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晚美這話說完。
整個現場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境地。
連老太太都是起碼三秒之後才反應過來。
她當即大叫一聲:“啊?什麼?”
燕少一把抓住了邱晚美的胳膊,把她直接拎著就要甩出去的樣子。
他一邊拖邱晚美一邊解釋:“沒什麼,她瘋了,亂說話。”
邱晚美有些錯愕,一時任由燕少拖著她走。
老太太卻是中氣十足地一聲喝:“給我站住!”
燕少當即就站住了。
老太太指著邱晚美,臉色全黑地:“她剛纔說什麼,什麼離婚了?再說一遍?”
燕少很冷然地看向了邱晚美,他說:“奶奶讓你幫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他面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也沒有任何的起伏。
但是莫名的,我們都聽出了這句話裡濃濃的威脅意味。
意思是邱晚美敢把剛纔的話重複一遍,燕少就要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邱晚美也有些被此時散發著冷冷氣場的燕少說嚇到了。
她有些結巴地回答老太太:“沒、沒什麼……我就是一時急了胡說的,表嫂和表哥,沒離婚。”
“滿嘴胡言!”老太太氣得一跺腳,“簡直一派胡言!”
她指著燕少:“你給我放開她。你給我放開,你別嚇她,別以爲我看不出來。邱晚美,你把話給我完完本本說出來,誰和誰離婚了,離婚多久了?”
燕少聽到老太太這般說,直接把邱晚美一放,然而手掌卻在邱晚美的肩膀,相當戾氣的上一推。
他的聲音也大了,有些發泄似的喝道:“說啊!老太太讓你說呢!誰和誰離了,離多久了?”
邱晚美被推得差點栽個跟頭,一下子就被嚇哭了。
她哭著叫道:“表哥——”
“表你妹!”燕少開口就是髒話,“邱晚美你是腦子壞的還是根本沒腦子?你聽不懂人話嗎?老太太讓你說話!”
邱晚美卻哭得愈發厲害了。
她邊哭邊說:“人家也不想揭穿這個事的,誰讓林小瑩要趕人家走,以前人家也在這裡過夜的,她也就來演演戲,就要趕人家走。表哥你還要偏袒她,人家氣不過嘛……”
“住口!”老太太一下子怒道,“你一個未婚女人,在一個結過婚的男人家裡過夜,你羞不羞?你說的什麼話?”
家靈姑媽忙安撫老太太:“媽,媽,別生氣了,沒多大點事啊。”
老太太卻推了家靈姑媽一把:“步雲是不是和林小瑩離婚了?”
家靈姑媽賠笑:“哪裡的事情,別聽人家亂說。”
老太太又看向燕少:“你們是不是離婚了?是不是真的早離婚了?”
燕少聽到這話,嘴脣動了一下,卻是沒回答,只看向我。
我心想,看我幹什麼?
你怎麼說我就怎麼演,你幹嘛一臉徵求我意見的樣子。
然而就在這麼幾秒,老太太似乎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她大喊了一聲:“造孽啊!造孽啊!”
然後突然就大哭了起來。
燕少急忙走上前去:“奶奶……”
老太太卻是一巴掌就打向燕少的肩膀,邊打邊罵:“不孝子孫!不孝子孫!什麼好的不學,學人家離婚!萬貫家財拿來什麼用,都要給你這種敗家子敗光啊!天哪你居然離婚了……我還盼著抱曾孫子……你居然離婚了,還騙我說你老婆懷孕了……我這麼大把年紀了,我的命好苦啊……”
老太太捶胸頓足,眼淚鼻涕一大把。
反應之大,把家靈姑媽都嚇到了。
我只在想,我們誰都沒要騙你我懷孕了啊,是你自己非要往哪兒想的啊。
邱晚美也過去勸,她說:“奶奶,不關表哥的事,都是林小瑩非要離婚的,表哥是不想你擔心。”
老太太這時候是全地圖攻擊狀態,指著邱晚美也大罵道:“是不是你這個狐貍精當小三,拆散了他們?以後不準你再進我燕家的大門!”
邱晚美頓時一捂臉,又嚶嚶哭起來。
家靈姑媽不耐煩地跟著罵:“哭什麼哭?事兒不都是你引起的,還在這兒討人嫌幹什麼?”
燕少一臉陰冷,吩咐吳管家:“送她回家!馬上!”
