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真不該輕視波娃子的提醒。
他說有人要花錢買我的命,但我沒想過會來得這麼快,來得這麼直接。
南川是全國十大黑幫城市。
這意味著,南川不僅僅只有一個青頭幫。
而現在拿著砍刀出現在我面前的一夥人,他們很明顯,不是波娃子的手下。他們手裡的鋼刀,也絕對不是塑料僞裝的。
我已經跳了起來,拿著手裡的碗就朝離我最近的一個人扔了過去。
八點水也幾個閃身,然後跳到了我身邊。
他手裡拿著兩個凳子,一邊擋下對方的攻擊,一邊對我喊著:“快跑!妹妹,快跑!”
周圍的食客都已經散做一團。
來人有四五個,每個都赤著上身,提著西瓜刀,他們的目標很明顯——就是我。
這種時候,把八點水扔下來擋槍確實很過分,但是如果我在,反而會拖累他,所以我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剛跑了沒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慘叫聲。
回過頭去,原來是八點水一連撂倒了兩個人。
我見到另外有人輪著刀朝八點水砍下去,急忙端起一旁的凳子給砸過去。這一砸,正中腦門,又砸翻了一個。
對方人數一下子銳減到了兩名。
我看反敗爲勝的機會很大,於是又想轉頭跑回去幫忙。
誰知道八點水已經跑了過來,看到我還沒走,氣急敗壞地問我:“你還在這兒幹什麼!”
我看著他被血浸得鮮紅的衣領,有些驚魂不定地指著他的脖子:“血……你、你受傷了?”
八點水一愣,往自己肩膀上一摸,又扯開自己衣服一看。
我頓時看到他脖子到肩膀處有一條長長的傷口,應該是在搏鬥中被刀掛到的。
然後,我看到八點水的眼一瞬間就變得血紅了。
他咬著牙,頃刻間猶如變了一個人,目光兇戾陰冷,只吐了兩個字:“去死!”
我想拉住他,可是他已經衝了回去。
倒在地上的三個人已經被同伴扶了起來。他們大概正想著要不要追上來繼續砍我們,沒想到八點水已經氣勢洶洶地殺了回來。
八點水徑直衝到了餐館的小廚房裡,兩秒鐘之後,他就提著一把菜刀衝了出來。
我……我嚇得腳了軟了好嗎?
文弱記者八點水,一個人提著菜刀,大戰五個拿著西瓜刀的小混混,場面要不要這麼生猛?
我怕西瓜刀太長,又怕菜刀太重,都會造成死傷無數。卻聽到一陣慘叫,噼噼啪啪,電光火石之間,八點水已經把幾個小混混全都砍倒了。
他兇悍敏捷,氣勢磅礴,砍起人來瞬間化身古惑仔。尤其是他把最後一個小混混砍倒在地後,俯身下去,不斷揮舞著菜刀,一刀刀砍在他腦袋旁邊的路面上,每一刀都精準無比,離小混混的腦袋只有兩釐米,砍得叮咚作響,但居然沒有一刀割到對方的一點,只嚇得對方哇哇亂叫。
而且通過那些倒地小混混捂著的地方,我知道八點水砍的全都是他們的大腿和手臂,不會致命,但絕對能讓對方喪失戰鬥力。
八點水的身手,好到讓我瞪目結舌。
結合之前他的種種表現,讓我再度懷疑他就是個職業殺手。
而且,別人給了他一刀,他就要還別人十刀……這個男人,性情兇猛,睚眥必報。如果有可能,最好不要和他爲敵。
突然,就在八點水反敗爲勝之時,小街的另一頭傳來了一陣吆喝聲。
我看到一大幫提著刀的人涌了進來,喊著住手。
八點水也不是個呈匹夫之勇的人,一見形勢不對,扔了菜刀就跑。
我和他邊跑邊打電話報警。
八點水不顧脖子上的血汩汩直冒,只命令我道:“這裡離警察局太遠,離工地近,我們先回工地。”
後面的人窮追不捨,我雖然擅跑,但也甩不掉他們。
好不容易到了工地上,八點水立刻抽了一根鋼筋出來,橫在門前,對我吼道:“快點叫工人們全部操傢伙出來!有工傷給報銷醫療費!”
曹大爺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出來,不住地問:“怎麼回事了?發生什麼了?”
