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力氣大，去前面拉，你們在後面推！”
百靈隊裡面負責分排活計的人名叫灰鱷，也是當地土生的混血兒，幾代祖上都跟著紅狼世家。灰鱷讓蘇吉拉納和三個殺人犯一起牽引水車，到伏魔江裡取水，再運回百靈隊營地中的蓄水池，沉澱後供人使用。四個漢子前拉後排，引著水車來到伏魔江邊。如今兩岸沒有工廠，水面十分清澈。
來到江邊，蘇吉拉納用石塊墊在水車輪下，拎起鐵水桶走向江岸。與外部世界相比，魔都裡面多了一樣東西。隨便挖下去幾米，就能找到廢鋼鐵。這裡還少了一樣東西，就是負責限制鋼鐵用量的教士。於是只要有可能，當地居民就用廢鋼鐵打造日常用品。
蘇吉拉納走到岸邊，正在收拾拴桶的麻繩，其他三個人忽然高喊起來。只見江面上駛來一葉小舟，上面站著幾個年輕女子。撐船的女人至少有一米六，在如今算是高挑個子。小船靠近了，打水的漢子們便向她們呼喊著。
“蘭妹子又帶新人了？”
“這次來的掛不掛紅？”
小舟上的年輕女人聽到問話，擺了擺手。“別想了，這是我新救下的姐妹，不掛紅。”
“唉……”周圍響起一片誇張的惋惜之聲。
咦，這個姑娘很眼熟，應該在哪裡見過。可是，我在這裡不會有熟人啊？
蘇吉拉納呆呆地望著撐船女子，她有二十出頭，不光長得漂亮，更有一股高雅氣質，完全不像船家女子。看來她和這些人很熟，說話落落大方。其他女孩都比她小，低著頭不說話，也不敢往這邊看。發現蘇吉拉納盯著自己看，姑娘微微一笑，扭過頭去繼續撐船，似乎對陌生男人的這種舉動司空見慣。
“嘿，別看了，魔都裡面不知多少男人要上她，都沒成功。”一個殺人犯捅捅蘇吉拉納。“人家以前只給貴族們上的。”
“哦，不不，我不是想這個。”蘇吉拉納連忙轉移話題。“對了，掛紅是什麼意思？”
原來，到魔都避難的不光是男人。有些女人犯了死罪，也會逃進來。還有的女人跟著犯罪的親人逃進魔都。這些人進來後同樣由金燕子登記在冊。屆時會詢問她們，是否願意出賣肉體？裡面近萬號壯年男人的性慾無處發泄，很容易生出事端。
逃進來的女人有些就是妓女，或者刀頭沾血的黑幫，不在乎出賣肉體。如果她們答應下來，有滋色的先由紅狼和部下挑選，傳宗接代。看不中的就送到專門的女區居住。她們在自家門上掛起紅燈籠，作爲接客標誌。不接受這個條件的女人出入要佩帶標誌，住處也不掛紅燈籠，魔都裡的男人不得騷擾她們。
金燕子負責管理男女之間的糾紛。如果是妓女，要負責平息她們和嫖客之間的糾紛。如果是良家女子，要保護她們不被男人騷擾。在這方面犯了規的男人同樣要抓到紅狼面前，當衆從十鞭子開始抽起。
小舟上這個姑娘名叫甄淑蘭，曾經是蓋婭城昇平署訓練出來的專業歌唱演員。和各教各派的人不同，她並非違犯正統教規，而是直接衝撞本地霸主李永賢。遠在蓋婭城，甄淑蘭就參加一些漢人藝術家的活動，編制劇目諷刺李永賢。回到崇聖大教區後，她和一些不滿漢俗復興運動的漢人混在一起，對這個運動冷嘲熱諷。這羣人頗受李永賢忌憚。然而他們每每在批駁時擡出正統教義，讓李永賢無從下手。
年前，甄淑蘭不顧父母之言，偷偷和一個漢族男孩戀愛，相約私奔，被同族人抓獲。如果按照真理教規，這並不算犯罪行爲。但是依照漢俗復興運動的規矩，漢人男女間有這種行爲，可由家長處以沉塘之刑，以維護家族榮譽。
這是歷史悠久的榮譽殺戮之法。雙方父母恰恰對漢俗復興運動十分虔誠，便聽從族長命令，把他們綁起來扔到河裡。男孩力氣大，執行沉塘的人也認識他，暗中同情，便在繩索上留了活釦。男孩沒入水中，先行掙脫繩索，然後潛下去給戀人鬆綁。結果甄淑蘭得救，男孩卻力盡身亡。
甄淑蘭從此恨透自己的家族，便潛入深山。後來又遇到幾個有類似遭遇的女子，大家相約進入魔都，以這裡爲基地，不斷外出搭救遭受復古運動迫害的女人。
蘇吉拉納和大家推著水車往回走，聽同伴講這些女人的經歷。忽然他想起當年在蓋婭城，旋風請自己去看歌劇，主演正是這個姑娘！只是現在她的身份和著裝與當年反差太大，纔沒有認出來。
一個小時後，蘇吉拉納又拉著水車回到江邊時，正遇上一羣科學人推著水車過來打水。他們要做一項科學實驗，耗水量很大。爲著的是歷史學家斯帕恩，年過五旬。大家一起在江邊忙碌，蘇吉拉納先灌滿水車，過去給他們幫忙。
參觀過幾次科學鎮，蘇吉拉納正有不少迷惑。他知道這是位科學高人，便虛心請教。“帕斯恩先生，我看到你們的許多成果，但都很具體，您能不能解釋一下什麼是科學？”
斯帕恩點點頭，遇到有人討教科學問題，他們都會停下活計，介紹一二。“什麼是科學？科學就是認識環境和改造環境的實踐。”
等了一會，斯帕恩再沒說什麼。“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可是……太簡單了，您能舉個例子嗎？”
“比如，大草原爲什麼會鬧白災？怎麼才能減少白災的損失？”
白災就是雪災，蘇吉拉納看到過草原民族的械鬥，原因都是白災造成的食物短缺。“這就是科學？”
“對！還有，長江爲什麼會發洪水？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這也是科學。”
顯然，樸運成給他的同伴介紹過蘇吉拉納的身世。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都是自己關心的事情。
“還有，魔氣外泄究竟是什麼？可不可以解決它？”
“你們……你們真能解決這個問題？”
“至少我們願意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一禁了之。”
一千年來被世人咒罵爲魔鬼的科學，蘇吉拉納曾經不得不接觸，又不敢多接觸的科學，幾句話就能說清楚？世界在蘇吉拉納的眼前變了個樣。
“大個子，科學就在每個人的天性裡面，你也一直走在朝向科學的路上。