管家便過來請邱晚美,邱晚美還要在原地膩。
燕少瞬間就爆發了。
“三秒鐘讓她消失,要不然你們全部消失!”
有了這一聲令下,屋子裡的傭人如同馬蜂一般擁了上,抓腳的抓腳,擡手的擡手,根本不管邱晚美如何掙扎,直接就把她拎出去了。
老太太哭得坐在地上,無論如何不起來。
她邊哭邊把眼淚鼻涕往燕少身上抹:“我還活著幹什麼啊,我去找我的老頭子,找我的兒子……我不活了……見不到我的曾孫子,我不活了……”
燕少一臉……無言。
家靈姑媽嫌棄地:“哎呀呀你講點衛生好不好,煩死了這兒有衛生紙。別到處抹了!”
老太太接過衛生紙,繼續嚎啕大哭。
我心裡也有愧疚的。
要是剛剛我忍一忍邱晚美的氣,直接一走了事,事情也不會鬧到這地步。
但是,怪我咯?
是誰準這妖精進燕家的?
還過夜吶!
難怪人家邱表妹以女朋友自居呢。
我要忍了這口氣,人家還真以爲我是軟包子呢。
想了想,我還是走了算了,免得在這兒給人家添堵。
反正這也是最後一次演戲了。
也好,從此以後也沒這種蛋疼事兒了。
我這樣想著,就趁著那邊一團糟,慢慢朝屋外溜了。
等我出來,我纔給燕少發了個短信,告訴他我先回去了。
哎,想想這都是什麼事兒?
其實想起剛剛醒來的那一年,我其實也想過,我說不定還可以和燕少接觸接觸,兩個人說不定也就那樣過下去了。
要知道我連戀愛的感覺都沒有過,莫名其妙就結婚了,實在是心塞得厲害。
但是好歹,燕少他是優秀的,拋開人品和能力不說,光是那張臉,已經夠讓人傾倒的了。如果能和他那樣的人共度餘生,我想也是難得的好運吧。
誰知道燕少根本就不曾理會過我。
所有的溝通都是律師,唯一見過兩次面,吃過兩次飯,他也沒有過多餘的表示。
那個吻,說實話真的沒任何感覺。
因爲沒有鋪墊的接吻,沒有水到渠成的接觸,會是那樣的突兀與違和。
我當時提出離婚,他也沒有任何反對。
那時候,真是覺得,我和他,就是兩條平行線,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於是,我就只能接受這個更心塞的結局——
我連戀愛的感覺都不曾有過,就特麼離婚了!
男朋友都不曾有過,就特麼有個前夫了!
但是好歹,我奮力申請到了mit的學業,離開了這裡,奔向了新生。
誰知道沒過多久,燕少突然就抽風了。
突然間,每隔一段時間,他就要來騷擾我了。
我給了他一年的時間,希望他可以主動來找我,希望可以和他有些接觸的機會。因爲我如果主動找他,顯得那麼困難,並且需要必要的理由。
然而燕少不曾主動找過我,一次也沒有。
後來我走了,他才突然後悔了?
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燕少到底怎麼想的。
他對於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態度,什麼樣的想法。
我努力回想我曾經被麒麟控制的那一年,燕少是如何對待我的。
我想起其實最初,他也是不讓我知道他的任何想法。
然而那時候,他卻是願意守在我身邊,他與我相伴,不離不棄。
只是,我又想,他那時候不離開,只是因爲他沒有其它地方可以去而已。
一旦大家得到了自由,必然是要飛向自己所向往的方向啊……
回到家,我匆匆洗澡然後躺下。
我望著天花板,心想大壩工程起碼得做三年去了。
如果這三年我不能和燕少之間有個正確的相處方式,那今天晚上這種心塞的事情還會不斷髮生。
是時候找他認真談談了。
我從來沒有要束縛燕少自由的意思。
他要戀愛,要結婚,我都不會自作多情的去阻攔。
但是,如果他真的要飛向他所向往的地方,我希望,他也不要來干擾我的飛行。
他是男人,多金、俊美的男人。
這個世界,人們對於他這樣的男人,總是寬容的。
而我是個女人,我再完美,哪怕稍有差池,也會受到來自外界的攻擊。
尤其是同性們的攻擊。
這世上的女人真是奇怪,明明在男權世界裡,已經受到了如此多的不公正待遇,偏偏還要“窩裡鬥”,相互詆譭攻擊。
對於男人那種原生染色體缺了一條尾巴的生物,犯下的任何錯誤,卻都是願意無底線的原諒哩。
所以,燕少耗得起,他可以玩我逗我,抽身而走。
卻會給我留下滿地淤泥,難以清洗。
我正這般想著,手機就響了一下。
拿起來看,竟然是燕少發來的短信。
我給他短信過去兩個多小時,他終於想到要回我了?
