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地盤和人力資源迅猛增加，以前很多設想得到實施，然而科學工作中的傷亡人數也在飛速增加。

阿迦蘭是第一個受傷的分部主持，現在輪到斯瓦米納坦。營養主管帶人來到兄島硫磺礦，將硫磺與石灰拌合，生產簡單的農藥。這種工藝並不複雜，只是需要不斷進行實驗，確定兩者的比例，再用大型鍋竈將它們熬製在一起。

作爲新世界第一種農藥，斯瓦米納坦必須親臨現場，反覆試製，終因吸入過多含硫蒸汽，病倒在牀。樸運成幾乎是強制他去休息，黎秀英親自把營養主管送回模範城。

“現在怎麼能休息，農藥實驗正在關鍵時期……”坐上了馬車，斯瓦米納坦仍然心有不甘。

“讓你去休息，也等於參加了一個實驗?！贬t學主管說道。

“你的意思是？”

黎秀英並非完全是在勸慰他。各種工廠建立後，雖然生產效率十幾倍、幾十倍的增加，生產過程也對工人產生很多新危害，是舊世界裡手工作坊所沒有的。就拿斯瓦米納坦來說，如果建成農藥廠，他現在受到的傷害，藥廠工人都會遭遇到。

“新技術能給人體造成哪些病害，我們都沒有經驗，《科學之艙》裡更是一句話都沒提。所以我想建立職業病防治處。研究每個工種會造成哪種職業??？如何防治？農藥生產是新工種，你要開闢它，就得先配好職業病防治方案，你自己就當第一個被試?！?

“這是新規矩嗎？”

“是新規矩。每種藥都有副作用，每種新技術也是一樣。這次我們復興科學，不能等副作用顯現出來再解決。”

就這樣，一路磕磕絆絆中，科學九年的復興節來到了。一年中所有的麻煩都來自國家內部，敵人倒是毫無動作。開始還有些海軍船隻過來偵察，保龍堅命令部下，遇到敵艦後將大部擊沉，只留一艘逃走，讓他們回去擴散恐怖氣氛。到了後半年，再無一艘敵艦接近啓蒙區。相反，情報局已經將偵察網前伸到南方大教區附近島嶼，通過越海電纜傳遞信息，及時把握敵軍動向。

節日前幾天，模範城聚集了幾萬人。弟島人民從各處趕來，把復興節變成狂歡節。多年來他們都懸著心，不知道科學武器的威力到底怎麼樣。近衛軍像快刀切黃油那樣佔領三個島後，弟島人民就像率先進入天堂，可以俯瞰地獄中的矇昧區百姓。

今年的復興節增加了新內容，科學大會要表彰過去一年中的新成果。它們真正出自本人鑽研，而不是再生《科學之艙》記載的技術。一名科學工人獲得首屆新成果獎。他叫韓志玄，朝鮮族青年，今年才二十歲，從小在鐵匠鋪幹活。十七歲時通過成年教育處成爲會員，分配到機械廠，用鑽頭加工零件。

廠裡的車牀上使用麻花鑽頭。韓志玄反覆實驗，把它改造成三尖七刃的新鑽頭。比老鑽頭壽命長4倍，效率高1倍。會場上，韓志玄和工友們推來車牀，接上電線，親自表演新鑽頭。機器一開動，金屬坯上的鐵屑就分三股冒出來，零件很快成型，觀衆掌聲雷動。

“很多人不明白科學爲什麼那樣神奇？其實就這麼簡單，這個環節提高一倍效率，那個環節減少兩倍消耗。一點一滴加起來，我們就爬到無人能及的高處。”

樸運成在頒獎時不忘總結這一發明的意義。韓志玄既非登陸的老專家，也沒在預備班受過系統教育。爲他頒獎，表明大會重視參加科學事業的成年會員。

進步城的中央廣場也熱鬧起來，大會在這裡搭建起講演臺。每天傍晚這裡都開設演講，專家、學生、普通會員、科學工人，都被邀請上來分享科學給自己帶來的變化。這是擴展到所有人羣的分享會，普通市民都可以圍過來聽講。

張衝也在廣場上佈置了一個展位，招募百姓去當煤礦工人。四個島一起擴產，煤的需求量翻了三倍。當年他給巴布爾塔許下十年總共二十萬噸煤的宏願，現在不光提前一年實現，還得猛增到五十萬噸。現在缺的已經不是煤，而是礦工，每個產業都在搶工人。

張衝面前圍著幾十個良心島過來的移民，他們正在比較新天地裡什麼工作最有前途。張衝身邊堆著兩百公斤煤塊，桌上還擺著一公斤重的一塊煤，他指著這塊煤給大家講其中的科學道理。

“一名礦工一天吃下去的食物有三千五百大卡熱量。如果燒煤的話，相當於燒掉這麼一小塊，而他一天能挖出這麼一大堆煤。這就是在煤礦上發財的秘密。世界上黃金纔有多少？在新世界裡面，煤就是黑金?！?

