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玉器市場,坐三輪十幾分鍾,就到了瓦城的湖邊。
這是一片恬靜悠遠的湖泊,水就如同鏡面一般,隱隱起著細膩的波紋。
天是純淨的藍與白,湖面倒映著它的倩影,交相輝映,煙波浩渺,能讓人浮躁的內心瞬間寧靜下來。
湖邊有亭子,米競和文叔就坐在亭子裡乘涼聊天。
緬甸的炎熱屬於那種很直白的熱,有太陽的地方,能烤死人,沒太陽的地方,倒還涼風習習。
我在市場上蒸桑拿的時候,小米就和大爺在這裡悠閒的喝喝茶,聊聊天,想想都氣煞人。
我走進涼亭,小米馬上起身幫我拉凳子,我見到他如此體貼,也就和善地笑著說謝謝。
文叔問我買了些什麼東西。
我就把自己掃貨的成績給他們看。
米競和文叔拿著我買的東西細看,米競笑:“小瑩你還說你不懂翡翠,這些東西,都是好貨啊?!?
我就訕訕地說,我就是圖個順眼而已。
米競聽說我這些都是買給別人的禮物,就問:“那你給自己買東西了嗎?”
我嘆息著:“本來是看中了一隻鐲子,沒想到別人跟我競價,沒搶到。”
米競眉毛揚了揚,哦了一聲,又問:“什麼樣的翡翠呢?”
我說到那個鐲子就心情不好,但也不好表露出來,就挺平靜地把事情經過給米競講了一遍。
米競聽完以後就又笑起來,他語帶揶揄地開玩笑:“什麼大美女,比你還美嗎?”
我瞪他一眼,小米真是的,開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好吧。
我就說,那姑娘真是美得特別驚人,他要看了就知道了。
小米癟了一下嘴:“未必吧,我在地球上跑得地方夠多了,比你美的人不是沒有,但比你看著更順眼,更耐看的,卻實在是沒有了。”
文叔聽到小米這話,也用他那煙鍋巴一樣的聲音附和道:“是啊,林小姐,你家老闆說得沒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跟老坑玻璃翠種一樣,真是極品中的極品啊?!?
極品中的極品……這是在誇獎我麼?
我神情有點落落寡歡,小米看在眼裡,突然說道:“正好你沒買下那隻鐲子,我這邊有個朋友,恰好要託我送你一件禮物呢。”
他說著,摸出了一個盒子,放在了我的眼前。
我一看這盒子,就覺得有點眼熟。
不過……市場上的玉器盒子,都是差不多的樣子。
米競有些小期待的語氣:“打開看看呢?”
我伸出手,按住了盒子,緩緩打開。
入目的,並不是什麼鐲子,而是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四個大字:【美人如玉】。
是陌生的字跡。
我拿開了這張紙,看到下面那隻鐲子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隻鐲子……這隻鐲子……這純淨的玻璃種,這幾近透明的水,這光潔瑩玉的色,這不就是我在市場上和那姑娘爭的那隻鐲子嗎?
我震驚得說不話來。
這隻鐲子,我想起了剛剛市場上那個當地人,他過來,以千萬的價格把這隻鐲子強買到手,他說他家主人勢在必得的。
可是,沒有想到,這半個小時都沒有,這隻鐲子又送到了我的手上。
我的神情嚴肅了起來。
我將盒子蓋上了,正要退還給米競,他卻搶先我一步,按住了盒子。小米看著我,眼裡全都真誠:“什麼都別問,什麼也別說,收下吧?!?
我很堅決地搖頭:“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收不起。小米,請你退還給你那位朋友?!?
不管你的朋友是哪位。
小米搖頭:“小瑩,你就當它只有八十八萬,是我送給你的吧?!?
我也搖頭,我說:“可是它的成交價有一千萬。小米,這是你買給我的嗎?”
我猜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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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小米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又搖頭:“不是我,但是我答應了我的朋友,一定要把玉送到你的手上。”
我嗯了一聲:“好,現在你送到了,可以給他送回去了?!?
小米怔了一下,然後哭笑不得的樣子。
小米說:“林小瑩,你沒意思?!?
我癟嘴:“怎麼沒意思,我就這個意思啊,這鐲子,我不能收,太貴重了?!?
米競很認真地看著我:“還有呢?再說點理由?!?
我簡直想白他一眼,我就問:“你朋友是誰?不要說什麼沒有朋友,就是你自己?!?
米競爲難地:“這個,真的不能說?!?
