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又是他！
還是他！
怎麼總是他！
戰敗的消息傳回曙光城，大會高層一片驚歎，經歷過魔教之戰的老會員尤其如此。這個旋風已經成爲科學的頭號敵人。
心理衝擊最大的莫過於蘇吉拉納，博爾克剛說過的預言現在就兌現了。樸運成盲目組織北征，導致三百人葬身大洋，這次西征的損失恰恰十倍於此！
西征軍出發時幾乎沒有反對聲音，現在也沒人提出追究總司令的責任，但是蘇吉拉納知道他犯了錯。以爲護教軍已經毫無還手之力，不敢想像老朋友會選擇主動出擊。十萬大軍到聖山！觀光拿下蓋婭城！連日間瀰漫在共和國內的樂觀情緒潑進一桶冰水。
戰爭不僅沒有完，現在纔剛剛開始。
西征軍途經塞舌爾羣島時，曾經派出數百人佔領該島，索羅金號還佈設了海底電纜。所以失敗的消息比殘軍提前兩旬回到本土。蘇吉拉納帶領大批高官來到布萊尼凱姆港口，接回伊爾汗帶領的三百多名官兵，還有十幾具屍體。陳必成夫妻和蘇拉米尼僥倖帶傷突圍，兩千六百多人與他們永別。光勇浩成爲啓蒙戰爭後陣亡的最高將領。
港區外面，科學大會臨時開設科學公墓，埋藏了這十幾具屍體。誰都知道，那兩千多人兇多吉少。
總結會上，蘇吉拉納痛責自己判斷失誤，在情報不明的前提下貿然派出部隊深入大陸。穆赫塔爾、塞繆爾等人也反省情報工作的失職。
沒出徵的將領也紛紛反省自己的輕敵，他們同樣遭受了心理上的重擊。歡送戰友出征時，誰能想到西征軍居然被殲滅。參謀部和不少將領都在制定計劃，要跟在光勇浩後面佔領南方大陸更多地方。
接下來怎麼辦？果如旋風所料，絕大部分人主張認真組織一場進攻戰，不能讓敵人憑藉此仗恢復士氣。在這次失敗中負有重大責任的情報局和參謀部，更是要將功折罪。生還官兵羣情激昂，希望一血前恥。陳必成夫妻向沒出徵的同學發出公開信，請他們迅速報名，給死難戰友報仇。
至於攻擊目標，一派主張原地復仇，一派主張拿下馬達加斯加大教區。“馬達加斯加？”蘇吉拉納環顧滿屋高官，不解地反問。
“對，馬達加斯加。不要再攻大湖，那樣會打成消耗仗，還不一定打得下來。馬達加斯加同樣是大教區，真實實力只相當於加裡曼丹島。”克林加陳述著理由。“即使打下大湖，將來怎麼防守也是問題。而保衛一個島，只需要趕走敵船。我們對這種戰鬥最在行了。”
“連續靠遠程火力取得成功，軍隊都忘了怎麼近戰。”軍械總管穆塔裡甫發表了意見。“軍事工程部已經研製出幾樣近戰武器，但是，南北戰役靠大炮長槍在遠距離消滅敵人，幾乎沒打過近戰。現在正好去馬達加斯加實驗這些武器。”
“而且，它是我們的聖地，打下來可以提振士氣。”歷史學家卡梅麗婭也支持這個方案。
一個人被突然扇了記耳光，瞬間反應肯定是還擊，而不是逃走，這正是科學大會從上到下的心態。蘇吉拉納也受此感染，決心一戰。
“又是不少軍費，你們弄到就可以開戰，我倒無所謂。”佩什梅格攤了攤手，這些將領打紅了眼，好像她隨時能從口袋裡變出錢。
“現在不是用紙幣了嗎？我們多印一些……”
“不行，絕對不行！”佩什梅格根本不聽這是誰出的主意，提高聲音把它壓了下去。
“這事還得請大嬸幫忙。”能源負責人張衝向佩什梅格嘻皮笑臉，這些年他們哪個部門缺錢，就像孩子討好母親一樣圍著佩什梅格轉。“不過不用您出現金。”
