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尋隱城，終南大教區(qū)首府，一座擁有四十萬人口的巨大城市。單以人口論，能夠在全球排第十位。
十幾個身著“深衣”的漢族青年走在大街上，眼睛盯著左右的行人。深衣是三千年前的傳統(tǒng)漢服，現(xiàn)在被漢俗復興運動拿出來當成標誌。這些年大凡漢人聚居區(qū)，就會有漢俗復興運動的執(zhí)法隊出現(xiàn)在街道上。只要遇到黃種人，看到他們的行爲不合大漢禮法，便過來盤查一番。搞得朝鮮族、蒙古族這些形貌相似的居民出門都要帶證件，以防被打擾。
其他血統(tǒng)的人自然可以免去騷擾，每遇漢俗執(zhí)法隊上街，他們就過來圍觀，把這些人當成笑話來看。
眼前這支執(zhí)法隊盯上了幾個牽著馬匹、馱著布料的行商。執(zhí)法隊最初很嚴格，看誰不順眼都要管一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打擾漢族貧民，從他們身上榨不出油水，但行商就不同了。執(zhí)法隊長擋住馬頭，厲聲喝問：“你們是漢人嗎？”
“是的是的。”爲首那人個子雖高，聲音卻很卑微。
“三綱源自何典？”
“《春秋繁露》。”
“五常是指什麼？”
“仁、義、禮、忠、信。”
這是漢俗復興運動定下的標準答案。歷史上的三綱五常中包含“智”字，有悖真理教教義，被李氏家族換成了“忠”字。
“爲什麼不穿深衣？”從知識上找不到問題，執(zhí)法隊長把焦點轉到了別處。
聽他這麼問，爲首的商人忙打開一個箱子，裡面裝著整齊的漢服。“深衣爲禮服，我們身爲漢人，肯定要常備。只是今天天氣熱，又要行路，穿上多有不便。幾位放心，只要見到聖祠，我們一定穿上深衣去行禮。”
“漢俗復興已有五十年，你們作過報效嗎？”什麼毛病都查不出來，執(zhí)法隊長乾脆擺明了檢查動機。
高個子商人趕忙遞上幾枚銀幣。“當然當然，平時我們都有報效。這些小錢，各位隊員拿去零花吧。”
這類當街詰問的場面出現(xiàn)在許多漢人聚居區(qū)裡，雖然不屬於正統(tǒng)教義，但在教會默許下越鬧越兇。終南大教區(qū)居民以漢人爲主，自然更免不了。執(zhí)法隊員終於敲到了錢，揮手把商人放過。
一行人擺脫糾纏，來到預定的飯店，拴好馬匹。爲首的高個子走進包房，彭志真正等在那裡。其他人都坐在包房外的散座上，監(jiān)視著四周動靜。
高個子商人就是剛剛上任的“魔媒禍首”樸運成。他的幾個前任都出自學術部，平素喜歡守在一個地方作學問。樸運成來自安全部，日常工作便是遊走各地，上任後更是爲落實自己的目標到處奔走。這次，他剛剛護送一批人進入魔都，返過來就跑到尋隱城，與彭志真會面。
包房裡，彭志真拿出一張手繪地圖，還有幾張素描，向新會長彙報。“我們延那條經(jīng)線搜索了一百公里，感覺這五處比較可疑，報請總部派人大規(guī)模挖掘。”
樸運成看看那些現(xiàn)場素描，以及它們在地圖上的位置，深思良久，說道：“這個我會考慮，你們繼續(xù)往南找吧。另外，阿迦蘭要跟著我回去。現(xiàn)在成立軍事工程部，他是主持的重要人選。”
彭志真是樸運成的老部下，聽到這話，非常高興。“要成立軍事工程部？那些前輩讓步了？”
自從三百年前，馬倫巴帶領科學家園實現(xiàn)初步轉型後，這個組織一天天朝著知行結合的方向發(fā)展。但是舊科學的慣性畢竟還很強大，純學術研究仍然佔用大量資源，理論學者的話語權在組織裡依舊很大。
樸運成設想建立一系列工程部，把各門知識圍繞現(xiàn)實問題組織起來統(tǒng)合運用。科學家園的經(jīng)費和人力也要朝這些工程部傾斜。普拉卡什雖已退位，但在會中還有極大影響力，以他爲首的幾位學術部前輩對這種改變抱著懷疑態(tài)度。
不過，其他部門的建立受到阻礙，唯有這個軍事工程部，因爲事關組織安全，勉強在老人圈裡得到通過。阿迦蘭平時專攻槍炮技術，樸運成一得到前輩認可，便想著把他調去執(zhí)掌軍事工程部。
彭志真收起地圖，提出一個埋藏多日的問題。“會長，還有個人，你可能也得把他從我這裡調走。”
“誰？”
“光勇真夫，此人你對他熟悉到什麼程度？”彭志真跟著樸運成行動多年，說起話來並無顧忌。
樸運成上臺後立刻擴充安全部。幾個前任總是著力發(fā)展新學者，然而幾十年下來，科學家園仍舊年年萎縮。就是因爲安全工作不利，各地分支不斷被稽察隊破獲。樸運成擔任安全部長以後，不僅把發(fā)展重點轉到安全員，上臺後更著力擴展新人進入安全部。還把以前的基層安全員提拔起來，委以重任，光勇真夫便是被樸運成親自提拔的安全員。
“哦，你覺得他有問題？”
“我懷疑他在途中給什麼人留記號！”
光勇真夫的行爲終究沒逃過彭志真的眼睛。連續(xù)發(fā)現(xiàn)他有三次可疑行徑後，彭志真不動聲色，找了個藉口立刻停止搜索，全隊收攏在野外，互相監(jiān)視，由他單獨進城，在預定地點向樸運成彙報。
聽完彭志真的話，樸運成皺起眉頭。“此人是光勇浩的親戚，由他推薦過來。我提拔真夫的原因就是他立過幾次大功，其中有五萬稅款，還有幾條邪教高官的命。如果說稽察隊爲了佈下暗樁，作出這麼大犧牲，我覺得難以置信。”
樸運成不解的地方，彭志真同樣很迷惑。在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光勇真夫偷設信號之前，他們已經(jīng)搜索了一百公里。如果這些信號是留給稽察隊的，他們恐怕早就被包圍了。不過，雖然一路上並無人騷擾，彭志真還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沒看錯。
“會長，光勇浩和我同事多年，我不懷疑他。但他這個親戚的來路，還望你深入調查爲好。畢竟我們是在找科學之艙啊！事關人類的命運。”
樸運成考慮再三，點了點頭。“好吧，光勇真夫一起調到軍事工程部，就放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