我把盒子一推:“替我謝謝他吧。”
米競也嚴肅了起來,他臉上那種嘻哈玩笑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種異常認真懇切的神色。
米競牢牢按著盒子,他語氣有點沉重地:“小瑩,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則。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一個男人因爲愛慕一個女人,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全都給她的這種心情,有多珍貴。他不求你給他回報,只希望能看到你開心。你收下,你開心,他就圓滿了?!?
他說著這話,打開了盒子,然後取出那隻翡翠鐲子,戴到了我的手腕上。
我還想掙脫,小米卻按住了我的手,他的另一隻手,也抓住了我另一隻想要取下鐲子的手腕。
那一刻,米競非常霸道地對我說了三個字:“不可以!”
我只靜靜地看著米競,問:“你告訴我這位朋友是誰,我就收下?!?
米競又是猶豫了很一會兒,然後才說道:“如果我告訴你,他姓燕呢?”
我猛然一驚。
姓燕?
我幾乎想要按住自己心口……的那隻墜子。
米競說:“是的,你也認識他的。燕家的小少爺,燕平青。這隻鐲子,就是他託人幫你買下,然後讓我轉交給你的?!?
我禁不住反問道:“是阿青?”
米競笑:“對的,阿青。你也這樣叫他,看樣子,你們是很好的朋友了?!?
我試圖掙扎的手,悻悻地放棄了力道。原來是小少啊……
不過,小少纔不愛慕我呢,他最多是幫我出氣而已。
我說:“我還叫你小米呢?!?
米競點頭:“對啊,我好幸運。從沒聽你叫過阿冰或者月天呢?!?
我躲開米競試探地眼光,摸著那光潤玉潔的鐲子,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太陽已經開始西沉,天際好似被劈開一條縫隙,讓紅色的圓日慢慢陷落。湖面倒映著火燒一般雲彩,直直燒到了涼亭中來。
米競說:“走吧,去機場吧,我們回仰光再吃好吃的。”見我一直摸著鐲子,他又溫和笑問:“喜歡嗎?”
不知道是否夕陽過於紅豔了,他這麼一問,我竟然覺得耳根子發起燙來,我低著頭,小聲地說了兩個字:“喜歡……”
我真是好喜歡這隻鐲子。
我更喜歡它是姓燕的人送給我的。就算是小少不是燕少,但總覺得和燕少送給我沒有什麼大的區別。
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米競笑得眼和脣都成了妖嬈的線形。
他把盒子放到我手裡,然後輕聲在我耳邊吐了五個字:“美人如玉啊……”
我們還有文叔,很快就坐飛機回了仰光。
緬甸很窮,據說人均月收入不過百。
米競告訴我,如果在路邊遇到小孩要錢,千萬不能給,只能裝看不見。因爲一旦你給了一個,就會有一堆圍上來,讓你根本沒法走路。
但是再窮的地方,也會有富裕的消費區域。
更何況,緬甸是一個貧富差距大到讓人咋舌的地方。
我們住宿的是全緬甸最豪華的酒店,晚餐在離酒店不遠的高檔餐廳就餐。有米競在,自然是隨便點,隨便吃了。
我們在餐廳坐了沒一會兒,就遇到了很多熟人。
當然都是米競的熟人。
大家見面第一句話通常都是:“你也來了?”帶著些微的驚訝。
我因爲手上帶著翡翠鐲子,心情好,胃口也好,米競不斷和人打招呼,我就不斷的吃。等到他打得差不多了,我也吃得差不多了。
米競看著我面前空空地盤子,震驚狀:“天哪,你太能吃了!誰養得起?”
我正要和他打趣,突然聽到什麼地方突然飄來一個女人柔柔的聲音:“秦公子,等你好久了呢,我就先吃了點,不介意吧?”
我拿著叉子的手頓時滯了滯。
秦公子?
是……是秦總嗎?
我想到下午的時候米競和文叔說過的話,秦家也來人了。
我想回頭去看,卻也不敢回過頭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竟然開始害怕面對秦總……
可是我不看,坐在我對面的米競和文叔卻已經看到了。
文叔首先咦了一聲,指了指那邊,問米競:“小米子,你看那邊那位,是不是秦家的……”
米競擡眼一看,我看到他的雙眼立刻瞇了起來,是笑得瞇了起來。
我有種感覺,後背也有什麼人,目光聚過來了。
然後,我聽到米競在熱情地打招呼:“御瑫,andy?”
遠遠地,是男性渾厚的聲音:“米競?你也來了?”