翻開,裡面就一句話:【你現在在哪裡了?】
我很有禮貌地回覆他:【很早就到家了,謝謝關心。】
這一次,燕少的短信倒是秒回了,他說:【老太太終於被勸回家了,你有沒有空,出來坐一會兒?】
我回:【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要睡了,你找別人去吧。】
如果要找人的話,燕少應該能找到一個後宮的女人。
而我,不想成爲這些女人中,任意一個可以被相互替代的人……
這次過了好一陣子,燕少的短信才又發過來:【除了你,不知道找誰,有些話想找人說,其他人又不可能說。】
我這一次暫時沒有回覆。
因爲我一時間,想不到我要怎麼回覆他。
可是隔了一陣子,燕少徑直把電話打了過來。
我接起來,他招呼也不打,馬上在那邊說:“出來吧,算我求你了。”
我禁不住笑了一下,我頗有些無奈地說:“你一旦求我,都不會是什麼好事。”
今晚上不是求我去演戲,結果呢?完全砸場子了。
想到這裡,我又問燕少:“我今晚上演砸了,你不會是要報復我吧?”
燕少在那一頭笑起來:“報復什麼報復,我就是閒得慌,又找不到什麼人,所以想找你。”
閒得慌……
我默默問候燕少的祖上十八代
我說,閒得慌去找你的表姐表妹,找你的紅顏知己啊,我的時間很寶貴,不陪別人混時間。
燕少馬上在那邊說道:“好好好,我說錯話了。不是閒得慌,是隻有找你才行,我找其他人,真是閒時間也沒辦法打發了。”
我嘆氣。
我說:“燕少,我確實是不想出來,一個原因是現在真的很晚了,另一個原因是,你真的讓我覺得很沒誠意。我覺得,不值得花費我現在的睡眠時間,來陪你。”
我覺得我算是夠坦誠了,燕少如果還要因爲他自己一點“閒得慌”的心情,非要不顧我的休息和感受拉我出去,就真的是情商爆表了。
燕少聽我這般說,果然沉默了一下。
然後他卻說:“那我要怎麼說?說我愛你麼?說因爲我愛你想見你,所以除了你其他人不可替代嗎?”
我馬上讓他打住,我說:“千萬別這樣說,這樣會讓我很不知所措,也會給我很大壓力的。這話讓我認真聽也不好,不認真聽也不好。”
燕少說:“那就是了。那我要怎麼說你才覺得我鄭重呢?說什麼愛啊想啊死啊的話,我自己都覺得誇張和不實誠,你們女人如果就喜歡聽這些謊話的話,我倒是說到天亮都可以。”
我覺得自己要被他繞暈了。
只有認輸。
我說:“這麼說你就是寂寞了想找個人陪,然後又覺得我最合適是了吧?”
燕少似在那頭苦笑:“林小瑩你這個女人就是什麼都要弄得那麼清楚,一點點的虧都不肯吃。其實你何必想那麼多,就好像我打電話給你,我真的沒想那麼多。就是想找你出來坐坐,聊聊天,就這麼簡單。你非要找我問理由,我編不出來,你覺得我沒誠意,我胡編亂造,你會上當嗎?總之都是我的不是了。”
我:“……”
我說好吧,燕少你成功說服我了。
我出來吧,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談的。
反正遲早都要談的,還不如借這個機會把什麼都談清楚好了。
燕少是過來接的我。
他載我去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小酒吧。
那裡只有一個小老闆和一個夥計還在守夜。
燕少和我到最角落的位置裡坐下,沙發很舒適,往下陷有種把人包裹起來的感覺,我們各自蜷縮在各自的陣地。
燕少要的酒,我要的果汁。
等東西上來了,老闆和夥計就不知道去到那裡了,燈光昏暗的酒吧裡,就只剩下我和燕少兩個人。
燕少給自己倒酒,然後默默的喝著。
我向來不是一個好的談話者,所以也跟著沉默。
這樣子過了好久,燕少突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話:“這幾年,我都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我被這冷不丁的話嚇了一大跳,擡頭看他。
卻見燕少面無表情,好像剛纔根本沒說過什麼話一樣。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低頭喝我的果汁。
但好像我這般沒有反應,纔是燕少最想要的反應。
隔了好幾秒,他突然又自言自語地說道:“做什麼事情都沒有興趣,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什麼都覺得很無聊,不管用什麼方法去刺激自己,都是很麻木的狀態,不能真正的笑也不能真正的哭,我就只有毒品沒有嘗試過了。”
我這下確定了,燕少是真的在跟我說話……
他擡起眼,問我:“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我搖了一下頭,我說,我生活得倒是很充實,學習和工作都能令我獲得成就感。
燕少笑了一下,笑得很麻木:“就沒有不如意的嗎?”