我知道那小姑娘是曹大爺的孫女妞妞,偶爾她父母有事,就送到曹大爺這兒來帶個半天?,F在情況很危急,我也沒時間和大爺解釋,只能邊跑邊回頭喊:“大爺,把你孫女抱開——”
我跑到建築樓下,上氣不接下氣地:“有人到工地鬧事了,大家操傢伙去幹?。」麍箐N醫療費!”
等我領著一大幫工人衝出去的時候,警察也到了。
這些混混們一看到警察,全都做鳥獸散狀,只有被八點水用鋼筋打翻的幾個,被抓了個正著。
我正鬆了一口氣,突然聽到曹大爺那邊傳來了哭喊聲:“妞妞!妞妞你要不要緊?你怎麼了?”
我看過去,只見曹大爺緊緊抱著妞妞,小姑娘緊閉著眼,滿臉是血。
妞妞受傷了!
剛剛那羣亡命之徒砍紅了眼,竟然對著妞妞揮刀,曹大爺擋了一下,可是刀太長,刀頭還是砍到了妞妞的頭。
我們急忙一起把妞妞送到了醫院,醫生一看妞妞的傷。立即把她帶進了手術室,還下了病危通知,讓家屬簽字。
沒一會兒,妞妞的父母也到了,一聽說妞妞頭部受了刀傷,現在正在搶救中。曹大爺的媳婦不分青紅皁白,衝上來就對著曹大爺大罵不止,說他沒看好妞妞,要讓他賠妞妞的命,瘋了一樣,拉也拉不住。
我們都上前勸,讓她冷靜一點,這個可憐的母親就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說妞妞是她的命,如果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她就不活了。
曹大爺的兒子勸了媳婦,卻也口氣很衝地質問曹大爺:“爸,你到底在怎麼看孩子的?”
我連忙對大爺的兒子說,這都不是曹大爺的錯,今天有人到工地鬧事,曹大爺本來想要保護孫女,誰知道對方的刀太長,他沒有完全擋住,雖然說妞妞受了傷,可是曹大爺的手也被砍傷了,剛剛纔包紮了呢。
大爺的兒子聽到這說話,頓時滿臉怒容,拿手把我一推,對著我吼道:“這都是你們工地的責任!你們工地要賠我女兒!我女兒要有點什麼,你們這些負責人一個都別想活!”
我被他推得險些跌到,還沒站穩,八點水已經擋在了我的面前。
只見他一把抓起大爺兒子的衣領,幾乎把他提了起來。
八點水壓低了聲音,卻帶著令人膽寒的威脅:“你再推一下給我試試?”
他一身一臉的血,再配上修羅般的氣勢,瞬間嚇得曹大爺的兒子怒氣全消,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可是曹大爺的媳婦一看到自己老公受了氣,立馬衝上來去抓八點水的臉,邊抓邊罵:“你們工地幹了壞事還欺負人!我不要命了,我跟你拼了!”
八點水躲了一下,大爺媳婦沒抓到他的臉,卻抓到了他的肩膀,手指不偏不倚,正好劃過了他才被砍的傷口。
我心尖顫了顫,看到八點水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八點水閃電般伸出另一隻手,把大爺媳婦也一提,舌尖緩緩舔了下自己帶血的嘴脣,用一種幾近魔鬼的聲音問她:“想死嗎?”
大爺媳婦一下子就被嚇尿了。
我怕八點水爆發。
天知道他拿菜刀砍人的時候,有多瘋狂多魔性,誰惹他一寸,他要還別人一尺。這種男人誰惹了誰倒黴。
我連忙上前去勸,給八點水說,大家都要冷靜,不要衝動。事情總會解決的。
八點水這才緩緩地放開了大爺的兒子和媳婦。
只是他的手剛剛一鬆,這對夫妻就抱在了一起,痛哭不止,邊哭邊說自己命苦,哭了一會兒,就開始罵曹大爺。
有多難聽就罵多難聽,說曹大爺老不死的,說他活著的時候沒陰德,死了以後沒人給他送葬,還說要和他斷絕親人關係。
人就是有這個樣子的劣根性——欺軟怕硬。
這對夫妻見惹不得我,也惹不起八點水,就把所有的憤怒全都發泄到了曹大爺身上。
我雖然同情他們的遭遇,也理解他們的心情,但是他們這般不尊重自己的老人,這麼不孝,口不擇言,我也看不下去了。
正想要呵斥他們,曹大爺突然大吼一聲:“夠了!”
大爺媳婦卻潑婦一樣哭著:“不夠!你賠我家妞妞!”