我懸著的心,並沒有因爲小米並未喊出秦總的名字而放下,反而因爲他喊出了另一個英文名而提得更高了。
andy……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燕少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趙安蒂的時候,就是這樣叫她的。
後面有人很快走了過來,站到了朱當的旁邊。
身穿西裝,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子,對米競舉著酒杯:“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面。”
我擡頭看過去。
這男人也正好看過來。
我看到他五官立體,面相端正,無論是鼻眼和輪廓都還算中等偏上,尤其是他的眉毛,似乎帶著某種家族特徵,顯出血統裡的正氣浩然。
他不是秦總,也長得和秦總不是很像。
除了眉毛。
男人看著我,似乎微微吃了一驚,他的眉毛動了動,然後用端著的酒杯朝我比劃了一下,問米競:“這位是你的……”
米競連忙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助理,林小姐。”
男人立刻對我伸出手:“幸會,林小姐。”
除了非常正式的場合,我這人其實不喜歡第一次見面就和對方握手。
但是別人手都伸過來了,我不握也很不禮貌,於是也只有伸手。
男人握住我的手,並不是輕微地碰一下,而是完全抓住,還重重地捏了一下。這讓我感覺很不爽。
米競對我介紹:“這位是秦家的二公子,秦御瑫。是秦月天的堂弟?!?
原來是秦總的弟弟啊。
我便很客套地笑著:“你好?!?
秦御瑫還想說什麼,卻憑空冒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小米,你不是回國了嗎?來緬甸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們所有人都去看聲音的來源……
而那聲音的來源,卻只在看我一個人。
這一對視,我眼神裡絕對有驚色,而對方眼裡亦然。
只是,我驚是因爲我看到了對方的臉,對方驚,卻是因爲看到了我手腕上的翡翠鐲子。
這位前來的女性,居然是下午我在曼德勒玉器市場裡遇見,和我一起爭奪鐲子的超級美女。
就在我愣神的當口兒,美女卻是先於我回過神來。
她端著紅酒杯,巧笑倩兮:“我們又見面了,還真是有緣呢?!?
我不得不回一個禮貌的微笑:“是的?!?
秦御瑫和米競都看看我又看看美女:“你們……”
美女自然輕鬆地笑著:“下午我們在瓦城,看上了同一件鐲子。沒想到,最後還是這位小姐戴上了啊?!?
她指了指我的手腕,語氣裡絲毫聽不出任何惋惜和羨慕,彷彿這鐲子與她,並沒有過什麼過往。
我其實已經有點猜到美女的身份了,我就在等小米介紹。
小米果然不負我望,很快開始對我們介紹,他甚至站起了身來,以示重視:“這位是我的助理林小姐,這位是……安蒂,趙安蒂。我們都叫她andy?!?
小米沒有介紹說是燕少的女朋友,這倒也讓我挺意外的。
不過我看得出,他猶豫過要不要那樣說。
趙安蒂……原來你就是趙安蒂啊……
我想象過好多次的“情敵”,想象過好多關於你和燕少的故事……我曾經想過我是不是長得像你,我是不是一個替身,你會不會纔是燕少的真愛……
不過,事實證明我想的還是有些多的。
我和趙安蒂,不像,一點都不像。
趙安蒂身上有種特殊的美,第一眼就可以驚爲天人。
我卻是那樣的樸素無華,簡簡單單,平平凡凡。
也只有她那樣的女孩子,纔可以夠得上被燕少公開承認吧?
秦總曾經說過她是花蝴蝶,這句話是不錯的。
趙安蒂就像是蝴蝶仙子一般,飄逸、靈動、純淨中卻帶著一點美豔。
她此刻穿了一件白色的及膝紗裙,辮子很隨意的挽在腦後,足蹬鑽石高跟鞋,有種率性卻精緻的美。
而我還是下午的打扮,字母背心、熱褲,高高的馬尾辮。
對了,因爲背心自帶一層文胸內襯,我上面內內都沒穿……
而秦御瑫已經裝作很無意的,在我前面掃過很多眼了,大概就是想知道我裡面到底是不是空的……
我和趙安蒂,對比起來,一個是真正的富家千金,另一個就是海灘上的平民衝浪女孩。
但饒是如此,我想我的臉色依然是平靜的,我只對她舉了舉手裡的果汁杯:“你好,趙小姐。”
趙安蒂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別叫我趙小姐,叫我安蒂就可以了。對了,我可以叫你的暱稱嗎?林小姐,太生分了?!?
