熟絡,問八點水要不要來常點的菜,八點水就對我笑:“我一個人經常過來吃,老闆都認識了。”
我便把菜單交到八點水手裡:“你點吧,你點什麼我就吃什麼。”
八點水就點了一個脆皮豆花,一個火燒鍋子,一份滷水臘肉,一份血旺肥腸。
這些菜,我來南川這麼久,聽都沒聽過。
老闆一看就是個厚道人,八點水還想點什麼,老闆就在一旁不停說:“夠了夠了,你們兩個人,再點就要吃不完浪費了?!?
八點水笑:“你總要讓我點個湯吧?”
老闆很不情願地嘟囔:“那就最多一個素菜湯,我們這兒的耙耙菜,吃完湯還是給添的?!?
我愈發覺得南川人民可愛。從我到這裡開始,汽車上想爲我掩護讓我逃走的大娘和漢子,和我一開始有誤會後來卻成爲了拜把子兄弟的波娃子,送我到馬望坡擔心我一直守在下面的三輪車師傅,到現在這個小小蒼蠅館子的老闆,每一個人,都那麼樸實。
想到這裡,我心情好了許多。
我對八點水說:“我喜歡南川?!?
八點水一直看著我,他用手撐著下巴,微微仰著頭,用一副研究人的表情看著我:“妹妹,你是個很有趣的人。要不是因爲我女朋友太多了,我都想讓你當我女朋友呢?!?
我正在喝茶,聽到這話差點一口噴了出來。
八點水這人,在這方面倒也還算耿介了。
我問他:“你的女朋友,是縱向很多,還是橫向很多???”
八點水就問我什麼是縱向,什麼是橫向。
我想了想,回答他說,縱向的意思就是,他談過很多次戀愛,但並沒有交叉。而橫向的意思是,他同時在談好幾段戀愛。
八點水就想了一下:“縱向很多……橫向也不少……”
我這一次,真的把茶噴了出來。
八點水看著被我打溼的桌面,有點不愉快地:“我人又帥,身家又多,能力又強,有很多女朋友很正常?!?
我只說:“沈沐江同志,你一點也不自戀?!?
不過,我注意到一點,八點水說他身家多,是說他有錢的意思嗎?
菜陸續上來了,八點水的品味果然不差。別看這地方又小又偏,但做出來的東西卻是十分美味。
那脆皮豆花,外面是薄薄一層脆皮,咬起來咔噝咔噝的,裡面卻是嫩嫩的豆花,酸甜味,一吃就上癮。
滷水臘肉味道鮮美,天然的香料味混著煙燻味,最重要是老闆刀工很好,大大的一片肥瘦得當,吃起來一點也不膩。
耙耙菜據說是老闆自家種的菜,南瓜豇豆茄子一起煮的,湯味清香,我喝了一碗又一碗。
我巨大的食量把八點水都震驚了。
八點水就笑著:“你跟我老闆的女朋友一點都不一樣。”
我奇怪,不知道八點水在說些什麼話,他老闆的女朋友?跟我有什麼關係。
八點水也不想解釋,就繼續說:“我老闆的女朋友,每次看到她吃東西,看得我直心慌,恨不得把飯菜往她口裡灌。”
我喝著湯:“求問,你老闆是誰,你老闆的女朋友又是誰?”
我剛問完這句話,八點水突然間雙手抓住了桌子的邊緣,然後唰的一下,把桌子整個都掀了起來,朝著一邊扔了過去。
與此同時,我瞥到一縷刀光,徑直撞上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