我想了想,說:“有,我想找到我的真命天子,然後結婚生子。”
燕少又笑了一下,這笑既不是嘲諷也不是高興,只是一個笑的表情,裡面什麼內容都沒有,正如同木偶一般,看著讓人心裡發憷。
燕少說:“我還以爲你跟我一樣,活得行屍走肉一樣呢,沒想到你過得真有這麼好。”
我嘀咕,什麼叫真有這麼好,難道我不好,燕少你很高興嗎?
燕少喝了一口酒,斜睨著我:“你不知道人總有這種心理嗎?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就總覺得自己是個異類,不能融入這個世界之中,如果有個人也和自己這般倒黴,好歹會有點心理安慰不是?”
我問:“這就是你說,必須要找我出來聊天才行的原因。”
燕少看了一眼窗外,外面冷冷清清,夜幕下空無一人。
他說:“算是吧。”
我心想,果然不是因爲喜歡什麼的啊。
燕少繼續看著外面,他的眼神,真的很空洞。
他說:“我其實經常後悔。”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
燕少又道:“我經常後悔,後悔拿麒麟的角把你換回來。”
我心裡一驚。
燕少只看著窗外,面無表情,聲音無平仄地:“那時候覺得自己偉大,只要你回來,什麼都可以犧牲。但是後來我才知道,麒麟角里裝了我所有的喜怒哀樂,以及創造這些情緒的能力。你回來了,卻不屬於我了,而我也沒有來爭取你的*了。不管我怎麼活著,都和從前不一樣了,幹任何事,得不到喜悅也得不到悲哀。林小瑩,我說的這些,你懂?”
我有些愣愣的。
然後我說:“我不懂……”
沒看錯,燕少的眼裡是有些失望的。
他以爲我和他一樣,結果我不是,我是一個正常的人類。
他以爲我能理解他,但是我也沒能,因爲我沒有過他這種感受。
我問燕少:“你是覺得我們那一年的事情,是一場夢,還是真實發生的?”
燕少這次嘲笑地看了我一眼:“當然是真實發生的了,你不是嗎?”
我搖頭:“我不是。”
這下輪到燕少有些吃驚了。
我看著他,說道:“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那一切都不是真的,總覺得那是另一個和我同名同姓的人身上發生的事情。我只是知道這些事,可是這些事並沒有真正發生在我身上。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做過體檢,其實我生理上,還是完整的。”
燕少是真的吃驚了。
他看著我:“不會吧……”
我點頭:“是真的。燕少,其實,我覺得,我只是繼承了從前那個林小瑩的記憶而已。你所愛的那個女人,已經跟隨你的愛一起消失了。我不是她,所以你也不要想著總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找回什麼。”
我試探性地看著他:“你總是來騷擾我,難道不是因爲你想要找回過去那種感覺嗎?燕少,說實話,如果我因爲你的那些行爲而撲向你的懷抱,你會接納我嗎?”
燕少怔怔地看著我。
我看到他的眼裡,是深深的失落和落寞。
過了半晌,他才說道:“原來是這樣啊……我還是我,但是林小瑩,已經不是林小瑩了嗎?”
他這話未免過於傷感,令我的心裡也有些漣漪。
我便答他:“你也不盡然是你了。燕少,那段感情,或許對於你而言真的很重要。可是要找尋,它必然是不會回來的了,你爲什麼不徹底放下,去追求自己的新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