我意識到趙安蒂是想要知道我的名字。
我也不懂,爲什麼小米都不向別人介紹我的全名。
我正想回答,米競卻又搶著回答:“你可以叫她小瑩。林小瑩。”
米競說出我名字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趙安蒂原本淡然的笑顏,突然一瞬間變得蒼白。
她的手突然顫了一下,手中的紅酒杯應聲落地,呯的一聲,暗紅色的酒液四濺。
與此同時,她的身子突然晃了晃,險些栽倒了。
秦御瑫眼疾手快,連忙扶住了她。他關切地問:“安蒂?安蒂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趙安蒂撫了撫額頭,露出一個虛弱地微笑:“沒事,我大概是中暑了……”
我心想騙誰吶,這兒空調涼快著呢,你上哪兒中暑去?
林小瑩這個名字,有那麼難聽嗎?
看趙安蒂那樣子,就跟見到了一部曠世可怕的恐怖片一樣驚悚。
小米也在關心她,他問:“andy,你要不要回房間休息了?御瑫,你送她回去吧?!?
然而趙安蒂聽到小米這樣說,立刻推開了秦御瑫,她站定,氣定神閒的微笑又重歸她的臉上。
“沒事,就是一陣陣的,我已經好多了?!彼忉尩馈?
米競見秦御瑫還站在那裡,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忙問道:“御瑫你還沒吃晚餐吧,要不我們換張大點的桌子,坐著一起吃吧?!?
秦御瑫不顧趙安蒂有點難看的臉色,欣然同意。
我們衆人便換了一張大桌子。
米競和朱當坐我的左右兩邊。而秦御瑫和文叔坐趙安蒂的左右兩邊。
我已經吃的差不多了,便沒怎麼動筷子,反觀趙安蒂,也幾乎沒怎麼動,不知道是已經吃飽了,還是被林小瑩這個名字影響了胃口。
不知道是我主觀印象還是什麼的,我總覺得我和趙安蒂,在這麼短短相識的一瞬間,相互之間已經築起了敵對的高牆。
不僅僅是我對她有敵意。
她對我似乎敵意更甚,甚至說,我覺得她的敵意裡,還含著一股怨氣。
我也不知道我這感覺哪兒來的,因爲趙安蒂的表面,看上去再溫和,再賢淑不過了。
她好像找了個當口,問我:“林小姐,你是什麼時候到的xx集團工作呢?”
我覺得奇怪,剛剛說不要叫林小姐,叫著生分的人是她?,F在把林小姐三個字叫得這麼順口的人,也是她。
但我還是禮貌回答:“差不多是今年四月中旬吧?!?
趙安蒂的柳眉揚了揚:“哦?之前沒在集團實習過麼?”
她的問題也古怪,好像是要調查我什麼事兒似的,我答她道:“沒有?!?
我是個天生的話題殺手,和秦總有得一拼。
“沒有”就是兩個字,語氣助詞都沒有,瞬間扼殺一切搖籃中的預備話題。
趙安蒂大概也沒料到我這塊骨頭那麼難啃,她略微怔了怔,然而卻又是很快回過槍來。
她抿了一口紅酒:“林小姐既然是小米的助理,想必是學貿易的了?是畢業於牛津經貿方面的專業,還是哈佛相關專業呢?”
我:“……”
趙安蒂你是故意的麼?
這時候,小米來救場了。
小米非常大條且大聲地:“學業這些有那麼重要嗎?我還不是大學肄業就出來了,誰敢說我能力比別人差了?”
趙安蒂應該沒想到小米居然會這樣橫插一句,臉色立刻變了變,但她非常柔聲且歉意地對小米道:“對不起小米,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順口聊天而已?!?
好吧,我感謝小米。
而且他居然大學都沒畢業,說好的金融系高材生呢,我又被欺騙了。
對了,xx集團的總裁們,兩個大學肄業,一個學都沒上過,真不知道燕少……燕少不會也是社會大學畢業的吧?
有了小米墊底,我就很安靜地告訴趙女士:“我是t大的。”
趙安蒂靈動的眸子轉了轉:“t大啊,也挺不錯的嘛。聽說你們大學的建築系全國數一數二呢,林小姐又是什麼系的?”
我心想你查戶口?。课覒{什麼要告訴你我是什麼系的?
結果小米又再一次自帶乾糧給我當槍了,小米說:“t大的土木工程系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
趙安蒂哦了一聲:“這麼說林小姐是土木工程系畢業的了?”
我依然很安靜。
我說:“差不多吧……”
趙安蒂:“差不多的意思是……專科?”
我回答:“不,我是土木工程和建築系雙學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