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真理紀元9年，公元2039年，卡欽斯基一命歸天，生前指定麻原彰晃的三女兒松本麗華擔任第二代教主。次日，一艘在大洋深處潛蹤隱跡達十年之久，國籍不明的潛艇向江戶發射核導彈，導致衆多真理教高層人士死亡，松本麗華倖免於難。

這一事件無形中阻止了真理教會在卡欽斯基死後因內爭而分裂。松本麗華不失時機，穩握真理教大權。真理紀元25年，公元2055年，松本麗華壽終正寢。她順應形勢，留下遺命，後代教主需由教士團公選，仍爲終身制。爲感謝松本麗華奠定推選制，真理教會以“亞聖”作爲她的諡號。

爲避免教主公器自用，將推選制改成世襲制，教會規定，教主第一代血親不能再任新教主，下代血親最高只能晉升到“正悟師”，孫輩可升到“正大師”，只有重孫一輩才能再選教主。這麼一來少則幾十年，多則一百來年，前代教主的影響力到那時已經微乎其微。這條教規俗稱“三世不染”。

從那以後，真理教歷史上絕大部分教主都與前代無血緣關係。只有第三十代教主多卡里出身聖族，祖上爲第十七代教主希格梅特。兩者之間相距數百年，多卡里登上教主大位完全憑藉自己的影響力。

然而，雖有如此安排，第二十代教主庫爾南巴耶夫仍然打破慣例，生前安插各種勢力，扶持兒子於他死後繼位。教士團裡面對此不滿的人另選鮑德雅爾擔任教主。兩個教主並列於世，引發真理教歷史上第三次內戰，歷時十五年，全球死亡一億六千萬人，鮑德雅爾一方獲勝。

爲維護教主永無謬誤的原則，真理教會仍尊庫爾南巴耶夫爲第二十代教主，將他的兒子以叛逆罪賜死。此後教士團更改教律，規定前任教主的下一代親屬最高只能升到“師”的級別，每過一代可升一級，五代後纔有資格被推選爲新教主，教規稱爲“五世不染”。

巴班吉奧是現任教主的長子，終其一生只能到達“師”級，比蘇吉拉納還要低。如果作官，也只能擔任中級官員，所以自甘淡泊，把精力用於教會裡最沒有前途的事情——研究學問。看到有個莽夫喜歡讀書，巴班吉奧非常高興。蘇吉拉納知道巴班吉奧的真實身份後，也認定他是有道高人，經常來請教內心困惑。

“內心還在交戰的人，很難與外魔較量，你的選擇很正確。”巴班吉奧不斷讚許。對於教義，他遇到的人多半隻是照本宣科，靠背誦《朝陽啓信錄》求取功名，真想鑽研的沒有幾個。“蘇吉拉納先生，我看你有當教士的潛質，抓人辦案可能並不適合你。”

“這個……但是……好多問題我都覺得彼此矛盾，以已昏昏，無法使人昭昭。”

“兄弟，正是因爲很多問題彼此衝突，所以你才需要放棄理智，用信仰去解決它們！”

“理智……信仰……”

巴班吉奧的眼睛彷彿有魔力，抓住蘇吉拉納的內心。“人的理智十分有限，只能處理低層次問題。算算賬，理理家務，出門時選擇道路，種田時考慮如何澆水施肥，打仗時劈出哪一刀哪一劍，諸如此類的小事，你可以用頭腦解決。有關宇宙人生的根本問題，理智能起什麼作用？除了教祖和歷代教主，凡夫俗子誰又能悟透？所以，能幫你渡過難關的只有信仰！”

巴班吉奧站起來，向窗外一指。“本教一統環宇，開不世之偉業，是我們的前輩比對手有更多知識嗎？不，是因爲他們信念更堅定，行動更果敢，感情更真誠。能用眼睛看到，用耳朵聽到的只是俗諦，真諦要用心去感悟。”

如此飽學之士，遠非圖普那種俗人可比。蘇吉拉納如醍糊灌頂，十分激動。

“就說這次海禁吧。也許你不能接受馬斯利亞姆將軍的作法。但在那種危急關頭，他纔是對的！試想，如果等你的理智終於判斷出‘魔氣’是否有害，不知有多少人本可逃脫，卻因爲你送了命。生死關頭，只有信念才能給你正確的判斷。”

對，他說得對，許多事不能等想清楚才行動。蘇吉拉納越聽越從心裡佩服。“上師，我是不是應該來養成院學習？”

巴班吉奧搖搖頭。“人生大事，在信與修。讀書聽講，仍然只是文字功夫。要形成信仰，鞏固信仰，必須修身養性。說到這裡，最好的去處也不在蓋婭城。這是個弄權鬥勢的地方，不適合修身養性。”

“哪裡才更利於培養信仰？”

這些話題蘇吉拉納以前完全沒想過，即使想過，也得不到答案。巴班吉奧告訴他，當今世上要論修身養性，有兩個地方最爲精純，當地有很多民間高人深藏不露。一是香巴拉大教區，圍繞喜瑪拉雅山脈南北兩麓，歷來修練者甚多。二是終南大教區，包括古代中國西北、西南兩地，以境內終南山得名。魔鬼時代末期，許多人厭棄與魔鬼器具爲伍，退居此地過田園生活，後來都被封爲異教先驅。

而那正是《空谷幽蘭》所記錄的事蹟。

“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到這兩個地方尋訪世外高人。”

在蘇吉拉納眼裡，這位比自己大十歲的人就是明師。他誠惶誠恐，晝夜苦讀巴班吉奧送他的那本書。原作是英文，描寫魔鬼時代末期的事情，裡面涉及不少魔鬼器物。真理教當然不會原文照翻，結果用詞隱晦，句子混亂。即使如此，那些拋棄浮華的隱士們仍然令蘇吉拉納大爲敬佩。

再想想《瓦爾登湖》，講的不也是這種人生嗎？自己會對隱士的人生有興趣，難道真有求道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