我站了起來,也忍無可忍地對著大爺媳婦叫道:“孩子還在做手術,你給她積點口德行不行?”
大爺媳婦還想鬧什麼,曹大爺已經站了起來,指著手術室上亮著的燈:“我曹某對天發誓,如果我家妞妞出了什麼事,我拿這條老命賠給她!”
大爺發了這個毒誓,轉身就走。
我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這對悻悻而不再說話的夫妻,也急忙跟了出去。
我怕大爺會做傻事。
夜裡的南川,保持了大山裡特有的溼冷,風吹得我抱緊了肩膀,卻感到有什麼東西披到了我的身上。
轉過頭去,我看到八點水正站在我後面。
他剛剛把自己的外套給了我,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t恤。
我看了看我身上帶血的外套,八點水就笑:“不會嫌棄我的血髒吧?”
我看到他脖子上的傷口已經沒有流血了,可是卻也沒有包紮,不由得有些擔憂他:“你要不要回醫院去包紮一下?”
八點水低下頭,那一刻他的氣息觸到了我的耳根,有些溼潤,又有些溫暖,他說:“沒事,小傷而已,讓它自己好。”
我又問:“那你的肋骨呢?”我記得他一週前因爲就我落水後進醫院,肋骨也有骨折。
八點水聞言,便摸了一下自己的腰腹:“你不說,我都忘了?!?
他這麼大咧咧的樣子把我逗笑了。
我看了看前方遙遙行走的曹大爺,轉頭對八點水說道:“既然不在乎這麼點傷,幹嘛那麼拼命要砍回去?”
八點水輕輕一笑,氣息如同冷風拂過:“我這人受不得螻蟻的羞辱。”
他的話語很清淡,卻帶著一股不可忽視的傲氣與狂妄。彷彿他是那高高在上的王者,俯瞰蒼生,容不得宵小的挑釁。
我再度打量著身旁的這個男人。
除了相貌不大一樣,八點水偶爾給我的感覺真的和燕少挺像的。
拋開他的外表不說,他不拿捏著記者腔調的時候,還是很吸引人的。
我問他:“你真的是記者?”
八點水睨了我一眼:“不然呢?”他這神態有點痞,有點壞壞的,頓時讓我跟他拉開一點距離。
我意識到八點水不想和我繼續這個話題,所以纔會拿這種輕浮的神態來“警告”我。
我就轉而問他:“那繼續說。”
八點水問:“說什麼?”
我就說:“說你老闆,說他的女朋友,怎麼了?”
八點水就拖長了聲調,啊了一聲,然後又低著頭,悄聲對我道:“我老闆的女朋友,長得像天仙一樣,吃飯也和神仙差不多,我每次見到她,看到她那副端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就很想上前去兩個耳光,然後拔光她的衣服,把她撕成兩半?!?
八點水說到最後,魔魅的調子,令我的脊樑起了一串冰。
我想八點水果然是在那方面很是實誠,只是,他這麼坦白自己對於老闆女友的想法,就不怕被老闆知道,炒他魷魚嗎?
我斜著他:“你老闆知道你這個想法嗎?”
八點水就看我一眼:“廢話,當然不知道了。知道了就算不炒我魷魚,也會打我一頓?!?
他這句話說完,靜了兩秒,然後我們都一起笑起來。
我問:“你拿她跟我做對比干什麼?”
八點水說:“沒什麼啊,我很難看到美女這麼能吃的,感慨一下不可以嗎?”
我默,八點水你這是在誇我嗎?
趁著我不注意,八點水突然把兩隻手掌都放到了我的肩膀上,按了一下我,很親密地湊了上來:“林妹妹,你說,我救了你三次的命,你要怎麼回報我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故意把頭支在我的耳邊,帶著一種*與輕佻的口吻。
這種動作和姿勢介乎於朋友和戀人之間,讓我判斷不清他到底是什麼個意思。因爲這樣的舉止,很像哥們兒之間??墒悄信吘褂袆e,他這麼一來,也使得我有點尷尬。
我一偏頭,八點水俊美的容顏就在離我眼睛不到五釐米的地方,帶著一種狡黠的光澤看著我。
這麼近距離的看,我發現八點水的皮膚好得如同女人,毛孔細得幾乎看不見,眼角和鼻樑輪廓也如同雕刻般那麼精緻,簡直挑不出半點毛病。
這樣的容顏,哪怕身家不好,能力不強,也應該會有數不清的花癡主動貼上去。
風從我與他的面容之間吹拂過。
他的眼神慢慢從我的眼睛落下去,落在我的嘴脣上。
然後,我看到八點水的嘴角緩緩上揚,似乎在他眼裡,我的脣是一道可口的糕點,使得他不得不打點壞主意,要怎麼樣才能吃到嘴裡。
可是八點水最終還是沒有吻我。
他只是更靠近了我一點,呼吸已經碰觸到了我的嘴脣:“妹妹,這麼近距離的和我對視,你是唯一一個心跳不會加快的女人?!?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其實我只想告訴他,那是因爲我比別的女人遲鈍而已……
八點歲繼續問我,帶著無限*的腔調:“林妹妹,你說,你要怎麼回報我的救命之恩?”