“難道用欠條購買軍需？”
“咱們控制著弟島煤礦，那可是優質資產，當地人都知道它的價值，而我們已經有了南六省的煤礦。把舊礦賣給老區人民，肯定會瘋搶。再說，我們向啓蒙區那些地主買地付了錢，難道讓他們留著討小老婆嗎？現在給他們一個機會，把錢投到科學產業上來。以後只要缺錢，我們就賣幾樣會產，什麼時候都不會虧空的！”
大家望著他，面面相覷。這個人是能源專家？分明是經濟專家啊。
其實，這就是新專家的特點。一個專家經常被叫去解決其它領域的問題，慢慢地對相關行業無師自通。除了自己的感悟，張衝還找過一些擅長經濟工程的學生幫他擬過方案。
蘇吉拉納也大受啓發。大會創辦企業——培育成熟——向社會出售股份，他在腦子裡瞬間形成了這個鏈條。佩什梅格不是經常提醒大家嘛，別隻想攢錢，那是自然經濟的烙印。
“好吧，今天先到這裡，等我下最後決心。”蘇吉拉納結束了這場討論。“總之如果再打，必須多用鋼鐵，少用鮮血。傷亡的不是普通士兵，而是未來的專家學者，還要等著他們回來建設科學事業。”
本著全息精神，每個會員都要把自己放到會長位置上，站在整個科學事業的角度想問題。平時構思的方案不一定馬上實施，但是能積累起來隨時備用。散會後，蘇吉拉納就派張道勳去檔案庫，翻找與西方大陸有關的方案。很快，一份佔領馬達加斯達島的詳細進攻計劃擺到他眼前。擬定者爲馬塞爾，柳德米拉最早送來的十個孩子裡面，他是唯一的男孩。
現在馬塞爾已經28歲。蘇吉拉納對他的印像還停留在當年，因爲暗戀塔季楊娜，他在同學們面前痛哭過一次，金子淇把這件事當成閒談講給丈夫聽。又因爲學習努力，被同學排擠，行爲教師吳昌文罰那些凌霸他的學生餓了幾頓飯。
對於馬塞爾的印象，蘇吉拉納就是這些。再後來，馬塞爾主動投到吳昌文門下學習社會行爲學。即使吳昌文失勢時他也不避嫌，經常去拜訪這位老師。
啓蒙戰爭打響後，馬塞爾身爲舊人，一直在羅斯托夫手下任良心島地方官，現在管理當地一個縣。馬塞爾是馬爾加什人，祖上世居馬達加斯加島。東海大叛亂時，他的父親和叔叔們當兵吃糧，遠赴兄弟羣島投入戰場，從此定居在這裡。
所以，馬塞爾從小就聽父輩講述故鄉的山山水水。成爲科學人後，他也不忘收集馬島情況，夢想著有朝一日啓蒙這座全球第四大島。
長期蘊育著這種夢想，加上幾年的戰爭和民政實踐，促使馬塞爾制定出這份計劃。它的想像力遠超這個時代，卻又是科學邏輯的必然結果。看完之後，蘇吉拉納立刻請他來面談。“你覺得這個方案成功把握有多少？”
“它能成功多少，完全取決於後方供給能力。這一次，我們要把用鋼鐵換鮮血的原則貫徹到底。”
“如果敵人增加兵力，它也能成功嗎？”
“就是西大陸方面軍都到場也沒有用，人海戰術在科學武器面前沒有價值。”
蘇吉拉納想著剛發生的失敗，包括他這個會長，全會上下都被旋風打了狠狠一記悶棍，現在還有點頭暈目眩。“但是，怎麼才能避免兇山這樣的戰鬥？”
“完全不打，就徹底避免了！”
“完全不打？”蘇吉拉納望著馬塞爾，一時還理不清思路。