節日這天，陳必成和阿什米塔成爲主講人，用稚嫩的聲音向市民講述自己如何反叛家庭?？茖W大會接納了他們，這是個大家庭，有無數兄弟姐妹。這段時間，吳昌文經常帶著他們到各地演講。

復興節中少不了美食，這是科學大會展示富足的直觀手法。廣場上擺好長長的桌案。上面有大盤烤肉，十幾種麪包，幾十種水果，更少不了標誌性的食物——蛋糕。學術主持們親自切分給大家，用這個儀式宣示科學的價值。成百上千的遊客在食品桌前邊吃邊聊。

一排長桌上擺著龍蝦、帝王蟹、金槍魚和魷魚，都放到冰塊箱裡。年輕會員現場用它們煎炒烹炸，用香味吸引觀衆，再向路人宣傳海洋生物的營養價值。除了個別窮人偷偷用它們充飢，這些海貨幾百年都沒擺上普通人家的餐桌?，F在，科學大會要復興整個漁業產業鏈。

李彥昌看得興起，做了番即興講話。“讀過邪教那本書的人都知道莊子，他們的異教先驅哲學家。他說過一句話，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他認爲世界上知識太多，所以不必去學習。不過，世界上的美食也有無限多，沒有誰因爲這個理由就不會嘗？世界上美女也很多，哪個男人會因爲這個理由去獨身？”

“你瞎說什麼？”奧提婭剛走到丈夫身後，就聽到他這番宏觀，輕輕踢了他一腳，逗得衆人一片鬨笑。

今年，楊國祥是最賺眼球的實驗。他的每次飛行實驗都像在和死神打賭，這天下午，楊國祥又開始了新實驗。紡織廠用絲綢和優質麻混紡，試製出高強度布料。楊國祥用這種材料製造出新世界第一具降落傘。

模範城西面一處懸崖上，楊國祥親自背起降落傘。四百多米高的崖下面圍了幾千名觀衆。很多剛剛上島的外地勞工都趕來觀看實驗，他們既要見證科學的奇蹟，也要見證科學人的勇敢。要麼實驗成功，要麼楊國祥當著幾千人摔死！

包括樸運成在內，好多人勸楊國祥別作這個實驗，不過他勢在必行。崖頂上，唯一的助手塔季楊娜給楊國祥繫好傘包，情不自禁地抱住丈夫不鬆手。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女兒，塔季楊娜也懷著第二胎。每次實驗都像是生離死別。

“要不換我做吧？”塔季楊娜小聲請求道。

“別，你死了，誰來照顧孩子?！?

楊國祥深情地吻過妻子，轉過身，從懸崖邊一躍而下！驚叫聲立刻響成一片。傘花打開，墜速減緩，尖叫聲變成歡呼聲。楊國祥剛落地，一羣人就衝上去幫他解開安全繩，然後高高舉起，擡向模範城。

這次實驗並沒有實用價值，飛機都沒有再生，就連研發載人熱氣球的經費樸運成都沒批給他。楊國祥只能通過不斷跳傘，尋找飛行中對氣流的感覺。

“你覺得他這樣算不算勇士？”樸運成遠遠望著實驗現場，問身邊的蘇吉拉納。

“當然算，勇士中的勇士。”蘇吉拉納在魔都時就給楊國祥當飛行實驗助手，早有這樣的感受。

“死在戰場上的士兵看似勇敢，死得有沒有價值就難說了。但是每個死在科研中的科學人，都給全人類留下了知識。”

樸運成一時興起，和蘇吉拉納講起自己的岳父。他爲了實驗麻醉氣體的用量，反覆吸入這些氣體，最後發了瘋。黎秀英小時候經常遭到毆打，痛恨父親，長大後才知道，這是父親爲科學事業付出的代價。

“您岳父最後怎麼樣了？”

“自殺了，死於反覆麻醉誘發的抑鬱狀態?！睒氵\成惋惜地攤了攤頭?！熬拍昵埃覀冞@些人還像老鼠那樣東躲西藏，不見天日。沒有戰士般的勇氣，是撐不下來的?！?

這段時間，樸運成有事沒事，經常找蘇吉拉納談話。面對大會內部產生的分歧，樸運成特別想拉住憨厚的民政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