我把頭轉回去,不看他,只看著前方禹禹獨行的曹大爺,聲音很小:“總之不會以身相許?!?
八點水聽我這麼說,反而親熱地抱住了我的肩膀:“我知道的啦,沒奢求過你跟我拍拖。”
我又說:“我沒錢給你?!?
“我錢多得很,你給我再多也改變不了我的現狀的?!卑它c水這種話聽著有種賤賤的感覺。
我反問他:“那你想要什麼?”
八點水嗯了一下,然後就偏頭湊著我:“這樣吧,以後我要是要請你吃飯,你必須要赴約?!?
我臉色一變,斷然拒絕:“那不可能!”
八點水卻也沒顯出驚訝的樣子,他好像早預料到我的回答似的,只輕飄飄的看著我:“妹妹,你是有男朋友麼?”
我心裡驀地一驚,突然察覺出八點水只是在給我下套而已。
這種被人下套的感覺太熟悉了,不管是燕少還是秦總,都很喜歡挖坑等你自己跳。我被坑的次數多了,自然就會變得警覺起來。
八點水說要請吃飯的時候我隨叫隨到,我那麼激烈快速的否定,無疑於是在告訴他,我並非單身。
我猜八點水必定有這樣的認知。
他顏又好,身材又正,數次救了我的命,並且還表現出對我強烈的暗示和*。一個正常的姑娘,面對一個英俊勇猛、又對自己有點意思的救命恩人,肯定早已經芳心暗許。
我至始至終無動於衷,並且會有強烈的排斥意識,除了已經名花有主,實在找不到什麼理由不愛上他。
不過我一旦明白過來八點水只是在試探我而已,我也就有了一定的應對方案。
我就猶猶豫豫地嗯了一下,然後掛上一點悽然地神色:“我這輩子恐怕都不會有男朋友了……”
八點水訝然:“爲什麼?”
我想擠出兩滴眼淚,結果失敗。
我只是悽楚地看著八點水:“上大學的時候做全面體檢,我被發現先天子宮附件不健康,是不可能有孩子的……爸媽帶我看遍名醫,都說沒有辦法治療。所以,我不可能在明知道不會有後代的情況下,還去禍害別人?!?
我不知道我的一通胡話,有沒有騙到八點水。
不過我看他的表情,應該是暫時被騙到了。因爲他目光之中頓時升起了無限同情,他一下子轉到了我的面前,雙手抓著我的手臂,只感嘆了一下:“啊,妹妹……”
我雞皮疙瘩掉得要用鏟土機來收拾了。
八點水繼續情意綿綿地:“妹妹,你是多麼的善良啊,我的那些女朋友,雖然身材都比你好,長得也比你漂亮,可是心靈都沒有你美麗啊……”
麻蛋……
八點水你確定你是在誇我?
八點水深情地看著我:“妹妹,如果這世界上沒有男人肯接受你的話,你就嫁給我吧。反正肯爲我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所以我結婚,不一定要我的妻子有生育。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就讓別的女人給我們生一個,我們來養育就好了。”
娘娘個咚!
八點水你這話是認真說的?
八點水見我一臉黑線的樣子,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居然低下頭來,試圖來吻我。
結果我一甩手,一個大耳巴子打得他找不著北。
我大怒:“不要歪樓了!我說了我不會以身相許的!”
八點水一臉受委屈的樣子,捂著臉:“我不嫌棄你個守大門的民工,不嫌棄你沒有生育,你還嫌棄我這麼一個花樣美男,沒天理啊?!?
嗯……
八點水這麼一說。
我就發現了一件事。
我以爲我一直在逗著沈沐江同志玩。
而實際上,是沈沐江同志逗我玩,逗得挺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