“會長，我們要把眼光放得更遠。”常年的科學教育，外加蘇吉拉納本人溫厚的性格，這些基層官員在他面前都能暢所欲言。“旋風這仗並沒有什麼稀奇，照這樣打下去，無非就是我們佔領全球的海洋和平原，他們佔領全球的山地和森林。哪裡更便於發展工業？當然是前者。他們盤踞深山，雖然不會一下子滅亡，但會墮落成土匪。普通百姓夾在敵我兩種力量之間，他們是想去平原上繁榮的科學城市，還是投靠山溝裡邪教的小團伙？”
是啊，完全不打，就能徹底避免失敗。道理如此簡單，只是幾千年的戰爭慣例讓科學將領都沒有轉過彎。他們爲什麼要打仗？不是爲了消滅敵人的肉體，而是爲科學事業掃清障礙。只剩一批頑固教徒困守在大山裡，根本構不成什麼阻力。
“好，以後我們就打出兩個世界，大平原上建成工業文明，深山老林裡留著他們的原始社會。我支持你！馬島戰役就是全球決戰的預演。”
科學近衛軍不會再犯輕敵錯誤。精心準備兩個月後，“索羅金號”帶著十艘墨子級輕鐵殼船從布萊尼凱姆新港出發，進行戰役偵察。剛滿28歲的塞西莉婭出任艦隊司令，卡梅麗婭很想證明她是人類歷史上第一位女性艦隊司令，後來因爲實在找不全文獻才作罷。
除了大批先期物資外，艦隊只搭載了五百名偵查兵，他們是穆赫塔爾挑選的情報干將。
十五天後，艦隊繞過馬島，進入莫桑比克海峽，再次排成長列進行封鎖戰。他們正遇上向馬島運送部隊的護教海軍，相隔兩公里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火炮，護教軍沉沒了十幾條船，剩下的望風西逃。
然後，偵查部隊化裝成當地人，分成幾十個小組從西部進入馬達加斯加島，對當地情況進行偵查。這裡雖然是科學家園中興之地，但是在兩百年前，科學家園便悉數撤走。到了今天，當地反而沒有任何秘密會員。馬島對於科學大會來說完全是個陌生戰場，吃了上次的虧，這次他們一定要把情報工作搞紮實。
封鎖和偵查行動進行了兩個月，知道科學海軍已經到位，護教軍就不敢再從大陸上過來送死。島上也一反常態，幾乎沒人逃往大陸。而在前幾場戰役中，大批難民會競相出逃。顯然，敵人也早有準備。
這期間，不斷有補給船從營建省和探索省運來各種給養，艦隊保持著封鎖線，但並不發動進攻。兩個月後，偵查部隊付出犧牲十幾人的代價，算是掌握了當地的全盤情況。
從前，馬島上沒有成建制的護教軍。大湖戰役後，克里木突然往這裡派出十萬大軍，還攜帶著方面軍最優良的軍械。他聽信旋風的預言，賭科學近衛軍必來襲擊此島。他可以學著旋風的樣子，依靠地形優勢打敗魔媒。不過剛輸送來五萬人，就遇到塞西莉婭艦隊封鎖海面，剩下的護教軍無法渡海，就此作罷。
也就在這段時間裡，五萬大軍把全島變成了軍營，特別是克里木本人已經上島，權威甚高，當地所有民事機構一律暫停職權，聽他調遣。家家戶戶出人出錢，在山口、峽谷、密林深處構造堡壘，準備誘敵深入，步步阻殺！
當初旋風做出這個預言，是想讓克里木小心提防。沒想到老元帥非旦不防備，反而立功心切，覺得照貓畫虎，把旋風的計謀擴大數倍，豈不是也能取得數倍的戰果？在這種思路支配下，六十多歲的克里木聊發少年狂，準備將馬島變成魔媒的墳場。他讓全島居民把糧食埋藏好，離開家鄉，撤往內地山區。堅壁清野，餓死入侵者！
這不是什麼新戰術，冷兵器戰史中層出不窮。克里木堅信不管世道怎麼變化，它仍然會百試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